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十载冷言说着,一手抄起铁锹要往男子身上挥。
肖平抓住了十载的衣角不松手,眼下该是到了官吏送饭上山的时候,若是撞见他们滋事打架,会没有饭吃。填不饱肚子,这季冬的后半夜会更难熬。
十载偏头看来的功夫,王沣握拳朝她挥来。不过这拳风未施展到她身上,她虽脚上带有镣铐,但身姿敏捷还是轻巧躲过了。
王沣没料到此女反应迅速,和人说话的间隙还能躲了他的拳头。想收回手时已然来不及,十载拽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胳膊,另一手握住长柄抬起铁锹砸在了王沣出拳的胳膊上。
“啊——”
撕裂的嚎叫声惊飞了鸟群,王沣半跪在地。只见一滴滴猩红的血将雪地染得殷红,而他的半截胳膊滑出了袖子掉在了地上。周围人见状,惊惧地看向那一派泰然神情的女子,忙往后退了几步,离此人远点。
他顿时疼得死去活来,在地上连番打滚哀嚎,“你竟敢断我一臂!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肖平愣了一瞬,看着那断臂又看向打滚的王沣,最后抬头看了眼十载。他没想到这女子出手这般狠辣,竟然打断了他的胳膊,若是被官吏看到,她怕是难逃其咎。
肖平颤音道:“你…你怎么生生打断了他的胳膊?”
“那又如何?”十载扔掉手里铁锹,“他出言不逊,自讨苦吃。”
“有没有人啊!来救救我!”王沣还在不停地喊叫,身体蠕动着,宛若砖头底下的蚯蚓,见众人离开了此处,唯恐避之不及。王沣咬牙,大喊,“杀人啊!有人杀人了!”
此一声喊叫传到了半山腰,隐约能听到求救字眼。李山菁听到了,问向前面带路的官吏,“张大人,刚刚是不是有人求救?”
张午摆手,一步三回头说道:“不足为奇,这在西山都是常事。总有几人不服管教,约莫是到了饭点饿了,大人不必在意。”
李山菁点头,不再多言。
张午又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差,大人叫我老张便好。”话到一半,拉过旁边在走的王患朝二人道:“他叫王患,日后大人唤他老王就行。”
李山菁扫过二人的面道:“好。”
邹时问道:“可有西山服刑之人的名册?”
“这……”王患余光看向张午。张午道:“有是有的,只是这名册多有不准。大人应是明白,这流放途中难免会死几个人,咱们这差役人手不足,名册无人清点,时间一长多少与实际不符,还望邹大人见谅。”
“无妨,可有带在身上?”邹时道。
王患又瞅了眼张午,见他脸色没有异动,这才从怀中掏出簿册递了过去,“邹大人看看,都在这了。”
“好。”邹时接过。
张午人走在前头,心却跟在后头,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上山途中脚下没有留意,差点栽倒。李山菁在后头扶住了他,“老张,留意脚下啊。”
张午咧嘴笑笑,“谢谢。”细长的眼飞快掠过后面人的脸庞。
邹时翻开簿册,快速阅过几行,从众多姓名中找寻肖平的名字。面前带路之人停了步子,张午朝他道:“大人,就是这了。可要小的带大人转转?”
邹时未抬眼,手中还在翻动簿册,“不必顾及我等,你们先忙罢。”
“好。”张午说着,朝王患招手。
俩人走到远处树下这才停下,王患疑惑问道:“怎么了?”
张午探头望了眼站在原地还在翻阅簿册的男子,窃声道:“你盯紧了他们,我总觉得此人来者不善啊。”
王患道:“我看啊,这二人不像是监察的,倒像是来找人的。”
“无论做什么,”张午拍着王患的肩道:“都要盯牢了,一有不对劲的地方马上来报。”
“好。”
吃食都已运到了山上,张午甩动手中鞭子朝四周喊道:“都集合!来吃饭了!”
终于能用饭了,众人放下手中器具忙奔跑过来。王沣疼得快要晕厥,依然不死心喊道,“大人!大人!”
官吏已上山,到时寻着声音过来就麻烦了。肖平忙道:“十载,你赶快跑,去人多的地方。”
他还坐在地上,脸色并不好看。十载心知其中利害,可若是肖平死了,她一切所为都将徒劳。
见女子蹲下身拉过他的胳膊架于她的肩上,肖平忙道:“我无大碍,你不用管我,等官吏过来就来不及了。”
“别说话。”十载憋气撑起他,扶着石壁往人多的地方走。
“哎!”王沣还躺着,见他们要溜走心中哪里愿意。于是也想爬起追上去,哪知手冻得没了知觉,自己压根无法站起。
张午听得这处声音,走了过来。见红色鲜血刺目,混着雪水流了满地,人正躺在地上挣扎。
“怎么回事?!”张午扶起他问道。
“大人…”王沣道:“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就是她!”
他朝空中一指,张午随之看去。混杂的人群,都在抢着吃饭。王沣也没见着那二人身影,一时着急道:“大人,我的胳膊是被人打断的。”
另一边,他们混入了人群内,十载找了个空地扶着肖平坐下,“在这等我。”
肖平点头,视线一直跟随女子的背影。
前面拥挤的人多,若是没抢到饭吃,她是还能撑一撑。可是肖平不能,他受了重伤,需要多吃点。
十载想着,便一鼓作气打算往里面挤。先是挤进去半个身子,旁边一人察觉,正想开口大骂。看清人脸时,脑海陡然闪现她打断人胳膊的画面,吓得后撤几步,“你…你…你先……”
这人见她如豺狼虎豹,定是被刚刚一幕吓到了。十载朝人道谢,继续往里头挤。有认出她的人,自动退到后方。
不一会,十载就站在了最前面。舀粥的人戴着斗笠,始终垂头做事,他将碗递向十载道:“姑娘端好,小心烫。”
这人的声音……
接过碗时,那人朝她手背点了几下。十载抬眸看去,就见那人微扬起面颊露出了半张脸,正是阿远。
十载端着碗走到另一边,特意留意给她拿饼的人,果不其然,是轻鱼。
此时树下,邹时不知站了多久,翻至最后一页终于找到了肖平的名字。邹时合上簿册,朝李山菁道:“肖平在西山,你我分头找。”
“大人,这夜深寒露重,您一个人能行吗?”李山菁有些不放心道。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邹时道。
若今夜找不到肖平,后面再想上山就没那么容易了,何况这一批人不日便将离开芜州,实在不能耽搁。
王患依着张午的吩咐时不时偏头看他们动向,吃食分发下去了,他让几人先收拾东西。
见他们二人突然分开往不同的方向而去,王患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见有一人往自己这处走来,便心下决定就跟他了。
张午从远处走来,朝正在收拾的其中一人道:“你,你去把饼给他递过去。”
“是。”轻鱼低头拿了一块饼往王沣那走去。
“这是出了何事?”
邹时的声音不大,可现下大家都在安静地吃饭,他的声音也就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十载迈步的动作一顿,不自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她隔着走动的人群,见白雪之上夜幕之下,他着云白衣袍站着,宛若雪中谪仙。
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午想来王沣所言还有些不可置信,笑叹道:“听人说,刚刚他与一女子发生了口角,那姑娘打断了他的一只胳膊。简直耸人听闻!你说说邹大人,这咋可能?他一介大丈夫,打不过一个小姑娘?可笑!”
邹时抿嘴,突然想起了一人的面孔,挑眉道:“是吗?邹某看未必。”
张午摇头道:“邹大人惯会说笑。”
邹时把簿册递给了他,“这里人数众多,我随处转转。”
见人往这处走来,十载忙端着粥离开。
眼睛有些乏,肖平靠着石壁想眯一会。十载赶来时以为人没气了,放下碗伸指探他的鼻息。肖平缓慢睁眼道,“我没事,刚刚多谢姑娘。”
十载把饼和粥推到他面前,又端起自己这碗小口吹着,“肖大哥不是也救过我吗?就当还你了。”
“不一样,”肖平咳了一声,“姑娘刚刚所行太过冒险,会死的。”
这粥并不好喝,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十载蹙眉回道:“肖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况且我并非在帮你。”她也是在帮自己。
肖平不解,有些困惑,“此言何意?”
“肖大哥为何替尤氏说话?”十载搁下碗,目视他道:“尤氏是大婺的罪人,所有人恨不得都要踩上一脚,肖大哥面对众人所言,因何替他们辩驳?”
碗里的粥咽不下去,长睫遮住了溢出的情绪,肖平轻声道:“于心有愧。”
十载拿饼的手一颤,“因何愧于心?”
肖平不吭声,低头又喝着粥。十载不肯就此作罢,隐约猜出什么问道:“你在怕什么?”
肖平侧头看来,“对不住。”
“可是因为太子?”十载直视他,缓缓吐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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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