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着的人也都静止在了原地,只有坐在餐厅里的苏衡毫无所觉,安静地啃着一个面包。
陈柯的目光和江春晟对上,对方略微朝他点了下头,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泰然自若地坐到餐桌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坐下,只和苏衡中间隔了一个空位置,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今天的早餐却不像昨天,反而十分敷衍,只摆着几个干硬的黑面包,每个位置前摆放着黏稠的麦粥,里面混杂着一小块一小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肉。
众人都有些没胃口,汤匙来回翻动几次都无法将麦粥喂到嘴里,直到女主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陈柯转头望去,女主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中是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瞳孔似乎在极速扩张,一瞬间便吞没了眼白,也就瞬息之间,便又恢复正常,就好像刚刚只是他眼花看错了一般。
陈柯却无比确信,他绝对没有看错。
江春晟的目光和他交汇,由此更加确信,这个女主人就是杀害顾照的凶手。
“各位客人怎么不吃,是我做的不合胃口吗?”女主人露出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似乎真的为此十分难过。
“怎么会,我们很喜欢吃。”姜羽见状不好,只赔笑苦哈哈道,随后英勇就义般尝了一口粥。
“夫人误会了,这些食物如此美味,怎么会不合胃口呢?”邓牧临也跟着找补。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陆续开始品尝,见状女主人才又露出一个微笑:
“这样最好,不然我可是会很失望的。”
等到女主人离开餐厅,几个人才又停下手里的动作。
江春晟坐的离苏衡最近,此时的苏衡毫不受外界干扰,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啃着面包。
“苏衡,你见到顾照了吗?”
话一出口餐桌上俱是一惊,毕竟他们现在还无法确认苏衡到底是怎么逃脱昨夜的死亡,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吃饭的,就连他们楼上传来那么大的动静,苏衡也依旧不动如山。
如果顾照的死亡与苏衡无关,那他为何会对尸体视而不见,直接来到餐厅,如果与他有关,那他此刻又为何会如此冷静,完全不担心他们的怀疑。
最重要的一点是,苏衡的行为举止十分怪异,和昨天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一个人不管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完全变成另外一副性格。
再结合女主人昨夜那样异常的踹门行为,以及顾照的死状——现在的苏衡,真的是他本人吗?
他们不敢赌,所以没一个人敢开口问苏衡,如果惹恼对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措施,直到被江春晟打破。
他就像是聊家常一般随意,问苏衡有没有看见顾照。
气氛一瞬间冷凝,众人心里俱是一沉,一时间只剩下苏衡咀嚼和吞咽食物的声音。
他就像是完全没听到问话一般,心无旁骛地啃着面包。
陈柯原本提起的心放松了些许,又绷紧一根弦。
他所想到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苏衡突然暴起伤人,但按照苏衡的体型来说,他是打不过身强体壮的江春晟。
又或者,苏衡会慌慌张张地掩饰过去,毕竟从昨天不算太多的相处来看,苏衡实在不像什么沉稳隐忍的人。
可苏衡对问话毫无所觉,便让他们无法再推进下一步,可偏偏又不能贸然使用暴力,万一苏衡真的……变成如同女主人那样的存在。
他们还没有真的和这里的人对上过,不知道对方有几分实力。
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必须拿自身安危去赌一个可能性的时候。
早餐时间结束后几人分道扬镳,邓牧临原本想让姜羽回房间休息,毕竟从见到鲜血的那一刻起,姜羽的脸色就没有好过,更别说中途还受到了女主人的惊吓。
但姜羽却拒绝了,选择和他一起出门探查。
苏衡早他们一步去到餐厅进食,因此最早离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而邓牧临则和姜羽紧随其后,陈柯心下了然,转头询问江春晟。
另一侧的秦如一脸嫌弃地丢掉还剩下大半个的面包,转而也出了大门。
江春晟回望陈柯,浅淡的眸子深深注视着他。
陈柯实在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对视,扭过头道:“那我们呢,还去书房吗?”
他听到身旁传来低低的笑声,一时脸热,颇有几分恼羞成怒道:
“笑什么,你脑子坏掉了?”
“嗯,没什么,走吧。”
江春晟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跟上。
塞瑟尔一刻钟前才带着女儿出门,想必是送她去教堂,此刻正是查探书房的好时机,他们只要不把三楼的女主人吸引下来就好。
书房确实像姜羽描述的那样,十分简洁明了,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
既然提前知晓了信息,那他们便也没再浪费时间去翻箱倒柜,而是直奔着目标——那个比别的书架明显小一号的书架。
上面摆放的书陈柯不认识,怪异的文字更是让他无从下手,这明显区别于现代社会的造物令他头晕眼花,凝神看去,墨迹似乎都覆盖上重影,黑色光晕晕染在眼前。
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住那些古怪的文字,心绪陡然清明许多。
不用再多想,那书有问题。
江春晟低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却又有几分气息铺撒在颈间:“不要一直盯着它看。”
“嗯。”低低的一声应答,小得陈柯自己都听不见,江春晟却听清楚了。
他这才抽回手,将那本书放回书架。
在陈柯被书迷了心智的时候,江春晟已经找到了机关。
他握住书架上那一个小小的植物盆栽,试探性地朝右转动,只一个瞬间整个书架从中间断开,两端朝外移动,缓缓朝他们敞开里面黑暗的空间。
陈柯却觉得这株植物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眼见密道已经打开,索性也不再纠结,直接钻了进去。
江春晟进门后将盆栽移回原本的角度,果不其然书架也随之移动,从外面看竟和原来毫无差别。
里面是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向不知名的地底,每隔不算太短的距离放着两支蜡烛供人视物,两侧是冰冷的水泥石墙。直到这一刻,陈柯才终于将这座总是让他觉得怪异的童话小镇撕开一个缺口,瞥见几分内里的格格不入来。
影子被火光映得狭长,如同活物般在墙壁上张牙舞爪地跳动着,在蜡烛与蜡烛之间存在一处火光映照不到的地方,陈柯身处这里时便会感觉浑身阴冷,前方的光亮变得遥远,不再触手可及。
直到冰冷的手心被江春晟握住,源源不断的热度从相触的皮肤传来,终于驱散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冷。
走过漫长的石阶,是一条狭窄悠长的廊道,不远处是两条分岔路口,站在中心朝两侧望去,也只能看见前方的火光依旧昏暗,透露着几分诡异。
陈柯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用力捏了一下,扭头却看见始作俑者根本不知悔改,正冲他扬起笑脸:“二选一。”
“那就左边吧。”陈柯抬脚就走,牵动着江春晟差点绊倒,才终于像是给自己出了口恶气一般也笑开来。
江春晟挑眉却也没再说话,只淡淡看着陈柯。
陈柯咳嗽两声,终于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当前的处境下。
前方又出现两条岔路,幽暗的火光只照亮了脚下一小片地方,其余都隐藏在黑暗中,一切都和两分钟前的场景重合。陈柯索性不等江春晟发话,便向左边拐过去,前方又是一个岔路口。
陈柯有理由怀疑,这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
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昨天没人特意留意塞瑟尔的行踪,不知道他究竟多久回来。
来到地下室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其它声音,就好像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时间在每一步小心翼翼的行动间缓步流逝,他们并没有可以拿来辨认时间的东西,只知道凭感觉来说,他们浪费的时间就已经不少了。
陈柯索性也不再思考,遇见岔路口就随心意走,身后的江春晟竟也没有任何异议,如此一来行进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在走过数不清多少个岔路口后,陈柯终于走到了尽头。
面前是一个占地比塞瑟尔的整栋房子还大的房间,其中则是无数株鲜嫩的花组建成的花海,铺满整个房间,在空气不流通的地下室里无风自动,翻涌着数片浪潮。
房间内并没有蜡烛或是电灯照明,花海间却泛着晶莹的光,就好像有无数只萤火虫藏身其中。
陈柯看到花海的第一眼就想逃离,这里,和昨日看见的那片花海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它也有迷惑人心智的能力。
可他只来得及退出一步,肩膀便被一只手握住,强硬地禁止他生出退却的心思。
那只手冰冷、泛着冷意,颈间靠近那只手的皮肤情不自禁地生出大片鸡皮疙瘩。
陈柯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他突然意识到,江春晟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他为了赶时间早已松开了握住江春晟的手,对方也只是始终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所以,即便中途被掉包,他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