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不敢再多言,任彰的画已经彻底触碰了永和帝的逆鳞,薛昭领命离开皇宫。
梁小波见他脸色不好,心想着皇帝必然是震怒了,试探性地问道,“提督,陛下是不是苛责你了?”
薛昭,“并没有,陛下这次要杀鸡儆猴,国子监那群年轻热血的学生若是再盲从,国子监免不了一场浩劫。”
梁小波叹气,“这群读书人,什么道理不懂,天天叫嚷着明志被人当箭靶子了都不知道。”
薛昭抬头看向渐渐西沉的太阳,“读书是为了通世明理,也是为了让自己能明是非辨真假,可有些人的书读傻了,但是这也和任彰多年来给他们灌输的思想有关,走吧,我们回去吧。”
薛昭刚上马车,国子监的学生就往宫门口聚集,薛昭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振臂高呼“天下人有畅所欲言的权利”。禁军往宫门口调动,禁军大统领严阵以待,如果这群学生再闹事怕是会当场打死。
薛昭面上没有血色,天下人有畅所欲言的权利,但也不是你想骂谁就骂谁,这是两码事,这群学生显然是被任彰煽动了,在学生中薛昭看到了欧阳承,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为何会带着国子监的学生来为任彰呐喊。
学生们的喊声震耳欲聋,永和帝隔着很远就听到了,只是淡淡笑了,“天下人有畅所欲言的权利,可这天下又是谁的天下?”
宫人们不敢抬头,永和帝远眺天边血红的夕阳,霞光照在金色的龙袍上,好像染了层红晕,“朕为君,天下的君,普天之下是朕的王土,万民是朕的万民,朕就是天下之主,射影君主早死,还要高呼天下人有畅所欲言的权利,去告诉大统领,他们再不走,鞭子伺候,再不走统统抓起来送进西厂的大牢,让薛昭好好招待他们。”
宫门口学生慷慨激昂的为任彰喊冤,从抨击宦官到抨击为君不彰,薛昭看着他们觉得愚昧又心痛,更觉得任彰可恶至极。
孙律一声令下,禁军以盾牌推进,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被撞翻在地,哀嚎和谩骂响彻宫门,天边的夕阳更红了,薛昭放在帘子,淡淡说了句,“走吧。”
天黑的时候禁军把所谓冥顽不灵的学子都丢进了西厂的牢房,瞧着一个个伤痕累累的学子被拖入大牢,任彰越发的沉默。
牢门打开,任彰被拖出来,薛昭摆弄着铡刀,“任彰看见了吗,有多少是你亲手传道授意的学生,他们都被拖入了牢房,年纪轻轻以为一腔热血为国为民,殊不知被人当了箭靶子葬送了日后的大好前途,追随你闹事和入仕,哪个能更为国为民,任彰你应该比我清楚。为人师表,任彰你做到了吗?”
任彰不语,薛昭重重放在铡刀,转身坐到审讯桌前,“陛下说了,你这双手让我替他取了。”
任彰被押到铡刀前,狱卒将铡刀高高抬起,把任彰的手按在铡刀下,任彰恶狠狠瞪着薛昭,“阉狗你们不得好死。”
薛昭阴沉沉笑着,“我或许会不得好死,但是你肯定没机会看到了,不过你有的是机会看到那些被你煽动的无辜学子血流成河,任彰,是你害死了他们。”
铡刀重重落下,任彰哀嚎一声,血溅了一地,薛昭眼睛都没眨,他在西厂这些年见过的血腥场面太多了,任彰还在哀嚎,薛昭站起来,踩到了任彰的血,“任彰,当年你是不是也这么煽动国子监的学生为沈家求情的,沈由下狱后你来看过他,他怎么跟你说的,要你好好劝说学生们读书入仕不要参与沈家的事,可你呢,把他话带给学生们了吗?”
任彰脸上青筋暴起,恨不得吃了薛昭,薛昭掐住任彰的脖子,“这些年你在国子监给学生们灌输错误的思想,把那些有着美好仕途的学生变成实现你计划的棋子,你的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血,砍掉你一双手便宜你了。”
薛昭狠狠将任彰摔在地上,“给他止血,别让他这么轻易死了。”
薛昭离开刑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对那些学子动手。”
梁小波,“我这就吩咐下去。”
薛昭胸口撕痛,他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当年国子监就是支持沈家才死了很多人,薛昭翻阅旧卷宗发现任彰在暗中搅混水,为的是除掉一些和沈家有关的人从而彻底激化学生们和朝廷的矛盾,没想到时隔多年任彰又故技重施。
薛昭扶着墙根勉强站住,偏偏这些学生根本不听劝,薛昭靠在墙上,他曾经也是国子监的学生,能入国子监的将来都有可能入仕,可不知从何开始国子监的学生变得激进不听劝,动不动就写文抨击,即便知道会惹事他们还觉得流血是明志的必经之路。
薛昭靠在墙上好久才缓过来,出了西厂就被拉入一个宽大的怀抱,即便没看清是谁薛昭也能感觉到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落云,我好累。”
钟寒誉抱紧薛昭,“人各有命,有些事不是你我能改变的,禁军抓了很多学子,欧阳承也在里面对不对?”
薛昭靠在钟寒誉怀里才终于感觉到活着,“对,我还没来得及审他。”
钟寒誉,“我想不用你审了,我已经查到欧阳承的母亲欧阳玲,她此刻正跪在宫门前拿着陛下给她的信物求面见陛下呢。”
薛昭,“所以这一场风波为的就是引出欧阳承对吗,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关在西厂牢房的年轻学子他们都是棋子,在这些人眼里人命不重要。”
钟寒誉揉揉薛昭的发顶,“他们只会觉得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想登上最高位,流血牺牲是必然的。”
薛昭,“以牺牲他人的争权夺利和视人命如草芥有何分别,为什么无辜之人要成为这些人的垫脚石?”
钟寒誉,“这世间很多事没有公平可言,裴音放过自己吧。”
薛昭,“心里像是被石头堵住了,我知道无力改变什么,可…那些人只是被煽动了。”
钟寒誉很心痛,“裴音你也该知道,道理他们都懂但是架不住脑子一热,除非我们能证明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薛昭抬起头,“你倒是提醒我了,如果这些被煽动之人知道一切都是为引出欧阳承,他们会不会清醒?”
钟寒誉摸着下巴思量片刻,“或许吧,但是如何让他们知道?”
薛昭,“还记得我们诈黄莺的伎俩吗,再用一次。”
钟寒誉,“怎么用?”
薛昭踮起脚在钟寒誉耳边低语了几句,钟寒誉大笑,“还是你鬼主意多,走,这就去安排。”
梁小波穿了身乞丐的衣裳,不情愿地转了转,“提督,指挥使,你们确定这样能行吗?”
薛昭,“能行,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
梁小波又抹了两把锅底灰,“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那些学生我豁出去了。”
梁小波被丢进西厂大牢,和国子监的学生们关在一起,这群整日读书写字的文人哪里经得起禁军的推搡,各个伤痕累累疼得哎呀哎呀得叫。
梁小波寻了个地儿坐下,“你们知不知道外面出大事了?”
见梁小波一脸脏兮兮的也没人理会他,梁小波拉下脸继续说道,“你们国子监是不是有位叫欧阳承的先生?他母亲跪到宫门口求见圣上了,还说年少时和圣上有过一段情,说你们那位叫欧阳承的先生是圣上的儿子呢。”
听到的人都变了脸色,“你说的是真的?”
梁小波认真点点头,“当然是真得了,现在京里谁不知道啊,不信你们随便叫个狱卒来问问。”
梁小波接着说道,“刚才抓我进来的人官差说朝堂上要变天了,他们说这次的事为得就是要把圣上流落在外的皇子接回去,听闻在扶植这位皇子的人就是要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逼着陛下认下他。”
“你一个乞丐怎么知道这么多?”
梁小波,“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我都是听官差说的。”
学生们开始动摇,任彰在国子监多年一直谨慎,虽说有不少言辞犀利的文章,但是画作从未影射过任何人,而这次突然画了一幅指向性如此明显的画,还卖到了墨香斋,完全不像任彰会做的事,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梁小波见他们开始动摇了,接着说道,“你们不是为任彰求情才被关的吗,如果传言为真,你们不都当了别人的箭靶子?”
“不可能!任先生不会欺骗我们的!”
梁小波撇撇嘴,“亲兄弟都有互相欺骗的时候,更何况你们先生,真是的,一个个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吧,爱信不信,我睡觉了。”
学生们开始坐不住了,马上唤来狱卒询问梁小波说的事,狱卒不耐烦道,“那位欧阳先生已经被禁军带走了,说是皇子,别的就不知道了,老实呆着别闹事。”
学生们一时间万念俱灰,难道他们真是被人当箭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