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 第7章 玉城（五）

王千棱抱着大丫回到了曼家，路过日常的居室，就在其后看见了一栋老久的高楼。飞檐走脊，约莫三层高。

她推开老久的木门，吱呀一声，灰尘飞扬。等尘埃散去，王千棱打眼一看，一屋的牌位覆着蛛网，黑底白字，影影绰绰，一眼望不到头。

“这就是家族的宗祠？”王千棱拆卸下门板，往地上一扔，把大丫抱到了上面。

之后，她出去又把曼父曼母也给带了进来。排排躺，盖上她从曼家翻出来的白布，这便是一出经典的场景了。

“哎呀呀~人生真是无常，大肠包小肠，看看~看看！这就是把选择权交给他人的下场！真是……太惨烈了……”

王千棱指着躺在门板上的三具尸身，声调由讥诮渐渐低沉了下来，垂下了眼皮。

都说美梦易逝，但为什么要有这场幻梦？

但要她一直坚持书本里描绘的世界美景……那也不现实……

白世图书馆，是一所藏书丰富且全面的图书馆。虽然由于大灾变的原因导致散佚了很多书籍，但有关大灾变前美好世界的描述一直都有。

其中，有对女性的关注，有对孩子的怜爱……这些，是王千棱在这废土之中坚定的幻念。

虽然她明白人性的残酷，也明白生活的变幻，但这般血淋淋的展现之前的世界，也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念想啊……”王千棱不知道站在原地思考了多久，听闻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转头看去，不出意料是回来的玉娘。

“喜欢这无权的世界吗？小姑娘~”王千棱抬眼看着依旧碧蓝的天空，唇角勾起，带着点嘲弄问她。

但玉娘浑浑噩噩，没有说话，越过了她，手臂擦过她的腰部，直直穿透了过去。

王千棱叹气，扭过头看玉娘扑到曼母的尸体上，大张着嘴，却只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嘶吼，泪珠一点点连成线，在她脸上汇成了一缕潺潺的溪水，不断流下。

王千棱在突然失去意识前所能见到的最后景象，便是这般家破人亡。

但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前面的情况实在是太柔和了！哪有她一睁眼自己就站在火场里有看头啊！！

火焰，周围全是燃烧着的火焰，它们爬上房梁，烧过木柱，噼噼啪啪，全是木头烧炸裂的声音。一片火红映照在王千棱的脸上，宛如一道末路景象。

但王千棱没有动，只用袖口捂住口鼻，眼神死死的盯着房梁上吊着的那道人影，那道也在随火燃烧着的女旦尸身。

而在王千棱脚边，是一道趴伏在地上，穿着黑军装的男性尸体。

那双以前见过带着焦躁的双眼依然还在死死瞪着。但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青玉扇骨的折扇，它以王千棱理解不了的方式取走了许致意的生命，在周围完全没有一丝血色的情况下。

火焰缭绕着一切，包括突兀来到这里的王千棱。它们攀爬上她的身躯，在她严寒的脸色中，灼其皮肉，烤其筋骨。

回过神来想跑的王千棱半点都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烧了上来。包括烧上怀中的仙人掌。

“唧唧！唧唧！！！”仙人掌又怕又跳脚，但依旧死死扒拉在王千棱身上，半点离开的想法都没有。

而王千棱虽然一直好奇仙人掌在怕谁，但在她自己都算得上自身难保的时候，她已经无力关注这些了。

这股火焰不只是烧灼在她的皮肉，还一直热痛到她的内府，还有……灵魂……

“呃啊啊啊啊——”

在坚持了几息之后，她实在忍受不住，发出了痛呼。仙人掌也是高昂尖叫着，伴随着四周火舌舔过发出的木材噼啪声，一切浑然天成，好像火场有人惨叫是一种必然的配音。

烧得、烧得人好像要化了……

王千棱没想到自己在除了小时候那场死局之后，还会面临这种可以说是必死的困境。但她现在又确实没什么办法……

看来要死掉了……哎呀~可能得食言了……

眼前黑过去的时候，她想到的是离开图书馆时对自己那些师父说的“不会悄无声息死去”的话，还有想把妈妈带回去埋葬、把九号也顺带带出来的目标……

身上压着黑沉沉的东西，让她一直下降、下降……直到触底之时，随着压力骤升，就好像突破一块薄膜一般，突然涌出了水面，死命咳嗽了起来。

“这、这是哪儿？”王千棱抹去嘴角黑色的水迹，嫌恶擦在身上的布衣上，踉跄站起身，四处打量。

这里一片空旷，地面还是她刚才带出来的那些黑水，铺满了全部的空间。

上空星与月交替，脚下水与土混生，一切瑰丽由此始，一切落幕由此终。

“神选者，你总算来了——”一道宏大的声音响彻这片空间，以声波的形式传递向四方。

王千棱皱眉感受着脚下被震动起来的水面，眼神中闪过一片凝重和疑虑。

一道耀眼的白光出现在她面前，直刺得王千棱眼冒泪光。

等光芒弱下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嗯……

“长着耳朵像只无毛兔子的奇行种？！！”王千棱在说出口之后，立马警惕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戒备。

“谁、是、奇、行、种、啊？！！你个无礼的小辈！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当个酷帅的哑巴！！”这只“奇行种无毛兔子”愤怒踢着自己的小短腿往王千棱脸上招呼。王千棱左躲右避……完全躲不开！等攻势弱下来之后，脸上已经青紫一片了。

“呼、呼……”“奇行种无毛兔子”踢完，在王千棱面前大喘气，一副不常运动的模样。

“你、你听好了，我！是我家主人最衷心的宠物，是这蓝星上古遗存的神兽——篆兔！你这凡人，怎生还不来跪拜？！”小东西架势趾高气昂，对着王千棱就开始吆五喝六，妥妥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

哦不，兔仗人势！

王千棱眼角青污，眼皮高肿，无言看着这个说自己叫什么篆兔的东西。

“嘿，怎么不说话？哼哼~被小爷的气势吓趴了吧~”

还是一只雄性生物……

“欸~要我说，前面那些神选者要是有你一半的沉默乖巧，哪至于被主人嫌吵，毒打了丢出去？要知道能被送到这里来的都是些身处险境的濒死之人，身受重伤出去那跟去死有什么区别？嘿嘿~不过我看你不一样，毕竟……”

篆兔蹦蹦跳跳的凑近王千棱，不怀好意地说：“弱成你这样的确实少见~”

“怎么样？生气吗？愤怒吗？想一脚攮死我吗？”篆兔嚣张得就差蹦到王千棱脸上了，但王千棱还是不为所动。

“啊……”篆兔期待的等待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好~无~聊~”

“主人——快点出来啦~这个家伙可能脑子有问题，我怎么挑衅都不生气欸~”篆兔拉长声音喊着，跟刚才不同的一股稚嫩童音又在这片空间中响起。

王千棱继续等待着，等到了一股较之篆兔出现更为明亮刺眼的光团出现在半空中，显出了一个白衣白发的身影。

艳丽的面庞，涂着红金双色眼影的眼尾慵懒扫过她。指节修长，留着长长的骨质指甲，**的白足轻点水面，长而尖利的足尖直接扎破了水面那一层未知的水膜，让几分黑水涌出。

全程，王千棱都在静静的看着。

等到刺目的光线消失，这人凑到近前，以指挑起她的下巴，寒凉眼神细细地打量过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轻轻哼笑着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总归是等到了……”

篆兔跳到来者的肩上，谄媚地用自己的头蹭着祂，讨好地说：“主人~这人怎么样？能用吗？篆兔我努力激怒她了，但她一直不生气，所以看不到她火焰的颜色~但篆兔我想，这么平淡，一定是很寡淡浅薄的色彩！”

“那不见得。”来者随手一挥，在王千棱昏睡前烧灼着她的火焰又紧跟而至，瞬间勾起了她骨子里残留的痛感，平静的她扑通倒在地上，渐渐被面前人足尖扎破涌出的黑水淹没。

黑水跟她身上的火焰就好像活物一般，宛如附骨之蛆攀附上她的脸，从她的五孔七窍钻入了她的身体里，在里面狂乱搅动。

脑子感受到的那股灼烧和侵蚀的撕裂痛感不断绞拧着她唯一清醒的几分理智，直到全身毛孔渗出的液体由汗水转变为带着殷红的火焰。

她睁开自己的眼睛，但看到的不是世界，而是一片火红中跳动的团子，一眨，又一眨，注视感吸引了这些团子的注意，它们一起看向王千棱，它们一起涌向王千棱。

伴随着响彻空间的凄厉惨叫声，美艳的神秘人笑指着由王千棱机体与灵魂为燃料燃起的火焰，说：“看~这不是艳丽非常嘛~”

“主人英明~”篆兔拍着马屁。

但当时间流逝，随着王千棱的叫喊声逐渐低微，篆兔也不免担忧起来：“主人，她不会受不住死了吧？好像没声了？难得那么美的颜色……”

神秘人笑眯眯的，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拿上了一根黑木烟斗，吞云吐雾地悠闲说：“不用担心~若死了，还有其他人选不是？要是这片大地几千年文明传承只有这个人可选，那才是真走到头了~”

“等等看吧~看是耗材，还是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