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引路 第25章 孤此生最怕背叛

这场冬来得匆匆，宛若一道催命符在暗示柳妃命不久矣。杨奕逢来得比往日更勤了些，即使不上朝的日子，他也往永清宫里赶。

柳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现在更是下不了床，吃食咽不下，汤药喝了一半便不再继续。

“母妃…药还未喝完。”杨奕逢端着汤碗，神情忧伤。

柳惋抬手让他撤走，她翻了个身背对他。

“母妃是想就此抛下儿子吗？”

杨奕逢搁下汤碗，看着那瘦弱的身体一颤。而后听得柳惋有气无力说着，“我儿有心了…母妃想吃珍食记的合欢糕了。”

“好。”杨奕逢忙起身，“好，儿子这就去买…母妃且等着。”

柳惋听见珠帘落下的声音，她这才翻身视线移到还剩半碗的汤药。嘴里没有苦味，涌上心头的是酸涩。

出了宫门，杨奕逢跳下马车疾步往珍食记赶。这会铺子外还排着长队，他心内焦急，不管不顾挤入。

身后在排队的人顿时不满，其中一雄壮的大汉愤怒地抓住杨奕逢的衣襟，“你这小子怎地还插队呢？”

杨奕逢多年行军打仗，也是有些底子在身上，他挥手拉开大汉，头也不回地就往里进。

“你——”大汉气急，见此人没把他放在眼里，于是撩起袖子朝他后脑勺挥去。

杨奕逢没心思顾及身后，正在埋头结账。灌足力气的拳头抡了过去，此时，玉箫穿透人群抵住了那道力。

大汉甩手收拳，看着不知从哪冒出的美娇娥，“劝你莫多管闲事！”

玉箫承受不住力道凭空折断，元愁握着那断成两截的箫，眼底疼惜。

“你怎么来了？”杨奕逢提着食盒，这才看见来人。

“我若再不来，你就被打死了。”元愁埋怨道，“这箫跟我多年，你得赔我。”

大汉看他们一言一句，把他晾在了原地。他气道：“你们俩人今日谁都别想走！”

“对不住，对不住！”元愁抱拳，直接从杨奕逢的腰侧取过荷包，“这些银子就当给诸位赔礼了。”

“喂！”杨奕逢看着荷包里的银子被众人分食干净，最后交于他手中。

“哼！”大汉勉强收下，绕开了道。

元愁推着杨奕逢出了人群，到了稍微空旷的地方才道：“出何事了，瞧你这般急。”

“下次再说。”

杨奕逢仓促上了马车，食盒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倒了。他的心不知为何随着晃荡的马车砰砰跳个不停，他撩开帘子急道：“再快点！”

从马车下来，杨奕逢的心才稳了稳，提着食盒往永清宫走。

此时，巨大的钟声自远处隔空传来，每一下，都回荡宫殿上空久久不散。

手中的食盒应声落地，印着合欢字样的糕点滚了满地，还有几块碎了。杨奕逢悲从中来，伏跪于地，他还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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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妃薨了。

沉重的丧钟传到了东宫，十载立于门前望着窗外惊飞的寒鸦，心里不免唏嘘。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宫里忙前忙后筹备柳妃的丧事，小公主坠井之事也渐渐地被人淡忘。

下了几夜的雪，道上已累了一层。宫女、奴才们低头打扫着积雪，化掉的雪染湿了衣摆，黏在了脚踝。

一辆马车驶入宫内，车厢内二人相对而坐，互不看彼此脸色。十载觉得车内闷，于是拉开车帘瞧着外面的雪景。

此前进宫时间太子都是随她安排，可今日竟是深鹰来府中与她一道入宫。难道是有什么任务是需要他们二人一块完成的？太子这是对她放下芥蒂了？

十载这么想着，马车缓慢行驶，雪道现出两道车轮印。没过多久，马车在路口停了下来。

“走吧。”深鹰说着下了马车，十载跟在了他后面。

东宫，阶上堆积的雪已扫到一旁，空出一条道来，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跨入殿内。

相比外面的凄冷，殿内暖和许多。侍女蹲在铜炉旁正往里加碳，火烧得正旺，身上多了几分热意。

男子披着外袍正提笔处理公务，见二人进来便让殿内的侍女退下。殿门从外合上，掩住了袭来的风雪。

“殿下。”二人作揖行礼。

杨廉抻伸手示意二人起身，他绕过二人书案走到十载身侧，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状似无意问道：“陶将军的腿伤好些了吗？”

十载的心一紧，脸上并未波动，“多谢殿下挂念，陶伯的腿伤不过是陈年旧疾，不牢殿下费心。”

“十载，你与孤相识已有十年之久，孤待你不薄，有些事凡是你有求，孤也会应你。”杨廉抻叹气一声，“你无需将孤弃之门外，你可知晓？”

她不知太子此番话何意，难道是意识到什么还是想让自己向他坦诚？十载道：“十载早已将殿下视为亲人。”说到此处，她稍顿突地一转话头，“那殿下呢？在殿下心中，十载的位置又在哪里？”

既然太子多次怀疑试探自己，不如就将问题抛出去，让他作答。

女子的语气含有怨意，杨廉抻挑眉道：“孤也是无意间得知陶将军与你爹交好，此前派你去找严捷下落，也是趁机让你与陶将军重聚，为此以解你心中苦楚。”

“你在孤的心中胜似亲人。”男子灼热的视线复又移到她的脸上，十载慌忙移开，只听他轻声又道：“孤多次派人跟踪你，一来是怕你路遇危险，二来，孤此生最怕背叛。”

“此番命你二人前来，事关严捷之事，几日前他在都城消失了。”杨廉抻言归正传，语气沉重，重新坐了回去。

是二皇子那边动手了吗？十载心内想着，只听上头男子的声音朝她传来：“想来邹大人应与你说过，严捷杀了周梓阕后逃来了都城，孤怀疑是五弟那边动手了，此前未伤到你这次又将手伸到严捷身上，当真不罢休。”

“殿下是想让我等去找严捷下落？”深鹰问道。

“无论如何，务必找到人。”杨廉抻闭目，揉着额间穴位，书案上的檀香缓缓蔓延飘散到空中。

二人离了殿内，深鹰未跟她一块出宫，这也恰好正中十载下怀。若与他一道执行任务说不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自己一人能轻巧许多。

她能感受到，太子正在对自己慢慢放下戒心，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件好事。而严捷此人身上约莫有着别的秘密，否则太子也不会对此人格外在意。

马车到了府邸停下，十载跳下马车。她迈入屋内从抽匣里拿出匕首，然后对着磨刀石左右磨了几下，好让刀刃看起来更锋利。

既然严捷那般重要，那她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太子身边。无论人是被五皇子先一步找到，还是被三皇子拿下，是死是活她要亲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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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阴寒，处处透露着难闻的腐臭味。周围死寂黑沉，唯有水滴溅落地面的声音。

这是哪里，男子不曾知晓，他头有些晕眩，分不清此刻是白昼还是黑夜。眼前太黑了，这些杂乱无序的水滴声扰得自己无法休息。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模糊的一团亮光逐渐靠近。贴近的热意让男子微睁发酸的眼睛，他似是冷的不行，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禁不住抖动。

“还有气。”只听得一个男子声音说着，他端着烛台把壁上的蜡烛点亮。

瑟缩角落的男子被火光刺得眯眼，这才勉强看清自己在哪里。他被关在地牢里，而外面正坐着一人，他穿着墨色袍衫，外披大氅。手持杯盏细细品着，如玉的面颊无波无澜，仿佛这牢狱与他毫不相干。

“你…是何人？”男子谨慎地看着他。

“你若如实答我所问，我便告知与你。”男子道。

那男子冷哼一声，不屑道：“休想。”

“嘴硬之人见过不少，向你这般还未问便拒绝的还是第一个。”李山菁从桌上随处拿了一把趁手的小刀，“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他说着唤来官吏将人拖出来，手中的小刀放于火舌间反复烤着，滚滚蜡油往下流着。

男子喉结移动，眼底惊惧。

那小刀在他脸上左右比划着，还未近肤就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烫感。

“怎么样？想好了吗？”李山菁道。

“无耻小人。”男子愤然开口。

此时传来一阵轻笑，坐于身后的男子搁下茶盏对李山菁道：“不如就刻一个逃字。”

逃，若在军中意为逃兵，对于常年待在军营里的人来说是一大羞辱。日后别说是参军，就连正常的过日子都会被人戳穿脊梁骨。

“是。”李山菁闻言，小刀就挨近男子的面。

眼见那逼近的小刀要刺入自己的体肤，男子奋力挣扎片刻。官吏按住了他的肩膀，男子无法逃脱。

“等…等下……”男子咬牙阻止道。

李山菁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身后隐在暗处的男子。

似乎早已料到男子的反应，他不紧不慢地抿着茶，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严将军，只要你供出卖你官职之人的身份，我便放你出去。”

他突然想起来，此人他见过一面，当时为求自保朝他射了一箭，莫非是五皇子派他来寻仇的？

“我…”严捷转着眼珠，舔着干裂的唇道：“你胡说！我这官职是靠自己实力得来的，何来买卖一说？”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李山菁气笑，小刀上的蜡油有些凉了，他又放在火舌间烤着刀面。

那一滴滴燃烧的蜡油看得男子心里发怵，看对方的架势定然是要问出些什么，自己才能活着出去。可若说出，他是能活着离开这里，那上头会放过自己吗？

想到这里，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严将军，想好供词了吗？”男子目不转睛看向他。

严捷面色挣扎犹豫，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自我了断，思及此一鼓作气闭嘴咬舌。

李山菁连忙上前伸手去掰男子的嘴，他死命闭嘴，不一会就见有血从唇间溢出。

眼见男子不行了，李山菁回头道：“大人……”

邹时起身，迅速抄起钳子夹了一块碳，三步并作两步将碳烙在了男子的腿部。

“啊——”刺耳的叫声传来，李山菁心里佩服之余顺势拿着布块堵住了他的嘴，牢内又恢复了刚刚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