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柯看向窗外,阴雨连绵之下,整座小镇像是被黑云笼罩,原本装修温馨的建筑在大雨中张牙舞爪想要撕裂这里所有人的身体,而他们被困于其中无法逃脱难以抵抗。
陈柯独自望雨兴叹,忧郁至极之时江春晟一个拍肩把陈柯惊得起身就要一刀刺过来,在意识到身后是江春晟时拐了个弯,没事人似的又坐回去。
江春晟见状疑惑道:“怎么了?”
陈柯才终于想起来还没有跟江春晟讲过分开之后的经历,便挑挑拣拣着简洁说了一遍。
谈到自己转头发现江春晟变成女主人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江春晟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拍个肩陈柯反应却那么大。
“在卧室你听见了吗,那个……”陈柯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孩,是小女孩的哥哥。”
江春晟点头。
“安利亚。”
陈柯敛眸,手指在虚空中微微一点:
“地下室,必须要再去看看。”
“不过还不急,”江春晟将陈柯的手按下来,“我们可以先去打听一下安利亚,这样封闭的小镇,哪家丢了个孩子不出一天就传遍了,除非这孩子从生下来就被关起来,不然一定会有人记得。”
陈柯没反驳,那就是默认了。
门外忽然响起开门声,不需要特意辨认,陈柯就已经知道是顾照所在的房间,虽然现在他已经死了。
“苏衡……”
陈柯实在有些疑惑,昨晚那么危险的境地下他竟毫发无损,今天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甚至在清晨又去了花海。
陈柯是切身体验过花海的可怖之处,他不认为普通人能全身而退,甚至还把它当个消遣地每天都去。
所以问题只能出在苏衡自己身上。
但是为什么呢?
江春晟一看他苦思冥想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钻牛角尖,只好掰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想不通就别想了,听见没?”
陈柯皱着眉将他手拍开:
“知道了知道了,别随便动手动脚。”
随后瞪了江春晟一眼。
江春晟笑了,然后又被瞪了一眼。
这雨真的下了一下午都没停,一直到晚上他们去吃了晚餐,都没有发生什么变故,直到回房间时遇见小女孩正从楼上下来,她厌恶地看着陈柯,嘴里小声道:
“这味道真令人讨厌。”
随后不顾两人的目光径直离开。
陈柯纳闷地左右闻闻,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随后朝江春晟招手示意他也来闻闻,被对方礼貌回绝,只能略微遗憾地躺回床上。
他仔细思考自己今天去过的地方,无外乎就是地下室,难道这小女孩讨厌她哥哥?
但也不太合理啊,明明塞瑟尔今天还拿不让她去见安利亚当条件让她乖乖去教堂,这样来看她应该很想见哥哥才对。
想不通。
陈柯侧躺着望向另一张床上的江春晟,此时灯已然熄灭,窗帘遮光性很好,屋内漆黑一片,只能勉强看见被子的轮廓。
对方却像早有预料一般,略微低哑的声音从另一边的黑暗中传来:
“快睡吧,明天不轻松。”
得了对方这么一句话,陈柯感觉眼皮忽然沉重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深夜。
陈柯再次被走廊中的脚步声吵醒,每天晚上都要来这么一出,陈柯几乎要怀疑自己以后都养成这个时间醒来的生物钟了。
但今天脚步声很平静,就好像巡视一般,从走廊这头踱步到另一头,随后再慢慢走回来。
很快另一道脚步声到来,又是让人听不清楚的窃窃私语,随后便渐行渐远。
陈柯倒是有些稀奇,昨天晚上那么激烈地踹门,今天却什么都没做就走了,很是奇怪,但他也来不及细思,沉重的睡意再次压下来,陈柯很快陷入深眠。
*
已经是第四天了,七天的期限只剩下三天,他不知道时间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事,但他也不敢想,第三天就已经死去一个人,等到三天后,或许他们六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今天十分平静,没有死亡,只除了苏衡依旧行踪不定性情大变,但陈柯已经无暇顾及,他和江春晟迅速用完早餐打算先出去打听安利亚。
他们选择去问第二天给他们指路的老人,既然昨天从姜羽和邓牧临口中得知镇民的情绪又恢复如常,那今天再去套个近乎也未尝不可。
老人依旧在院子浇花,陈柯笑着迎上去:“婆婆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转过身透过老花镜打量他许久,就在陈柯快要维持不住脸上虚假的笑容时,老人终于咧开嘴笑道:
“这不是昨天的小伙子吗?婆婆当然记得。”
是前天。陈柯默默在心里纠正,但也没太在意。
陈柯接过老人手里的撒水壶,一边替她浇花一边问:
“婆婆我想跟您打听个事情,我们这些天住在塞瑟尔先生家里给他添了许多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昨天我们忽然听说塞瑟尔先生曾经还有个儿子,可惜前些日子失踪了,想问问您记不记得他的长相,我们想看看能不能帮他找到儿子。”
老人忽然警觉:“你们在哪里听到的?”
陈柯给她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昨天在塞瑟尔先生的领居家听说的,本来还想再多打听几句,但她有事要做,我们也不好去直接问塞瑟尔先生让他伤心,只好来问问婆婆你了。”
老人闻言不再犹疑,颤巍巍挪到藤椅上坐下,才又开口道:
“本来我是不记得,但你们这么一问,我又想起来了。”
陈柯将手里的撒水壶塞给江春晟,自己上道地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老人:
“婆婆,慢慢说。”
“原本塞瑟尔和他的夫人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女,镇里的人都很羡慕,他们一家都很相爱,直到三年前儿子突然失踪,他们一家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后来大家都渐渐忘记了。”
故事很简短也很好猜测,儿子根本没有失踪,而是被他们关进地下室,那么那一年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
“前年除了孩子失踪,镇里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当然,我们镇子的人一向长寿,那年却忽然死了一个人。”
陈柯惊喜地看着她问:“婆婆记得死的人是谁吗?”
老人却突然捂住额头神情痛苦:“我记不清了,死的到底是谁呢我怎么记不清……”
陈柯见状赶忙安抚道:
“婆婆!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对方平静下来,他才松了口气,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状似无意般提起:
“可小镇就这么大,一个小孩能跑到哪里去?难道是跑出去了?”
老人一听大惊失色:“不可能!他不可能出去的!”
陈柯一见老人又激动起来,赶紧顺着她说:“对对对他不可能跑出去的,您别激动。”
江春晟看似在浇花,实则注意力一直在这边,这会儿看到老人被陈柯不断惹生气又安慰下去,哭笑不得。
“那婆婆你还记得那孩子的名字吗?”
“好像是叫……安什么亚,唉,去年我还给那孩子送过糕点,结果现在连他名字都忘记了……”
老人连连叹气,一时氛围沉重。
去年?可她不是说孩子是三年前失踪的吗?
陈柯索性不再打扰,可江春晟告别后离去。
随后两人没有停留,又向着领居打听了一遭,得到的依旧是同样的故事版本,和乱七八糟自相矛盾的时间,又随便找了几个镇民打听,都是一样的结果。
或许镇民的记忆被集体篡改过,不然不可能答案如此一致,而又对具体时间如此混淆不清,一路走来他们已经听到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十八年前四个版本的时间了。
打听完安利亚,他们打算去教堂看看,毕竟此刻回去塞瑟尔很大概率在书房里,他们犯不着现在冒险进去。
反倒是教堂,他们已经来到这里整整三天了还没去看过,虽然邓牧临说教堂没什么奇怪的,但他们还是自己去看过才安心。
途经花海陈柯离得远远的,中间隔着一个江春晟不说,他还走在最靠边的地方。
江春晟见状没忍住笑了一下,立马被陈柯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才收敛笑意。
*
巨大的铁门向里面敞开,其上刷着纯白的漆,刻着繁复的花纹。
两侧石柱上立着陈柯不认识的石刻雕像,翅膀紧紧环抱着身躯,唯有一只瘦弱的手高高举起,手中却空无一物。
里面只有两栋显眼的建筑,教堂显而易见,礼堂外部由大理石搭建而成,正门两侧摆放着精美的天使雕像。
而另一边则是一层低矮的建筑,顶上搭着拱形圆顶,墙身上镶嵌着一连串窗户,反射着阳光。
这里静悄悄的,陈柯和江春晟也找不到神父的影子,索性直接往礼堂走,打算随机应变。
礼堂内部建造着高大的穹顶,从高处彩绘玻璃窗透出五彩的光,照射到空旷的礼堂内部。
中央两侧是并排的长椅,中间铺着厚重的红地毯,尽头处则是一个十分华丽的十字架,足有成年男性大。而两侧墙壁上则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壁画。
整座教堂空无一人格外安静,只除了……
陈柯将目光移到最远处略显阴暗的角落,厚重的墙体之间镶嵌着一个小小的告解室。
陈柯和江春晟小心翼翼移到告解室外面,就听见吉妮正学着大人一般向神父倾诉她的过错,脆生生的童声就这般在空旷的教堂响起:
“尊敬的神父,我有罪。”
“我害了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