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低的一声吃痛,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竟是昨日里才刚刚见过的沈清淮!
怎么会是他?
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他一介“柔弱书生”,替我挡刀做什么?这是犯的哪门子傻?
叶昭心念神转,刹那间心头疑窦丛生。然而如今情形容不得片刻迟疑,她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将沈清淮往后一带,随即抽出袖中短剑,直面迎战。
只听得几声“铿铿”作响,剑光如旋风般扑来,招式狠厉毒辣,快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那两名黑衣人一个不注意,手中的大刀居然被打了出去。
黑衣人大惊失色,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姑娘家身手如此利落,眼见着手中利器都被打掉,一对视便赶忙向回跑——但却已经晚了,叶昭一把上前,长腿一扫,从身后拽住两人头发,一脚一个膝盖窝,两人顿时瘫倒在地,竟然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敢惹你姑奶奶我,还想往哪里跑!”
说完,叶昭又伸手在他们二人身上点了几个穴,方才回头看向沈清淮一侧。
“公子!公子!”只见小书童墨竹一把扑到沈清淮身侧,忍不住哀嚎起来。而后者肩上正染着一片殷红,在白衣上格外明显,正缓慢扩大着。
似乎感受到叶昭的视线,沈清淮缓缓抬起头,也朝她那边看过去。
他的神色是平静的,笑容是温和的,让叶昭无端想起密道关闭的那一晚,仿佛也是这样事不关己,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仿佛被困的不是他,甚至还要叫自己“别担心”。
叶昭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平静,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加速。
她又回头望了眼地上的俩黑衣人,赶忙喊道:“墨竹!你快带你家公子去医馆!这俩人有我管着,交给我就行。”
墨竹低低“诶”了一声,看了眼自家公子的神色,便搀扶着人离开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受了惊吓的翠钱这时才恍惚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叶昭的身边,说道:“小姐,地上这俩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叶昭冷笑一声,“带回去好好地审上一审!”
……
审犯人并不难,由将军府审犯人更不难。不说“严刑逼供”,只消言语威胁几番,那两个蒙面黑衣人便交代得一干二净:“饶命啊,饶命啊!我们也不知道您是叶将军家的千金!那李公子开的高价,只说是让我们来教训教训你!”
“李章文?”叶昭不看两人,低头拿布缓缓擦拭胸前短剑。
一个道:“是是是!您认识他啊!”
另一个道:“我们与您无冤无仇,冤有仇债有主,若有什么恩怨不如去找他!”
叶昭轻轻一笑,略一抬头,淡淡道:“哦?是吗?”
不过没等她再说什么,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打断了思绪。回头时,只见叶老将军大步走来,步履沉稳,缓缓停留在叶昭身边,问道:“为父听说你带了两个汉子回来,这是做什么?”
叶昭方收起短剑,退后两步,抬头望向父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了。
叶老将军眉头一拧,再度望向地上两人时眼含冷光,寒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向将军府撒泼。李尚书是仗着有个做贵妃的女儿,便无法无天了。”
话音一转,又道:“此事交由为父处置。对了,你可有受伤?”
叶昭老实回答道:“没有。”
叶老将军不置可否,望了眼叶昭:“你方才说替你挡刀的是何人?不如邀至府上做客,好生犒劳犒劳人家。”
叶昭眼神躲闪:“没谁……就是一个路见不平的好心公子哥。再说了,我愿意邀请人家,人家却不一定过来。”
叶老将军直觉叶昭好像话里有话,但想着年轻人哪里有不藏事儿,便挥挥手,说道:“罢了,随你。若是有时间,也可去上门拜访感谢一二。”
叶昭当下就应了,告别父亲后便回房而去。她推开门,一屁股坐在床上,闭上眼时脑海中全是那人替自己挡刀的模样,实在是坐不住,便一骨碌爬起来。
恰巧此时翠钱推门而入,她赶忙问道:“翠钱,上上回爹给我的那个玉如意在不在?”
翠钱纳闷她怎么提到这件事儿,放下手中的糕点,问道:“收着了,怎么了?”
叶昭道:“快快快,赶紧给我找出来。”
翠钱应了,转身去房中柜子里头翻找一二,很快凭借印象取出个熟悉的木头盒子。她刚还想要打开确认一下,那盒子便被叶昭伸手夺了过去,随即只剩下一个风一样离去的背影。
“小姐,小姐,你去哪里啊?”翠钱在背后喊道。
风中只见少年人挥挥手:“我去见昨日那个恩人公子,你不用跟来!”
翠钱还想要说什么,那道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只得叹息一声:“诶,小姐啊。这么急急忙忙地做什么。”
***
再次来到熟悉的屋前,叶昭脚步一顿,举起的手放在门上,竟一时没动作。她像个在外流浪许久的旅客,突然回到家门口,无端生出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滋味。
他现在到底有没有空见我呢?
待会儿进去,我该说些什么呢?
叶昭深呼吸一口气,正鼓起勇气打算敲门时,门却从内被打开了。
此次见到的不是上回那个仆从,而是熟悉的小书童墨竹。
面对亮堂的眼睛,叶昭压低声音,忙道:“你家公子可好?我过来瞧瞧。”
墨竹“啊”了一声,回道:“公子……公子他在卧室里,应当是在休息,要不我带你过去看看?”
叶昭一愣。
曾经还在临江城时,在她明面上还是男子身份的时候,她确实自由出入沈清淮的房间。可如今两人既已说开坦诚身份,这样的请求却变得有点尴尬。
见叶昭不说话,墨竹又问了一遍。
叶昭回过神,心道:“话虽如此,既然小书童都这么说了,那看来沈清淮应当并不介意,倒显得是我扭扭捏捏了。”
收回思绪,叶昭颔首,便一路跟着墨竹。等到了卧室门口,墨竹却脚步一顿:“叶姑娘,不如你先进去,我去端两杯热茶来?”
说完,不等叶昭回应,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叶昭心里嘀咕,“跑这么快做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问,叶昭整整衣衫,放轻脚步,率先抬头轻轻推开了那扇屋门。然而,终于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她脚步一顿,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
沈清淮背对门口,坐在床榻边,上半身衣衫尽褪。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轻而易举地望见白玉般的肌肤,还有左肩上的那一道红痕,宛如红梅覆雪,好不明显。
叶昭想起,上一回她无意间撞见沈清淮**时,起码还在女扮男装,不至于太尴尬。而这一次,真当是寡女孤男共处一室,要是旁人进来的话,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此时此刻,男人正微微侧过头,背部的肌肉微微绷紧,看起来想要查看自己身后的伤势。仿佛察觉到身后的注视,他身形缓缓一顿,并未拉过衣物遮掩,反而直愣愣地抬起头。
而这一抬头,两道视线猝然交接,无形中碰在了一起。
沈清淮并未躲闪,目光灼灼,眼神深邃,侧脸轮廓柔和。好半晌,只听得男人低低的嗓音响起:“……叶姑娘?”
被提及的“叶姑娘”可就没那么自在了。叶昭几乎是弹转回身,心口一涩,还不忘问道:“你背上的伤,可要我帮你上药?”
身后,沈清淮静默了一下,答道:“多谢叶姑娘,此事不必劳烦。”
叶姑娘……
听着这个称呼,叶昭一愣,恍惚间觉得两人莫名生分了不少,讷讷道:“不必如此客气。”
“好。你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来找我?”沈清淮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片刻后他又道,“方才衣裳不整,叫你见笑了。我已将衣服穿好,十七郎转过来便是。”
叶昭应了,方才转过身,却是不敢直视沈清淮,说道:“你白日替我挡了刀,受了伤,我合该过来看看你。”
沈清淮颔首,回道:“不过是些小伤罢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
两人又一时无话。
叶昭总觉得说不出的尴尬,开口道:“方才墨竹说要去拿来热茶来,怎么现在还没来?那个……我去看看他。”
她说着,不管沈清淮什么反应便要出门去。只是人刚迈出两步,小书童却径直推门而入,手中端着茶盏:“热茶来了。”
墨竹抬头,看看沈清淮又看看叶昭,见后者神色有几分异样,小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叶昭挤出一个微笑,只得再次转过身来,忽而灵机一动,“万般感激,难以言表。这个送你,还望你欢喜。”
沈清淮眉头微挑,正疑惑时便见眼前人变戏法般掏出个桃木盒子,直直地递到自己跟前。他唇角微勾,轻轻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问是问了,他却没等叶昭回答,直接就打开了桃木盒子的盒盖。
然而,叶昭预想中的那一抹玉色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大红色……确切一点来说是一个红色的香囊。
只见这香囊针脚细密,微微鼓胀,打开之时便传来一股幽幽的清香。这倒不打紧,关键是这上面用着金丝银线,绣着一对交颈鸳鸯——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女儿家成亲时用的物件?
沈清淮微微一怔,目光在那对缠绵的鸳鸯鸟扫过,复而抬眼轻笑:“这礼物分外别致,我可是……欢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