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若不是眼珠还动和一具放了三天的尸体没区别,敛在袖中的手要攥出血来了,他在西厂没待半个时辰就听到钟寒誉进了大理寺牢房的消息,可他现在能做什么,钟寒誉最多是丢了官职,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薛昭还是会忍不住担忧。
顾道桢笑归笑,眸子底下的寒意是越凝越重,“他们是铁了心不要我好过,更不让陛下好过。”
钟寒誉好不容易让锦衣卫握在了永和帝的手里,没热乎几天就给他搞崩了,永和帝现在非常震怒,他不会相信钟寒誉会和顾道桢联手,但是他对钟寒誉的防备之心绝对会增强。
“大将军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顾道桢,“湘王已经放出来了朝野上下全在参我,他们现在应该在庆祝终于可以压我一头了,但是他们也该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凡事太过会适得其反,我们的陛下不是傻子。那我就添把火,吩咐劳章去审钟寒誉。”
薛昭怔住,劳章现是大理寺少卿,原来他是有机会升任大理寺卿的,钟寒誉初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因为一桩案子和他产生了矛盾,最后结案的时候在永和帝面前提了一嘴他滥用私刑,大好的升迁机会给钟寒誉搞没了,劳章一直记恨着呢,顾道桢故意让劳章去审钟寒誉,摆明了是要把事情闹大。
薛昭人是飘忽的,最后只能发愣得俯首领命,“奴才这就是去吩咐。”
大理寺,钟寒誉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希望薛昭能沉住气不插手他的事,不过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不会为了钟寒誉让多年的努力白费了,钟寒誉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牢门打开,狱卒趾高气扬,“指挥使请吧!”
这人钟寒誉认识,大理寺另一位少卿劳章的狗腿子,以前办案子的时候碰见过几次比现在还威风,钟寒誉不在意地笑笑,“又见面了,缘分啊。”
“可不是,缘分,指挥使请吧。”
大理寺的刑房,刑具一套一套的,比西厂丰富多了,薛昭是折磨人的手段多,刑具自然没有那么多,大理寺则是刑具多,轮着上,就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劳章小人得志地笑着,“哎呦,指挥使啊,咱们又见面了。”
钟寒誉给狱卒按在椅子上卡住手脚,他这个身量两个狱卒险些按不住,“劳大人,我现在只是有嫌疑还不是刑犯,你可没有资格审我。”
劳章三十多岁,人干瘦干瘦的,官袍改小了穿着还是瘦,“在大理寺可没有我审不得的人,指挥使您还是收收架子吧。”
钟寒誉冷笑,“架子?瞧您这话说得,我都给劳大人按在刀口下了哪里还什么架子不架子的,生死还不全凭您一句话。”
钟寒誉清楚这顿刑他非挨不可了,必然是顾道桢安排的,等传回永和帝耳朵里湘王那边的人怕是不会好过了,钟寒誉到可以借机卖一波惨了。
劳章,“指挥使也别这么说,按照规矩我也只是走走过场,把案子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上奏给陛下,您要是好好配合咱们也好说话,您要是不配合了,这……”
劳章瞥了眼那些刑具,根本无需多言,他根本没打算能从钟寒誉嘴里问出些东西,就算钟寒誉愿意说他不会写进供词里,但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公报私仇一回。
钟寒誉叹了口气,“配合,当然要配合,劳大人问吧,我知道的不知道的绝对不会隐瞒一句。”
劳章拿出搜到的信笺,“指挥使您说说吧,指使那名叫黄莺的歌女假扮陈家小姐,然后再掳走真正的陈家小姐谋害湘王,哎呦,这心思可够深的。”
钟寒誉忍不住笑,“现在已经换成这套说辞了吗?成了我指使黄莺掳走陈家小姐谋害湘王。”
劳章,“当然……您或许也只是听从别人的命令。”
“听从别人的命令,听从谁的命令?劳大人想听我说听从谁的命令直说就可,我一定按照大人的意思说。”
“钟寒誉!本官在问话不是在跟你闲扯!”
钟寒誉优哉游哉的样子确实挺让人恼火的,“我也没闲扯啊,我这不是按照大人的意思在说话吗。这不对吗?大人想听我说什么,这里又没外人您直说就是了。”
劳章真气上了,“好好好,既然指挥使不愿意配合本官,那么本官只能换种方式让指挥使配合我了。”
劳章使个眼色,狱卒拿上夹棍,“指挥使得罪了!”
钟寒誉没有半分害怕和畏惧,殊不知这样反而更让劳章恼火,他倒要看看钟寒誉骨头能有多硬,能扛得住大理寺的刑具,“指挥使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夹棍已经准备就绪了,钟寒誉挺是新鲜地看了眼,“劳大人,我从一开始不就跟您好好说话嘛,您还想我怎么说?”
劳章面色阴沉下来,“动手!”
狱卒拉紧夹棍,钟寒誉脸上还是那幅浪荡的笑容,十指连心他岂会不痛,比起年少时双亲莫名亡故的无力心痛,听到沈家夷灭三族的愤怒和无能为力,身体上这点疼痛真算不得什么,钟寒誉没有吭声反而笑了起来,“劳大人您到底想听我说什么,谁指使我陷害湘王的是吗,我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陛下,您总不能让我说是陛下指使我陷害湘王的吧。”
“你!继续!”
钟寒誉的手已经被夹出了血,脸上还是看不到痛苦,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狱卒使出吃奶的劲儿拉紧夹棍,脸都憋红了,太用力麻绳都拉断了。
钟寒誉额头冒着汗,还是那么笑着,他越笑劳章就越生气,“指挥使的骨头可真硬啊。”
钟寒誉,“劳大人这话说得,任何人的骨头都是硬的,除了个别天生骨头有毛病的才是软的。”
劳章,“……看来夹棍对指挥使来说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没关系,大理寺的刑具多得是,肯定有让指挥使满意的。”
钟寒誉的手已经血肉模糊,“劳大人果然是有备而来,为了招待我准备了一桌山珍海味啊。”
劳章笑了,“可不得,指挥使不是一般人,我岂能怠慢了?”
狱卒抬过来钉床,又长又细的钉子看着就疼,有些人看到当场就吓晕了,钟寒誉冷哼一声,“果然是盛宴,开席就上主菜。”
劳章挽起袖口,指头悠哉地瞧着桌面,“先前是下官招待不周,这就给指挥使赔罪了。”
钟寒誉大笑,“劳大人真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指挥使,还是那句话有话好好说,可以少很多皮肉之苦。”
钟寒誉仰头看着牢房墙角的蛛网不屑地扯了下唇角,“我也跟劳大人好好说了,您到底想我说什么呢?陛下指使我谋害湘王?大将军指使我谋害湘王?您到底想听哪一个?”
劳章,“既然如此,指挥使请吧,看看这道菜合不合您胃口?”
狱卒解开扣在钟寒誉手脚的铁铐,四个人按着钟寒誉往钉床上去。
躲在门外的薛昭要冲进去,梁小波捂住薛昭的嘴将人拖出去,“提督,提督,你冷静点,你不能进去!”
刑房里传来钟寒誉的吼声,薛昭瞪红了眼睛,无力地呜咽起来。
梁小波只能强硬地将他拖出去,“提督,提督,你冷静点,指挥使是要受些皮肉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现在绝对不能自乱阵脚的冲进去。”
薛昭咬破了下唇,“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梁小波直接将人敲晕抗走,“提督对不住了,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冒然冲进去不但救不了指挥使还可能暴露自己。”
钟寒誉被狱卒从钉床上拉起来的时候,后背血淋淋一片,钟寒誉喘着粗气,疼得冒汗,可脸上还是那副浪荡不羁的笑容,“劳大人接下来要换哪一道菜?”
劳章脸上不好看,钉床这种酷刑还没晕过去,钟寒誉身子倒是能扛得住,不过再用刑到时候问罪起来劳章保不准要跟着被问责,公报私仇的发泄怨气是理所应当,可是玩过火了就会烧到自己,劳章为官多年自然深谙此理,“指挥使别急,好菜不怕晚,您看这道菜不小,我担心您撑着,要不我们先喝点汤吧。”
狱卒将一盆盐水给钟寒誉迎头浇下,钟寒誉背后的血被冲掉露出一个个血窟窿,钟寒誉紧咬牙关,下意识地攥拳头,早已血肉模糊的手一攥紧更疼,钟寒誉几乎昏过去,但是硬是没吭声。
劳章捂着鼻子,刑房里的血腥味太重了,“指挥使,这碗汤可解腻?”
钟寒誉疼得意识淡薄,缓慢地仰起头,残余的盐水从钟寒誉的鬓角滚落下颌,钟寒誉眼神很平静,纵然身上的疼痛如暴风雨一般席卷,“解腻,当然解腻,劳大人有心了。”
劳章大笑,“指挥使您也别怪我,我这也是奉命行事。”劳章是顾道桢的人,有大将军庇护他不怕钟寒誉报复。
“既然指挥使吃好了就歇歇吧。”
狱卒把钟寒誉拖回牢房,钟寒誉像被扒了层皮,伤口沾了盐水疼得他坐立不安。
储良冷笑,“大理寺的刑罚锦衣卫指挥使也躲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