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冢 第56章 探查

“回禀夫人，打探到了。当天夜里，家主带着雷统卫和另一位大夫去了雷落衡的房间。”侍女墨画说道。

“是哪位大夫，有看清楚吗？”雷若芷问道。

“小五说，当天夜里他不在，只有飘絮在房间里照顾雷落衡。后来，他远远见过那位大夫来复诊。他身穿素衣，戴着帷帽，看不到容貌，所以不知道是男是女。”

“他还说，雷统卫下了死命令，不允许院子里的人向任何人泄露半字。”

“哦，那他现在怎么就愿意说了？”雷若芷来了些兴趣。

“已经过去一年了，他的嘴巴就没那么严了。多亏他贪财，才让我有机会套出话来。”

侍女墨画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之色，继续说道:“他还说，前两天那位大夫又来复诊了。而且，每次都是家主和雷统卫陪着那位大夫来。”

能让雷万钧每次都亲自陪同，看来那位大夫的医术的确高明！雷若芷虽然表面平静无波，实则内心涌起了嫉妒的怒火。

不只是她，就连雁儿和舟儿都没有享受过这份待遇！看来，雷落衡在雷万钧的心里，地位不容小觑。

雷若芷突然想到，雷落衡后来的体能训练课上的是冥想打坐和养生术，估计也和这位大夫脱不了干系。

雷万钧从骨子里就不会被说服，他天生质疑一切，盲目自信，但他竟然同意修改雷落衡的课程内容。这若是那位大夫所为，那他的手段可谓不一般。

雷万钧竟然还下令封锁消息，看来是想把那位大夫隐藏起来，他在保护那位大夫！那位大夫的身份究竟有何特殊，竟使得他如此花心思。

雷若芷直觉事情不简单，无论是雷万钧对雷落衡，还是对那位大夫的态度，都值得深究。

“墨画，你再去细细打探，我要知道更多细节。”雷若芷当机立断，嘱咐道。

“是，夫人。”

侍女墨画刚想退下，就被雷若芷叫住了。“注意，别留下痕迹，叫别人查到我身上来。”

“是，夫人。”

“卿蓉夫人，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卿蓉刚从一家成衣店走出来，就有一位妙龄女子走了过来，停在她的身旁，低声问道。

卿蓉转过头，打量那位妙龄女子。她身穿绯色裙装，梳着双垂髻。虽是侍女的装扮，但言行得体大方，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侍女。

仙游境内多的是卧虎藏龙之人，卿蓉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女子，但也没有因为她的装扮就小看她。

卿蓉的眼睛里藏着警惕，却柔声问道:“你是谁，找我何事？”

“我家夫人邀你一聚，烦请你随我来。”

“你家夫人是谁？”

“雷府。”

在仙游境内，姓雷的灵师不少，但敢自称雷府的，只能是族长所在的府邸。联想到古轩在给雷落衡授课，卿蓉就误以为是雷清珞要找她。当下，她没多想，就跟着那位女子走了。

卿蓉跟着那位女子，走进附近的酒楼，进了一间雅间。那位女子随手关上了门，招呼卿蓉到桌旁坐下，并给她奉上一杯茶。

卿蓉左等右等，始终没有见到其他人来。她心生疑惑，看向那位女子，问道:“你家夫人何时来？”

女子掏出雷府的令牌，那是一枚上好的羊脂玉，玉的边上镶着一圈黄金，玉的正中央刻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雷”字。

女子把令牌推到卿蓉的面前，亮明身份，说道:“我家夫人不方便露面，烦请夫人见谅。”

卿蓉虽然心生不悦，但也知道对方不是她惹得起的人。她唯有压下心中的不快，问道:“不知是哪位夫人邀我前来。”

“少爷最近偶有抱怨，想要上回之前的课，不知道夫人能否帮忙一二。”

卿蓉尴尬一笑，推辞道:“我一介妇人，哪能帮得上忙。这种事还是得雷家主点头才行。”

“我家夫人向家主争取过，奈何家主是铁了心，不愿改变主意。我家夫人实在没招了，只好来找你。希望你能吹吹枕边风，帮助少爷达成心愿。”

眼看卿蓉还在犹豫，没有开腔。女子再添一把火，说道:“夫人，同为娘亲，都是为了孩子好。我家夫人眼看少爷不开心，茶饭不思，她焦虑万分，却无能为力。看在都是爱孩子的份上，希望你能施以援手，解我家夫人的眼前之困。”

推己及人，卿蓉十分理解同为娘亲的不容易。她犹豫再三，还是松口了:“不是我不愿意帮忙，但修改课程内容是雷家主要求的。雷家主若不松口，我丈夫也无能为力。”

“雷家主为何这样做啊？传统的体能训练课不是这样上的。我家夫人一直没想明白，盼夫人解惑一二。”

“术业有专攻，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卿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讲漏了嘴，顿时后悔万分，连忙找补道:“我丈夫叮嘱过我，不允许我在外面提起雷少爷。这次见面，希望夫人能保守秘密。”

“我家夫人是瞒着家主来找你的，自然也不能声张。我们的目的相同，请夫人放心，我家夫人绝不会透露半字。”

话音刚落，女子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推到卿蓉的面前，说道:“”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望夫人收下。”

“这我不能收。”卿蓉下意识就拒绝了。这种事她做不来，也不能做，不能留下话柄，害了古轩。

“夫人，别误会。”女子把钱袋又往前推了推，说道:“古老师尽心尽力，我家夫人都看在眼里，不胜感激。听说贵府的少爷要上学了，我家夫人希望能尽绵薄之力，解夫人的燃眉之急。”

卿蓉被戳中了心事，脸上一红，心里有几分羞怒，又有几分释然。这几天，夫妻俩的确为孩子的读书问题发愁。

卿蓉希望孩子能上仙游最好的学府—广学堂，既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又能结交人脉，为日后铺路。

既然是仙游最好的学府，门槛堪比天高。不仅得有人脉，还得花费大量的钱财。

古轩多年来一直给准灵师上体能训练课，自然积攒了不少人脉。想让孩子上广学堂，不是难事。

唯一让古轩发愁的是钱财。这么多年，他勤勤恳恳，赚得不少，但日常开销、打点关系占了大头，导致他积蓄不多。广学堂的天价学费让他望而止步。

爱子心切，卿蓉自然得为孩子深谋远虑。事关孩子读书，卿蓉不肯退步，非广学堂不可。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财不能无中生有，也无法从天而降。临近开学，夫妻俩除了着急上火，一筹莫展，确实也没别的办法。

不得不说，眼前的那个钱袋，确实是及时雨，能解决卿蓉的燃眉之急。天人交战一番，卿蓉最后还是收下了那个钱袋。

“谢谢夫人慷慨解囊，我不胜感激。”卿蓉收下钱袋，脸上一红，虽感到难为情，但还是说道:“古老师高风亮节，若知道此事，必然勃然大怒，登门道歉，把钱袋送回去。”

“看在同为娘亲的份上，希望夫人为我保守秘密，我替鸿儿先谢谢夫人。”

“夫人言重了。”女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和傲慢之色，但很快就掩饰好了。她柔声地继续说道:“爱子心切，人之常情。我家夫人必定保守秘密，请夫人放心。”

“真是家主要求的？”听完墨画的禀报，雷若芷有些不敢置信，问道。

“是的。她说修改课程内容是家主要求的，没有家主的允许，课程内容无法改回来。”

雷万钧带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夫给雷落衡治病，又主动要求古轩修改课程内容，更绝的是，所有一切都要求保密。

种种迹象经过抽丝剥茧，指向同一个核心:找到那位大夫，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墨画，无论用什么方法，找出那位大夫，越快越好！”

雷若芷面色一沉，她感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但内心的不安和忐忑也越来越大。山雨欲来风满楼，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正值深夜，明月高悬，压抑、沉默、惶恐不安的氛围在院子里蔓延。一众仆从排成一列，缩头缩脑，佝偻着身子，不敢目视前方。

他们只敢东张西望，趁前方站着的雷熙明没看过来之时，偷偷地看地上的人几眼，还唯恐被当场抓包，引火烧身。

一个满身是血，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人被粗暴地扔在地上。他蜷缩着身子，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块浸满鲜血的布，只能发出有气无力的痛苦呻吟。

“都给我好好看清楚，地上的人是谁。”

雷熙明阴森低沉的语气在空气里炸开，众人如一群惊弓之鸟，纷纷低下头，带着惊慌失措的目光，逼自己去看地上那个惨不忍睹、快要死去的人。

被扔在地上的那个人，不正是消失了一天的小五吗？他犯了什么错，被施以这么重的刑罚？

“大伙都知道，进入雷府干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你们都是幸运的，能被雷府选中。既然进了雷府，就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遵守府规。”

“家主待你们不薄，向来也奖罚分明。只盼你们尽心尽力，做好本分之事。”

雷熙明的语调陡然一沉，语气也变得冰冷，面色如阴森的阎罗王般恐怖，“可惜呀，有些人就是吃里扒外的坏种，没守住底线，还出卖了家主。”

“你们说，这种卑贱之人，该不该杀啊？”雷熙明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

强烈的杀气迎面扑来，众人被激得浑身发抖，冷汗直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哦？”雷熙明又冷笑一声，明显不悦了，语调越发阴沉，“你们都觉得他做对了？”

无形的威压蔓延开来，众人瞬间觉得五脏六腑被剧烈地碾压、搅碎，连血管里的血液也被搅得天翻地覆，背上、肩膀上都压着看不见的巨石，使他们直不起腰来。

里外受困，众人的脸色瞬间苍白，唇无血色，牙齿直打颤，手脚被压制得无法动弹，剧烈的疼痛和负重感不断折磨他们的□□和神经。

雷熙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拿捏住面前那群普通人的生死。实力实在太悬殊了，他们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生死关头，很快，就有人投降了。

“他该死，忤逆家主的，都得死！”说话的是小八，他只有15岁，平日里和小五的关系最好。

他已经疼得眼睛充血，鼻子和嘴巴都有鲜血流出，搭配他苍白的脸，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向小五索命来了。

“好，很好，你说得对。”

雷熙明大笑一声，小八身上所有的折磨瞬间消失了。他双脚一软，还没来得及跪倒在地，他就双脚离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雷熙明的面前。

雷熙明搭着小八的肩膀，把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塞进小八的手里。或是恐惧未消，小八被冰冷的刀把刺激了一下，手一抖，刀差点就从他手里掉落。

“小心点。”雷熙明一手搭在小八的肩膀上，一手握住小八颤抖的手，如恶魔般低语道:“去吧，刺他一刀，向家主表明你的忠诚。”

闻言，小八的双眼瞬间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的身体骤然一僵，随之抖得更厉害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雷熙明，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他的眼睛灰蒙蒙一片，嗓音破溃不能听，“雷统卫？”

雷熙明的嘴角扬起冷酷的笑意，说出更绝情的话来，“别刺空了，不然就在你的身上补一刀。”

话音刚落，众人眼神一滞，更深的绝望在心底蔓延开来。雷熙明的凶狠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深渊就在眼前，一念之差，就得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小八深呼吸一口，握紧刀把，颤颤巍巍地走到小五的身旁。他慢慢地跪下来，对上小五绝望求饶的眼神。他强忍着不忍和害怕，无声说了句“对不起”，便举起手里的刀，刺向小五。

刀刺进皮肉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小八一脸，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看着小五露出痛苦狰狞之色，强烈的恶心涌了上来，小八捂着嘴巴，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

“你做得很好，你依然是雷府忠诚的仆人。”雷熙明挥了挥手，小八便被移动至一旁。

直到现在，小八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目光呆滞，干呕不止，像一条濒死的鱼，在做徒劳的挣扎。这一刻，他已经死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小八了。

“下一个，到谁了呢？”

雷熙明再次把目光投回那群瑟瑟发抖的人身上。众人一边承受难忍的折磨，一边被逼观看小八刺向小五。

众人的内心早已掀起轩然大波，也清楚意识到倘若自己不刺上那一刀，就会落得和小五同样的下场。

在生死攸关的面前，强烈的求生意志占了上风，他们纷纷抛弃道德枷锁，争先恐后地喊出“我”，“我来”，“我先来”。

血腥、残忍的一幕不断上演，每个人都被鲜血溅了一脸。温热的触感、浓烈的血腥味让每个人都无处可逃，只能直面自己内心阴暗自私、冷酷无情的那一面。这一刻，他们纷纷举起了屠刀，成为了帮凶，也杀死了从前的自己。

飘絮是最后一个举起刀的，小五在她的手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瞳孔扩散，脸色惨白，不甘、绝望、悔恨和痛苦在脸上交织，被飘絮按下了生命的终止键。

飘絮吓得一哆嗦，她赶紧扔掉手里的刀，手脚并用，拼命地想往后退，却浑身发软，使不上力。她又急又怕，快要哭出来了。

雷熙明冷硬的语气在飘絮的上空炸开，“今晚，你们都做得很好，齐心协力，除掉了对家主不忠的人。从今往后，在这个院子里，家主的命令要无条件地服从。别偷奸耍滑，别心存侥幸。如有违背，就会成为下一个小五。”

“今晚发生的事，你们必须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倘若走漏了风声，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找到泄密之人。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瘫坐在地上，虽有气无力，声音稀疏，但无人不应答。

飘絮使劲擦洗地面上的血污，脑海里却来回闪现小五那布满血窟窿的破败身体。他再怎么绝望、不甘，却仍摆脱不了被厌弃、被扼杀的命运。

飘絮再也忍不住，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浑身颤抖，低声呜咽起来。她从未想过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冰冷之极，残酷之极，窒息之极。

府邸森森，人命贱如草芥。这一刻，飘絮意识到，从此之后，她不仅丢了自己，她还逃不了，这里也终会是她的埋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