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时连着几日未见到尤归,以为她酒醒后想起什么有意躲着自己。这边收到李山菁的信,他只好先一步离开临恫县。
等人到了边疆已经是三日后,李山菁急得在原地跺脚。抬头见到邹时,小跑上去语气急切,“大人,您总算来了。”
“究竟怎么回事?”
“我这几日没见到陶将军,便心下感到奇怪。找了和陶将军交好的杨将军,一打听才知晓,陶将军因私通珦域人,泄漏永村地图被押往营垒了!”
李山菁语速快,邹时听得仔细,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有啊!”李山菁急得挠头,差点原地跳起来,“说到这里就奇怪了,杨将军当时在场,说是那个珦域人当场指认陶将军就是接头人,还从他帐里找出了大量的往来书信。”
“那珦域人在何处?”邹时道。
李山菁不明他问这个何意,“听闻是被肖将军一块带走了。”
“说不准那个珦域人便是整件事情的关键,”邹时想了想,又吩咐道:“派人先盯着肖铭原,要是有那个珦域人动静,先抓起来。”
陶昆被冤之事和当年尤氏之事像是来自同个人的手笔,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还是得先从那个珦域人查起才行。
是夜,邹时正在屋里执笔写信于李隽徽,问及埋藏在御史台的太子党奸细一事,是否有进展。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李山菁挨着门朝里面道:“大人,您歇了吗?”
邹时将信折好收起,起身去开门。
门开的刹那,一人被五花大绑的推入屋内,看貌相似乎是个珦域人。
李山菁回身将门合上,拍去手上的灰,一把提起地上的人,“大人,今夜我亲眼所见此人与肖铭原来往甚密,后来二人分开,此人在镇上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看样子就是他污蔑的陶将军。”
那珦域人一脸茫然模样,眼神看向款款而来的男子,他的视线带着赤/裸的探究,不禁让他心底发毛。
邹时站定,“你与肖铭原之间有何交易?”
那珦域人张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说的他们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李山菁听得烦躁,一脚踹向那人胸膛,“说人话!”
那珦域人看起来很委屈,几次张嘴之后又害怕的闭上,看样子是真不会说大婺话。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李山菁犯难起来。
“既然不会说,那要舌头也无用,不如割了。”邹时声音平淡,朝后面的侍卫吩咐着,“你们几个把人摁住,山菁,你去把他舌头割了。”
李山菁犹豫着,有些摸不透是真割还是假割,多看了一眼邹时的脸色。
邹时见他还不动手,说道:“还犹豫什么?”
几个侍卫上前摁住那珦域人骚动的上半身,李山菁抽出长剑,作势要去拔他舌头。
似乎看出他们要做什么,珦域人不停挣扎眼里充斥着恐惧,身体使了蛮力往后挪动,嘴里冒出几句珦域话,听起来像是在诅咒他们。
舌头抽出来半截,李山菁正要下手时,邹时则突然道:“慢着!”
李山菁忙收回手,那剑割到了舌尖,疼得那珦域人五官缩成一团。
眼下能精通珦域话且自己相识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禾照。可想起二人曾有过口舌之争,邹时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日能用到他的时候。
“去把禾照请来。”邹时扶额,有些脑壳疼。
李山菁收剑入鞘,刚走出一步,后面邹时又说了一句,“我与你一道罢。”
夜风嗖嗖,禾照早早就歇息了。外面有士兵掀帘入内,带了一身冷气。禾照裹在被褥里,让他把帐帘合好。
“外面有人找你。”那士兵道。
禾照在营里没什么朋友,听到有人找他,以为是尤归。腾地就从榻上爬起,胡乱披了件衣裳出去了。
帐外站着两人,李山菁与邹时听到声响同时朝禾照看去。
禾照挂笑的脸在见到他们二人时瞬间收回,转身就要回去睡觉。
李山菁挡住了他的去路,禾照只好转身朝邹时道:“我和大人不熟吧?”
邹时低咳一声,朝禾照拱手作揖,“当日之事是邹某言语过激…”
“打住。”禾照眯眼,摸着下巴凑近邹时身上闻了闻,“没喝酒。”
“你有事求我?”
“确有一事。”邹时直言道。
想到这个男子曾是尤归心仪之人,禾照心里酸溜溜的,不过看他态度诚恳的份上,便让他们在外稍候,自己换身衣裳就来。
禾照跟着他们来到客栈,推开门的刹那,坐在地上的珦域人惊惧地浑身一抖,嘴边还残留舌头留下来的血迹。
邹时给禾照倒上一盏茶,请他到旁边入座,然后便让禾照复述他的话讲给珦域人听。
邹时:“你与肖铭原之间有何交易?”
禾照用珦域话原封不动传了过去。
珦域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禾照又把珦域人的话传给了邹时。
邹时突然觉得这样问下去不是办法,时间越久,陶昆越无法洗脱嫌疑,到时候恐生变故。他沉吟片刻,突然道,“我刚从营里出来,听到聚在一块的将士说,过几日刘甘骁便有意带兵攻入都城,待坐稳皇位后再朝珦域发难。”
话音刚落,只听那珦域人脱口而出,“绝无可能!”
李山菁愕然,踢向他道,“原来会讲大婺话,你这装得挺像啊!”
那珦域人立马发觉露馅了,恼怒地瞪向邹时,“卑鄙!”
禾照看这里似乎没有他的事,满脸困意,起身朝邹时告辞。
“多谢。”邹时朝他道。
禾照不自觉想起了尤归,在他看来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尤姑娘曾救过我,邹大人莫要怠慢了她。”
“能得阿归,是邹某一生之幸。纵使她弃我,我依然无怨无悔。”
禾照看他神情认真,最后一句话在他离开前飘进了屋里,“记住你今日所言。”
屋内重新陷入静默,邹时不想在这个珦域人身上浪费时间,刚刚的套话足以证明刘甘骁的确与珦域有所勾结,不仅私造兵器,招兵买马还里通外敌,这桩桩件件不难看出,刘甘骁不单单有谋反之心。
边疆动荡,怕也是刘甘骁打的幌子,为的是养寇自重,稳固兵权。
刘甘骁所行之事皆是大逆不道,邹时命侍卫先将人看住,他走至书案前提笔写下刘甘骁诸多罪状,让李山菁即刻动身赶往都城。
“大人,您呢?”李山菁将纸塞入怀内,有些不放心他。
“陶昆有性命之危,待他们发现珦域人不见,一切晚矣。”邹时催促道,“让李大人带上人证物证交于皇上定夺,若中途受阻,便让他去找三皇子。”
“大人好生保重。”
李山菁知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飞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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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垒,马厩。
现下是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二人连着吃了几天的硬饼,尤归还能撑住,萧倚奇却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如霜打了的茄子,蔫巴着脑袋。
闻见愈走愈近的脚步声,萧倚奇精神都好了,视线不离士兵手里的盆。
尤归朝那走来的两个士兵看去,皆是陌生面孔,不是上次送饭的人。
看他走到自己身前将盆放下,尤归问道:“怎么换人了?”
“那兄弟身体不适,跟我换班了。”
士兵说着走到尤归身后扯动铁链,看样子是在给她松开束手的链子。
尤归感到脖子间的链条在动,正当她起疑的时候,猝然间,身后的士兵将套脖的锁链勒紧,一脚撑着柱子往后拉。
猛烈的眩晕感直击大脑,脖子上的链条在逐步收紧,喉中顿时涌出一丝铁锈味。尤归双腿朝后拼命挣扎,两手紧抓链条,好让自己有余地喘息。
后面的士兵怕闹出动静引来人,用足了力气往后扯,势必要将女子的头颅绞断。
刘甘骁若要杀她,不必大费周章。尤归能想到的只有一人,就是曾经救过她,将她送往太子身边的人——杨奕逢。
尤归感到片刻的寒心,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从始至终她都是被利用的棋子,都是他们谋权之路的垫脚石。
是怕她会供出他么?尤归冷笑,上半身被勒住,她提膝反踹身后士兵。脖子上的力道因刚刚那一脚暂时松懈,尤归把握住机会,背靠柱子绕到后方,她与那士兵此刻面面相对。
士兵手上的链条被扯开,见此,拔出佩剑朝她砍来。尤归侧身避过,低头时瞧见脚边的盆,随即飞踢了出去。
那盆在半空打着转,裹着冷冽的夜风扣在了士兵的头上,一时之间眼前乌黑一片。
趁此机会,尤归高举双手,腕上的锁链绞住了士兵的脖子,看他手持佩剑在胸口乱舞,她咬牙用了十足的劲。
铁链越聚越紧,血一滴接着一滴掉在干草上。手中人渐渐没了动静,看起来是断气了。尤归呼出一口气,疲乏的眼皮跳了几下,松开了人。
对面的萧倚奇也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他鼻青脸肿,眼睛睁不太开,往尤归那处瞟了一眼,见人还活着,微微放下心。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这让二人刚落下的心顷刻间提起。来人是刘甘骁,马厩里混着血味,当看到地上死了的士兵时,他二话不说拔剑上前朝尤归挥下。
“是二皇子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刘甘骁收了剑,斩断的青丝随风飘落。
尤归缓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外面有人小跑而来,面上难掩喜色,他气喘吁吁道:“大将军,太子殿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