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冢 第57章 立威

“查到什么了？”雷若芷放下茶杯，问道。

“什么也没查到。”侍女墨画摇摇头，有些苦恼道。

“怎么回事？”雷若芷看向墨画，脸上露出责备之色。

“雷落衡院子里的仆从，今天很奇怪，一见到我就躲，连话也说不上。我偷偷找了一圈，没找到小五，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他今天可是当值的啊！”

墨画的脑海里灵光一现，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她虽觉得荒谬，但还是问了出来:“夫人，家主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了？

雷若芷心里一咯噔，但脸上依旧平静，“你留下痕迹了？”

“没有。”墨画连忙摆摆手，肯定地说道:“我之前找小五是后半夜去的，没人看见。他再贪财，也是惜命的。若把我拱出去，他就别想活了。”

墨画说得不无道理。雷府府规森严，对仆从的管理极其严格。除了特殊情况，府内的仆从从来不会在当值日缺值。

特殊情况只有两种，正常情况—生老病死，和非正常情况—被抹杀了。

之前一直风平浪静，小五却突然找不到了。联想到雷落衡院子里的仆从今天异常的表现，雷若芷猜想昨晚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且很有可能是不好的变故。

“墨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小五找出来。”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让雷若芷有些坐立不安。“还有，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雷落衡的院子里昨晚发生了什么。”

“是，夫人。”

禁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雷万钧的声音传了过来，“夫人，你想知道什么？”

闻言，雷若芷浑身一僵，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脸上的震惊之色来不及藏起来，就看见雷万钧走了进来，径直坐到她的对面。

雷熙明跟在雷万钧的后面，他提着一个木箱，也走了进来，站在雷万钧的后面。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此刻，墨画的内心早已忐忑不安，但还是镇定地向雷万钧行礼。

“不知夫人近来对何事如此好奇，和我说说。我若知道，定会知无不言，言而不尽。”

尽管雷万钧一脸平静，语气也甚是平静，但雷若芷在心里还是瞬间敲响了警钟。

雷若芷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雷万钧就算有闲情逸致，也不会到她的院子来。他今天过来，估计是有事在等着她，她不能放松警惕。

“家主说笑了。在家主英明的管治下，雷府一切都井井有条。孩子们勤奋上进，仆从尽心尽力。托家主的福，我这个当家主母，轻松了不少。”

“难得夫人如此体贴，我甚感欣慰。”雷万钧笑得有些虚伪，好脾气地说道:“我近来寻得一个好物，心里念着夫人的好，这就赶着给你送过来。希望夫人赏脸，别辜负我的情意。”

强烈的不安如浪潮般袭来。雷若芷扯出一个笑容，配合说道:“家主送的东西，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在此，我先谢过家主。”

“夫人喜欢便好。熙明，把箱子放上来，打开，让夫人赏赏眼。”

“是家主。”

雷熙明走上前去，把木箱放到雷若芷的面前，他一边打开，一边说道:“夫人，请过目。”

木箱里放着一颗人头，正是小五的人头。他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血污、伤口随处可见，痛苦的神色强烈又直白，一看就知道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雷若芷想过雷万钧今天是来找茬的，但她没有想到会是当下这个局面。她的大脑瞬间空白，脸也变得煞白，她浑身绷得又紧又硬，连放在桌子下的手也紧紧握着。

毫无疑问，她现在整个人处于应激的状态。她深呼吸一口，清了清嗓子，回过神来，强装镇定地看向雷万钧，问道:“家主，这是何意？”

“夫人不是要找他吗？我把他带来了，你怎么还不高兴了？”雷万钧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没得到我的允许，夫人就算把雷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他。今天，我亲自把他送过来，夫人别不知好歹。”

“我为何要找他？家主，你误会了。”明知自己的算盘落了空，雷万钧可能早就识破了，但雷若芷仍是嘴硬。

“哦？”雷万钧笑得有些古怪，他转头看向墨画，声音冰冷又低沉:“看来，这都是墨画的主意了。”

在看到小五人头的那一刻，墨画早已吓破了胆，当下就明白家主是来兴师问罪的。

现在，听到雷万钧喊她的名字，她吓得浑身一软，立马跪在地上，以额触地，颤音从嘴边溢出:“家主，请息怒。”

墨画是雷若芷的陪嫁侍女，自幼和她一起长大。墨画不仅是她的心腹，也是她在雷府唯一信得过的人。

雷万钧的雷霆之怒，虽然看起来过于平静，但雷若芷心里明白，这回不脱层皮，怕是无法翻篇了。

显然，主仆俩想到一块去了。护主心切，墨画不忍心看到雷若芷被责罚。权衡之下，墨画知道，她唯有把罪责全部揽下，雷若芷才能安然无恙。

尽管心里怕得要死，但趁雷若芷还未开腔，墨画就跪下磕头，把罪责全认了。

“敢做敢认，也算是个好姑娘。”雷熙明笑得淡漠，语调又低沉了一分，“熙明，触犯府规，该如何？”

“杖死。”

“那就杖死吧。”

雷万钧一锤定音，把墨画打入了地狱。墨画如遭晴天霹雳，万念俱灰。她身子一软，竟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府里谁人不知，家主向来说一不二，绝不更改。

雷若芷又惊又惧，也深知雷万钧的脾气。她若再不出手，墨画今天就得赴黄泉了。墨画若死了，她得花多少时间和心力才能培养出一个新的心腹来，这太亏了！无论如何，她都得保下墨画。

“家主，且慢。”

顶着雷万钧看死人的目光，雷若芷吞了一口口水，强装镇定地说道:“家主，我让墨画去找小五，是想了解衡儿的日常起居。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雷府的少爷。我怕仆从没照顾好，平白无故落人话柄，叫旁人笑话，损害雷府的颜面。”

雷万钧冷笑一声，揶揄道:“夫人伶牙俐齿，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叫我开了眼界。”

雷万钧话锋一转，声音陡然一沉，“夫人，我的脾气你是清楚的。我最厌恶有人忤逆我，我最不能忍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或事失控了。一夜夫妻百日恩，相敬如宾多好，何必搞得相看两厌，让孩子为难。”

雷若芷听懂了雷万钧的威胁，她有些强颜欢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和家主夫妻同心，哪有别的心思。家主莫信谗言，中了别人的离间计。”

“偌大的雷府，只要我想知道，别人再怎么藏也藏不住。只要我想保密，别人再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夫人，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代价你付不起。”雷万钧直接摊牌，不装了。

“你若安分守己，当家主母之位自然是你的。你若恣意妄为，换个人坐这个位置也是易如反掌。就不知道，到时候舟儿和雁儿是否会怨你。”

雷寒舟和雷雪雁是雷若芷的软肋，她若不做当家主母了，他俩在府内的位置一定会受到影响。雷万钧真是心狠啊，专戳她的心窝子。

“家主所言极是。日后，我必定恪守本分，做好当家主母，不让家主操心。”雷若芷低眉顺眼地说道。

在雷府，雷万钧就是天，只有他想干的，没有他不能干的。为了雷寒舟和雷雪雁，雷若芷再不情愿，也必须吞下这口气，向雷万钧服软。

看到雷若芷终于服软，雷万钧的心情也舒坦了些，“看在夫人的面上，就免了她的死罪。”

墨画刚松一口气，就听到雷万钧继续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熙明，掌嘴，要见血。”

“是，家主。”

话音刚落，雷熙明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到墨画的面前，像拎小鸡似的拎起了她。

“啪啪啪”，掌风如刀，墨画的脸颊立马浮现鲜红的五指印，肿得老高，有鲜血不断从她的嘴巴里溢出，还掉落了四五颗牙齿。

墨画已经被打得晕头转向，脸更是痛得麻木，碰都碰不得。雷熙明粗鲁地扔掉她，她身体软绵，像一块破布似的，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任人践踏。

“谁才是雷府真正的主人，你现在心里有数了。若有再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清楚了吗？”

“回家主，我清楚了。”

“很好。”雷万钧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袖，“既然是送给夫人的礼物，我就不带走了。夫人要妥善处理，莫叫旁人看了笑话。”

“是，家主。”

待雷万钧走远，雷若芷阴沉着脸，往桌子上用力一扫，茶壶、茶杯、盘子、碟子碎了一地，水果、糕点滚落一地。看着满地狼藉，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翻涌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些。

雷万钧这个立威立得好，立得及时！能让他如此大动干戈，证明她猜对了。

雷若芷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日方长，纸终将包不住火，真相终会大白。雷万钧，我们走着瞧！

体能训练课刚上完，古轩就急匆匆地往院外走。他刚走出雷落衡的院子，就迎面遇上了雷熙明。

“雷统卫。”古轩以为是碰巧遇见，他打了一声招呼，就想越过他继续往外走。卿蓉受伤在家休养，他要赶回去照顾她。

“古老师，留步。”

迎着古轩疑惑的目光，雷熙明继续说道:“借一步说话。”

古轩跟着雷熙明走到一个偏僻处，他还未说话，雷熙明就问道:“家里还好吗？”

古轩一头雾水，不知道雷熙明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老实答道:“家里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吗？”雷熙明突然就笑了，笑得有些古怪，有些阴森，让人脊背发凉。

其实，古轩不喜欢和雷熙明打交道。雷熙明给他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很不舒服，但他又无法拒绝。

当下，古轩感到被冒犯了，但他不得不忍气吞声，问道:“不知道雷统卫找我何事？”

“听说你家夫人前两天在街上被马车撞了，伤势如何？”

古轩更纳闷了，雷熙明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主。事不关己，他连瞧一眼都嫌多。他又怎么会突然关心卿蓉的伤势呢？

古轩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多问，还得耐心答道:“多谢雷统卫关心，内人的伤势有些严重，但经过大夫的治疗，已经好些了。”

“仙游是个法治之地，百姓安居乐业，你我能生活在这里，已是幸事。人啊，安分守己，不行差踏错，自然能获得神明庇佑，出入平安。你说呢，古老师？”

古轩的心头涌上古怪的感觉，他敏锐察觉到雷熙明话里有话。但他还没想明白，唯有顺着他来:“雷统卫所言极是。”

“古老师，我告诫过你，关于雷少爷的一切，都要守口如瓶。倘若走漏了半点风声，惹得雷家主震怒，我也保不了你。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古轩隐约猜到雷熙明找他所为何事了。他连连保证道:“我一直铭记在心，未曾懈怠，请雷家主放心。”

“哼。”雷熙明冷笑一声，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古老师，你阳奉阴违就算了，还矢口否认。既然德不配位，这个老师你就别当了，免得误人子弟。”

古轩吓得心里一紧，熟悉的压迫感卷土重来，冷汗开始直冒。从天而降的黑锅他不能背！要是背了，他在仙游就无法立足了！

“雷统卫，明人不说暗话，有话请直说。”事关重要，古轩说得直白，也顾不上是否会得罪雷熙明。他心想，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

“古老师，回去问你家夫人，自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家主厚道，这次只是略施惩戒。若有再犯，就不是见血那么简单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多想想孩子，孩子是何其无辜。”

古轩又惊又惧，雷熙明的言外之意，他听懂了。瞬间，他的脸上褪去血色，寒意涌上心头，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肌肤表面。

卿蓉被马车撞断了一条腿，他原以为是意外，没想到是雷万钧故意为之，就是为了给他一个警告。

更让古轩心惊的是，若有下次，雷万钧就有可能把魔爪伸向古鸿。古轩万万没想到，雷万钧如此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

此时，古轩的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不断猜想，卿蓉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雷万钧震怒，非要断了她的一条腿。

“多谢雷统卫提醒，我这就回家，质问她一番。内人多有得罪，还请雷家主海涵，莫跟她一般见识，脏了雷家主的眼。日后，我必定对她多有训诫，不会让她再冒犯雷家主。恳请雷家主宽容大量，给内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古轩鞠着躬，语气诚恳，态度真诚。

雷熙明就冷眼看着，也没喊他起来。古轩就一直鞠着躬，就算再难受，也不吭声。

就在古轩快受不了之时，雷熙明终于施恩，喊他起来。就算腰酸背痛，浑身难受，古轩也只敢规规矩矩地站着，等待雷熙明下一步指示。

“雷家主向来心善，既然惩罚了，就不会再追究。”

古轩刚松一口气，雷熙明便冷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之大，古轩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芷夫人体恤她，赏她的那袋黄金，就不用还了。同为父亲，雷家主也不忍心看到孩子从广学堂退学。”

闻言，古轩的眼睛瞬间睁大，耻辱和震惊袭来，他不敢相信，但又知道这是事实。毕竟雷万钧位高权重，压根不屑于骗他。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古轩第一次觉得卿蓉如此陌生。她不仅胆大包天，还隐瞒至此。这个家就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差点毁了！

古轩作为一个男人，虽然囊中羞涩，知道仅凭自身的努力，根本无法供孩子读广学堂。但他的自尊心极强，不愿占别人的便宜，怕落下话柄，被别人耻笑和看不起。

古轩深知，雷万钧是要借此来羞辱他。但错已铸成，雷万钧又是说一不二的主，他就算又羞又怒，也不敢说个不字。

“雷家主深明大义，我替鸿儿谢谢雷家主的再造之恩。雷家主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三口没齿难忘。”

“回去吧，别再让雷家主失望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