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钟寒誉和杨恭先后被宣入御书房,永和帝暂停议事,遣散了群臣,不过让顾道桢先下去候着。
杨恭依旧有恃无恐着,完全没有发现永和帝眼底渐起的寒意,杨恭道,“陛下,今日接到一妇人报官说锦衣卫指挥使闯入家中打死了其夫君,臣这才去拿人的。”
永和帝眼底的怒意又重了几分,不过面色倒是平静,“听闻指挥使跟你去了大理寺当面与那妇人对峙,结果如何?”
杨恭面上难掩喜色,“禀陛下,那妇人的证词确实有待确认。”
“有待确认?”永和帝冷哼一声,“杨恭,锦衣卫是谁的锦衣卫?”
杨恭终于察觉到不妙,忙跪地道,“陛下,臣一时办案心切忘了先禀明陛下,确实僭越了,可是死者为朝廷命官,臣一时激愤怕让赵大人含冤这才……”
永和帝怒拍桌案,奏章震落一地,“一时办案心切,一时激愤,朕看你是没把朕放在眼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那妇人之言你就敢擅闯锦衣卫拿朕钦定的指挥使,在大成任何人都不得带刀入锦衣卫,凡是要问罪锦衣卫需得先向朕禀明,杨恭你算算你犯了几条?”
杨恭吓得打哆嗦,“陛下,臣知罪了,知罪了!陛下饶命!”
没有禀明皇帝就带走了皇帝钦定的指挥使这是在打皇帝的脸,杨恭犯了大忌,永和帝怒意汹涌,“大理寺卿杨恭无证据缉拿锦衣卫指挥使,以下犯上,即日起降为大理寺丞,如若再犯革职查办!”
杨恭瑟瑟发抖,和去锦衣卫拿人时的得意洋洋判若两人,永和帝怒意难平,“下去吧!”
杨恭退出御书房,永和帝看向钟寒誉,“爱卿受苦了,朕这些年确实太由着这些人了。”
钟寒誉没有叫屈喊冤,杨恭已经触碰了永和帝的逆鳞,他无需添油加醋,只需静静地陈述事实即可,“陛下折煞臣了,既然有人指认臣杀人,臣自当当面对峙以证清白。”
永和帝面上缓和了些,“爱卿行得端做得正自是不怕这些歪门邪道,只怕有些人的心思没有爱卿这般清明。爱卿与那状告你的女子对峙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钟寒誉,“那女子名为春怡,是都水监使养在外面的妾室,她指认臣闯入东市的宅子打死了都水监使赵大人,据她的供词说臣与赵大人有恩怨,臣喝了酒上门打人。可是臣入京为官以来从未见过都水监使赵岗,更没见过春怡,按照她所言臣是直接闯入打人,没有自报身份,她又是如何得知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春怡的证词漏洞百出。”
永和帝若有所思着,“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真是岂有此理。”
钟寒誉,“陛下莫要动怒,清者自清,臣没有做过的事任何都摸黑不了,臣今日确实去过东市赵岗的宅子,只是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那宅子有些时日没住人了,臣之所以去东市是因为发现军器监有人倒卖兵器和铠甲。以赵岗之俸禄绝对买不起东市的宅子,而且他养在东市的外室出身花楼,以他的俸禄也绝对出不起替那女子赎身的钱。臣怀疑……”
永和帝冷笑,“怀疑,无需怀疑,一个小小的都水监使都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贪,那些朕看不见的早吃得脑满肠肥了。查,好好查,朕给你特许,想查那儿就查那儿,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翻到太阳底下晒晒,朕要看看他们吃得有多肥。”
钟寒誉感觉这件事不是冲他来得,“臣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
“陛下,西厂提督薛昭求见。”荣里通传道。
永和帝眯着眼,“他来做什么?宣!”
薛昭面色并不好,“陛下,奴才听说大理寺卿以打死赵岗为由缉拿了指挥使,这才斗胆求见陛下,今日指挥使与奴才一同前往赵岗在东市的宅子,其间奴才不小心触碰了机关,害得指挥使和奴才一同落入了宅子下面的密室,几经周折险些送命,指挥使为救奴才还受了伤,奴才以项上人头担保,指挥使绝没无杀害赵岗的可能。”
永和帝眼底的怒意渐渐平息了去,“你和钟寒誉一起?”
薛昭,“锦衣卫和西厂本就是同僚,奴才前些时日注意到军器监有人倒卖兵器,发现指挥使也在查此事,所以和指挥使一同侦办此案,请陛下明察,指挥使绝无打死赵岗的嫌疑。”
永和帝笑笑,“西厂和锦衣卫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们互相合作才能事半功倍,今日指挥使虽遭了些罪,不过能当西厂和锦衣卫拧成一股绳,也算是因祸得福,既然你们都注意到了,那就一起查。”
“奴才遵命!”薛昭头压得很低,眼底没有任何温度。
永和帝,“好了,你们下去歇着吧,宣大将军进来。”
薛昭和钟寒誉一前一后离开,御书房又安静如斯,永和帝面上极为平静,他见顾道桢的时候最为平静,“今日之事大将军怎么看?”
顾道桢,“陛下,杨恭身为大理寺卿心浮气躁未能尽到本职,还险些冤枉了锦衣卫指挥使让陛下蒙羞,臣以为应当免除官职。”
永和帝脸上笑意淡淡,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大将军做事还是如此果决,杨恭确实心浮气躁,出任大理寺卿以来惹得大理寺上下怨声载道。不过罢官是不是太重了?”
顾道桢正色道,“身为大理寺卿,职位重中之重,稍有不慎就会造就冤假错案,他如此肆意妄为有愧陛下之信任,更是有愧百姓之重托。臣以为应当免除官职以儆效尤。”
永和帝轻笑一声,“说得也是,不过朕已下旨暂时就这样吧,若他再不改直接免除官职逐出京城。大将军怎么看都水监使赵岗之死?”
顾道桢望着永和帝晦暗不明的眼睛,尤为认真道,“臣以为应该彻查。”
“自然要彻查,赵岗一个小小的都水监使,竟能给风尘女子赎身,还在东市买了座大宅子供养着,这些年在军器监没少贪吧。朕让锦衣卫和西厂一同彻查此案。”
顾道桢,“陛下英明。”
永和帝,“下去吧。”
顾道桢走出御书房攥紧了手心,宫门外杨恭早早候着顾道桢了,“大将军……”
杨恭话还没说完,顾道桢一个眼神吓得杨恭打哆嗦,狗腿地陪着笑脸,“大将军我……”
顾道桢理了理袖口,“杨恭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钟寒誉是陛下钦定的指挥使,你敢在不知会陛下的情况带刀入锦衣卫拿人,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还打了陛下的脸,陛下没有杀你不是因为贵妃娘娘也不是因为我,你可知为什么?”
杨恭想不出来,只能干笑,顾道桢轻叹一声,“陛下留着你只想敲打我,时时刻刻提醒我,你们乘着我的隐蔽作威作福他都知道,暂时留下你只是为了日后再犯留本带息一次清算。”
顾道桢眼神凶恶起来,如一头匍匐在山岗的老虎,准备扑过来把猎物撕个粉碎,吓得杨恭膝盖发软,顾道桢嫌恶地瞥了杨恭一眼,“记清楚了,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即便日后宣王殿下得势了,这天下也姓李,你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我也要受好自己的本分。”
杨恭哆嗦着,“我,我记住了。”
“回去吧,别再犯错了。”
杨恭连滚带爬地出宫了,薛昭走来,“见过大将军。”
顾道桢又恢复那副平静谦和的样子,“这次你做得很好,西厂和锦衣卫之间就该如此和睦相处,陛下命西厂和锦衣卫一同调查赵岗的案子,希望这次你们好好协作,尽快查清真相。”
薛昭躬身行礼,眼底挤着寒意,“奴才定当和锦衣卫查清此案。”
“那就好。”顾道桢上了马车,薛昭缓缓抬起头,恨意翻江倒海,像是要撕开他的胸口喷涌而出,薛昭扶着墙勉强站住,许久才缓过来。
“提督的心绞痛又发作了?”钟寒誉站在薛昭几步之远的地方。
薛昭头有些眩晕,面色煞白得如死了几天没下葬的尸体,“指挥使不是走在我面前吗,怎么现在才出来?”
钟寒誉淡淡勾了下唇角,抬头看了下皇宫的高墙,“乱花渐欲迷人眼,刚被花迷了眼走岔路这才出来晚了。”
钟寒誉话里有话,薛昭不是听不出来,但是他现在确实感觉不好,“那指挥使需得拨开花丛看清楚了,花虽好可不能乱摘一不小心就被藏着暗刺扎了。”
“那是,不小心成了别人局里的棋子还不自知。薛昭,今日的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吧。”钟寒誉凑近低声在薛昭耳边问道,淡淡的口气极为冷漠,怒意暗涌。
薛昭已到极限无力躲闪, “我,我不知道指挥使在说什么。”
钟寒誉起身,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又淡漠了几分,“不知道还是装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巧合的走到那间屋子,发现了重新接回去的半截凳子腿,巧合的扯了吊在床头的钩子,巧合地在我们逃出生天后赵岗死在了东市的院子里,巧合的早已不见踪影的春怡去大理寺告状,一切都好巧合。”
薛昭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了,“薛昭!”钟寒誉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