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荀?”燕长留穿着白色睡衣,眼神疑惑,语气却从容淡定。
方荀像被按下暂停键,惊魂未定,直勾勾盯着男人,燕长留手里还抓着湿漉漉的发丝,二人相视而立,面面相觑。
原来是燕长留站在他背后,伸手取毛巾,刚洗过长发,发丝垂在前胸挡住了五官,方荀还以为镜子里藏了个无脸鬼,要抓他,吓得他魂都飞了。
方荀五指用力到发白,手机屏都快被他捏碎了。
气氛尴尬。
手机那头周迟看一眼通话中,疑惑又担心:“喂?荀儿,荀儿?出什么事了?要帮忙吗?我现在过去一趟?”
方荀魂魄归位:“不用过来,我没事,齐冲的事晚点跟你说。”挂掉电话。
他恼羞成怒,炸毛了:“燕长留! 大清早的你想吓死谁!在卫生间里怎么不锁门?”
燕长留取过毛巾,看他一眼,平淡如水:“锁坏了。”
对哦,门锁两天前就坏掉了,他忘记请师傅来修。
不对!燕长留既然在里面,方荀进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一声?
跟个幽灵似的。
燕长留也有错。
方荀理直气壮:“你怎么跟个幽灵似的,站我后面又不说话,早晚要被你吓出心脏病。”他顿了一下,“锁坏了,我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里面有人?”
燕长留嘴角动了一下,搓着乌黑亮丽的长发,淡淡地说:“我一直站在这里,你没看到?你打电话太专注了。”
燕长留从储物柜拿了吹风机,插上电源,研究片刻,眼神思索。
他不常用吹风机,不习惯,洗完头发一般让它自然晾干,所以他的发质出奇得好,油光顺滑像焗过油。
方荀盯着他,吐掉嘴里的泡沫:“本来就是你的错。”倒打一耙,“都叫你去剪发了,你又固执,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留着它有什么用…… ”
燕长留动作忽顿,猛地扭头,深邃的眸子结了一层霜。
回不去他的时代,这大概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所以,罕见的,今天情绪外露了。
方荀丝毫不曾察觉,指着吹风机开关:“这个是…… ”
燕长留垂着头站了片刻,突然拔掉电源放回原处,任由湿发贴在后背,越过他走出去,只留下一句:“锁会帮你修好。”
“不吹头发啦?”方荀莫名其妙,洗了把脸。
燕长留生气了,为什么?
大清早吓一跳,他都没生气呢,燕长留在气什么?
方荀莫名其妙,脑子里又把方才自己说的话回忆了一遍。
“怎么不提醒我……。”
“能不能回去不一定…… 留着有什么用…… ”
毛巾盖住脚,方荀两眼一闭,自责不已,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燕长留一心想尽快回去,自己却说什么‘能不能回去不一定……’,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说话没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可无心之言才最伤人,方荀戳中燕长留的痛处,燕长留生闷气了。
要解释一下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的吧。
燕长留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应该会原谅他……吧?
夏末秋初,烈日当空,温度依旧滚烫。
燕长留正望着落地窗出神。
方荀蹭到燕长留身边,视线扫过对方硬朗的下颌角:“燕长留,抱歉,我好像说错话了,不过我没有恶意的,咱们也认识有段时间了,我什么性格你应该也了解吧。”
燕长留转向他:“什么?”
没生气?方荀胆子大了点,凑近:“你…… 没生气吧?”
湿漉漉的长发垂落耳际,遮住侧脸,满头青丝垂在胸口,半干半湿,顺滑光泽。
燕长留鼻梁高挺,唇锋分明,抿紧时下颌线绷紧,看起来十分严肃。
穿过玻璃,视线所及高楼林立,栋与栋之间自有天地,孤独巍峨,阳光被分割成碎片,漫天泼洒,点点辉茫反射过来,方荀眸子里像盛满星子。
燕长留回到沙发前:“你说得对,归路遥遥无期,而青丝便是我唯一的念想,故此,我无法割舍。”
方荀挠挠后脑勺:“可以留下啊,我没说非要你剪掉,长发还是短发都是你的自由,这样挺好,你不用改变。”
“嗯,我去修门锁。”燕长留抽出手腕上的发带,将头发松松的绑在脑后。
影子晃动,人已离开。
“哦,差点忘了正事。”方荀猛拍大腿,“周迟说周瞻死了,死状恐怖。”
燕长留拎着工具箱蹲在卫生间门前,敛眸,丝毫不意外:“他活不了太久,早有预料。”
早料到了?那怎么不提前预防,说不定能救回来,周瞻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交待,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方荀蹲旁边托着下巴:“你早知道他的结局?那为什么…… ”
燕长留手脚麻利,分分钟修好了,起身:“妄动他人因果便要背负他人的业祸,即便我此次救下他,他还是会以其它方式离开。”
没有人能够逆天改命。
阎王叫他三更死绝不留他到五更。
方荀的睡衣宽松穿在身上晃晃荡荡,锁骨若隐若现:“那现在怎么办?线索断了,大桥案、齐冲案都没有了结,现在都成了无头案。”
燕长留:“无妨,他的残魂还在。”
难道他已经捉住了周瞻的魂魄?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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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酷热难当。
立秋好几天了,气温不降反升,医院大门口有人撑着伞,有人戴着墨镜帽子,脚步匆匆。
方荀冲进门诊大厅,凉气袭人,深吸口气,终于活了过来,一周来医院两次,实在称不上愉快的事情。
吹一晚上空调,今早起床头重脚轻,方荀想着睡一觉就好了,以往小感冒都是这样过来的,可睡到下午眼皮沉得睁不开,走路打飘,额头烫得可以煎鸡蛋,骨头缝里渗凉气,不去医院是不行了。
脚踝刚好利索,又来个重感冒。
方荀怀疑感冒跟阴阳眼有关,鬼怪阴气重,见多了,邪气入体人就容易生病。
挂号、看诊、交费、取药,方荀躺在留观室,鼻息灼热,骨头酸疼。
“燕长留,我好困。” 病来如山倒,平时青年活蹦乱跳活力满满,却也遭不住病痛的折磨,躺病床上萎靡不振,双唇干燥。
“睡吧。”燕长留守着他,“我在这。”声线沉稳平静,他的话天生带着魔力,方荀不自觉信任他。
药水流进血管,冰凉舒适,方荀喝了口水,挤出个苍白虚弱的笑:“谢谢,幸亏有你……”音量渐小,变成呓语。
脚步声杂沓,交谈声、吵闹声,喧嚣聒噪犹如菜市场,就在这闹哄哄的环境中,方荀意识逐渐沉没……
……
“燕先生,救我…… 。”嘶哑的咆哮,带着深深的恨意,方荀被这一嗓子嚎醒了,睁开迷茫的双眼,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药水输完了,燕长留帮他按着手背上的针孔,对方的手凉凉的,方荀起身,自己堵住针孔
“发生什么事了?”开口才发现喉咙干哑刺痛,方荀咳嗽一声,“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