【8】
谢擎川面无表情地看她半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他神情莫辨,心思更是难测。
白菀小心翼翼地瞥他。
不吭声,应该就是不拒绝吧?那……试试?
白菀挪动着步子,慢慢朝男人靠近,其间男人深邃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心肝俱颤,面上强装镇定从容,走到他跟前,不敢挨着床榻坐,就屈膝跪坐在脚踏上。
身子骤然矮下去,白菀仰起脸,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宁王依旧面无表情,垂着头,微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目光交接时,空气中似乎炸开一道电光火花,烫得她狼狈地错开对视。
她低头看,见他一手撑着榻,一手搭在膝上,好像都没有配合的意思。
她紧张地抿了抿唇,颤声道:“殿下,请、请您伸手。”
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气氛紧绷。
他无论如何都不给予回应,白菀面上一阵红白交加,胸口积攒的勇气一点点泄出,她□□肩膀,刚要打退堂鼓,就见男人递手过来。
他姿势未变,只将搭在膝上的那只手腕外翻。白菀便不得不往前跪坐两步,低着头,也不敢看他,手指试探地摸上男人的手腕。
素白玉指搭在腕上,与男人略深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擎川眸光深邃,晦暗不明。
他拧着眉,倏然将她的手腕捏在掌心,死死攥着,往回一拉。
压抑的空气瞬间被点燃,在她心头烧起一片大火。
由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一切伪装顷刻间土崩瓦解。
白菀被一股大力拉起,她身形不稳,扑倒在榻沿,惊慌抬眸,嗓音中顿时染上哭腔:“殿下,我……”
谢擎川压低声音:“你就没想过,本王会将你灭口?”
少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灭、灭口?!”
“你既见过太医,便应该清楚,他们之中无人提中毒之事。是他们不敢提,还是本王这毒稀世罕见,他们未曾见过?”
“若是前者,你就该知道,说出来的人大多都死了,所以讳莫如深,无人敢提。”
“若是后者,你此番口出狂言,便是在欺骗本王。”
“妄图凭谎言同本王做交易,”他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笑意,“你胆子不小。”
白菀神情错愕,瞪圆了眼。
他竟看出来了!
她莫名想起来前世那场大火,想到一夜覆灭的百年侯府,想到男人看她如看死物一样的淡漠眼神。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熟悉得令人心惊。她知道,这不是在威胁她,而是真的会杀了她。
白菀挣扎起来,她一手扶着榻沿,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一边拽,一边恳求:“殿下,求您饶命,再给我一次机会……”
“您不能杀我,杀了我等于断送您自己的生路!我、我真的有办法!”
少女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分明眼中尽是恐惧与绝望,谢擎川依旧从中分辨出那微弱的、只剩一丝的笃定。
她在笃定什么?自信自己能将他治好?
白菀被人从地上拽起来,为维持平衡,只能将重量都压在榻上。她跪趴在他跟前,玲珑曼妙一览无余。
谢擎川却无动于衷,面色无改,轻嘲道:“本王听说,有些奸医会先给病人下毒,而后再佯作神医出世,治病救人,博得美名,不知姑娘可曾听过此类传言?”
白菀大惊失色,失声道:“殿下明鉴,我绝不是那样的!我没有!”
“是未曾有,还是未来得及有?”
白菀自然听出意味,哽咽着摇头,“永远不会有的。”
没想到宁王对她竟这般提防,白菀的心都凉透了,现在别说盘算着邀功,再求个光明未来了,这条小命能不能留到明日都难说。
位高权重的人大抵都讨厌自己被人算计,她这是不止犯了一个忌讳。
然而她依旧对他抱有妄念,心想着,万一这样的大人物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不仅将她这个人整个忽视,连她的小小冒犯,也一并漠视了。
就像上辈子一样,那会他的眼睛分明看到了她,却从不在意,无所谓她是生是死,无所谓她来自何处,姓甚名谁,为何会躺在那。
他眼中应只有权势与斗争,不会将她这粒尘埃纳入眼中,没准现在这样说只是身份使然,毕竟她的确冒犯了他。
不知是否看出她的心虚,谢擎川忽然道:“本王早该醒了,却无故迟了几日,因此误许多事,你说,为何会迟?”
白菀欲哭无泪,讪笑两声,总不会真因为那两个包吧!总不会他每次要醒,都被她磕昏了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视线飘忽不定,没甚底气,嗫嚅道:“这、这同我、同我没关系……”
正僵持着,迟峻忽然迈步进门,看到阿武持刀立于柱后,愣了一下。
再往里看,白氏女竟然也在,而且……而且还倾身靠在榻上,靠得那样近!
从他的视角看去,少女竟像是依偎在男人怀里一般。
他当然相信自家主子的定力,不会认为是主子对白氏女动了心思,一定是白氏女狐媚惑主,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迟峻炭黑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脚步往回缩。
“何事。”
迟峻止步,挠了挠头,视线往别处飘,“殿下,抓到一个正翻墙的小贼。”
谢擎川下一刻便将目光又落回到女子的脸上。
紧接着,他仿佛看到小羊羔咩咩狂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白菀陡然高声,一脸坚毅,指天发誓,“这真的跟我没关系!”
谢擎川:“……”
他嫌弃地看她一眼,蓦地将她的手甩开,扬声喝道:“傅观尘!”
下一刻傅观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将人带走。”谢擎川最后深深望了一眼白菀,“试试她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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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菀垂头丧气跟着傅军医往外走。
其实整个王府里,除了墨夏,就数傅军医身上散发的敌意与杀气最少。
若叫白菀选,比起宁王,她更愿意同这位军医待在一处,军医嘛,瞧着斯斯文文的,有风度,不吓人。
宁王叫军医来试她,而不是亲自上场,反叫她长松了口气。
现在应该算是过了第一关吧?宁王相信她的话,所以才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白姑娘,到了。”
白菀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到西偏殿外。
墨夏早已将她除了衣物首饰外全部家当都搬出来,摆在院子里。
五册医书,一个药箱,一个药囊,就是全部。
傅观尘不动声色地道:“还请白姑娘自己打开。”
白菀神色如常,上前照办。
她将众物一一打开、摊平,五本书也排成一排,以供检查。
原先只是听暗卫说过她这些东西,眼下是傅观尘亲眼所见,他看清书的样子,狠狠皱眉。
有两册书封上隐约印着男子的鞋印,似被人踩过一般。
傅观尘想到迟峻曾说,她回白家取书,回来路上与杜瞻有过拉扯。
这些想必就是拜杜瞻所赐。
傅观尘手指重重碾过凹痕,一股无名怒意顿时涌上心头,冷笑一声。
这声笑听得白菀头皮发麻,以为自己做错何事,垂着头,唯唯诺诺,不敢吭声。
好在傅观尘很快恢复如初,不曾发难。他指着其中一本书,问道:“此书我未在京城的书局见过,姑娘从何处得来?”
白菀忙道:“这是一个江湖郎中送给我的,还有那本也是。”
说着伸手指向另一本。
傅观尘神色微动,“江湖郎中?姓甚名谁,如今又在何处?”
白菀茫然摇头,“我与老师一别多年,他是游医,当初行至京城,机缘巧合教导过我一段时日,后来他就走了,不知去向。至于名姓……我只知他姓葛,还是他曾遇的一老友唤他‘葛神医’,被我偷听到了才知道的。我将他视为老师,平日也叫不到他的名姓,他不说,便罢了。”
“这两本书既是他留下的,上面的字也是他的?”
白菀摇头,“有两种字,这种批注是他所做,另一种不知是谁,许是著书人写的?我不太清楚,他没说过,我也没问。”
傅观尘仔细端详,上面果真是两种字迹。
一种字小,形体方正,笔画平直,是规矩清秀的楷体,几页中才偶有一两处备注。
另一种写得很大,满篇皆是,字迹狂狷潇洒,龙飞凤舞,确实符合游医性格,只是许多处都难辨其形,如符咒一般,不知画的是什么。
“你都读过?”
白菀又点头。
傅观尘惊讶道:“全部吗?这些字你都认得?”
白菀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算是吧,有些不认得的,就自己猜,猜不出来会誊写到纸上,同药商或其他的郎中打交道时,会向他们请教,集合众人的力量,总有能破解的。这些年渐渐皆识别,算是学完了?”
傅观尘听罢久久不语。
墨夏倒是惊呼一声:“王妃没想过,万一您老师留下的是什么‘独家秘方’,被人偷师,或招致歹人觊觎,岂不危险?”
白菀显然没想过这个可能,表情有一瞬空茫,“会、会吗?”
傅观尘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复杂难言。
白菀见他似乎没有要问的,反而有些着急。
不是要试试吗?快试啊!试完了去向宁王禀报她有满腔的忠诚,然后安排她开始干活!早日助宁王痊愈,她也好早日带着姨娘逃离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她目光灼热,催促的意味太明显,傅观尘无奈道:“姑娘稍等片刻,在下去出题。”
他犹豫片刻,又道:“为防失之偏颇,除姑娘擅长的,还会加些别的。”
白菀惊道:“考题不全从这几本书中来?”
傅观尘微微笑道:“当然,不过姑娘放心,都是再基础不过的医理与药理,不难。只是蛊毒与金疮,我可能要加大难度,毕竟是姑娘最擅长的领域,不是吗。”
白菀脸色微白,避开他意味深长的视线。
“是、是,理应如此。”
女鹅:我吹牛的,补药超纲题啊[爆哭]
ps:修了下文,前章应该也是新内容,刷新一下看看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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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