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妖变 第46章 艾芳

这出戏，梦宁已经看的明明白白，而明月光也演的明明白白——这一家四口各怀着心事，让满堂宾客虽然对于戏觉得简直来错了地方，但还不得不跟着看了下去。在最终的悲剧结局终了，台下竟然还迎合了一通叫好声。

明月光满面春风的回到杂物间，跟一脸茫然的仆人手里拿了赏钱，感觉自己的艺术生涯已经上了好几层楼——路小飞望向梦宁，梦宁似是也已心满意足，对她说道：

“演出成功，我们走吧。”

离开水家时天色已入夜——明月光早早遣散了戏班子中的其他人，并让梦宁与路小飞先回鳌龙楼，自称她有一些私事要处理。

看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明月光沿着板儿巷缓缓前行——她脸上浓厚的油彩还没有除去，仍然穿着单薄的戏装，在初冬显得分外特别。

走了一会儿，明月光故意走入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站住后朗声说道：

“跟着我的人，可以出来了。”

从她身后闪出几十个身着夜行衣的人，俱是步伐轻捷，手持利刃，显然都是江湖人。为首一人冷声说道：

“没想到凤凰谷的毒都没有弄死你，你的命还是真大——”

“你的命不好，凤凰谷主当时正好和我在一起——”明月光声音带笑，满脸得意。

黑衣人显然一惊——明月光笑得越来越开心：

“既然我告诉你们这件事，你们今天——就都得死在这里了。”

梦宁和路小飞从夜色中走出时，现场已经是一片杀戮场。

这几十个人不仅仅是死了，不仅仅是死的没有全尸，而且有些人已经成了一团碎肉。

刚才她们两个在附近的灌木中目睹了整个杀戮过程，看着明月光取出兵刃，还看到了明月光的武功——即便是梦宁见多识广，在中原武林也是首次见到这一款独特的杀人技。

明月光的武器，是一把长剑，和一柄断刀。长剑精美雅致，断刀粗犷斑驳，正像是这个年轻女子的一体两面。

明月光的招式和绞肉机一样，活人的兵刃、身体、招式，陷入其中都被搅的粉碎——像是一轮光，更像是一幅被兵刃滚在一起的活生生的浮屠。

这是在武林史上传说了二十年，又尘封了二十余年的一种武功，时人传闻：神女宫艾葳宫主与断刀盟沈龙波盟主曾经在热恋之际，为两人未来的孩子，后来的独女艾芳专门创设了一种集合神女宫与断刀盟武功精华的技击术——

刀剑合击。

两个江湖门派，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依靠血缘契合完美的结合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个独女长着艾葳那样文静淑雅的脸，以及沈龙波那种狂野不羁的个性，在二十余年后重新回到了中原武林。

然而在她回归中原武林的方式上，她用一副兰陵王的面具遮住了她母亲给予的脸，却将三江九帮盟这样一个声名不堪的□□作为起步的垫脚石，她对于自己的身份，已经作出了选择。

虽然已经见过了不少江湖上的武斗场景，这对于路小飞来说也是前所未见的残酷的景象——更何况这个人不久前还跟她热热乎乎的讨论戏文。

看着黑衣人们都死光了，梦宁示意路小飞一起走了出来——明月光似是早有觉察，转过头看着她们：

“我以你们为友，故让你们先回去——你们为何要跟踪我？”

梦宁微微一笑，说道：

“我在想——我应该叫你兰陵王，还是叫你艾盟主？”

当梦宁说出“兰陵王”时，明月光面色如常，似是意料之中；然而当明月光说出“艾盟主”时，明月光的神色大变，竟似隐约有了杀机。

艾姓并不是罕见的姓氏，中原武林姓艾的人也并不少，但为何这个姓氏会让明月光如此震动——梦宁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在中原只告诉过一个人你的姓氏，那个人应当也答应你保密，但只有对一人除外——我就是那一人，所以你不用怪她。”

明月光的表情渐渐恢复，冷冷问道：

“别告诉我你这个废物是麟——”

“我就是麟——”

明月光叹了一口气，看起来似是如释重负：

“拿出证据——证明你是麟，我告诉你一切。”

梦宁摊摊手：

“天下如今都听说了圣堂之变，你看我内力俱失，手脚尽废，我这么惨的人应该也不多见，所以我当然是麟。”

这话把明月光气笑了：

“水灵说她老大是武林第一人——是可以靠卖惨来证明的吗？”

梦宁想了想：

“我们回鳌龙楼吧，由你家恩公来告诉你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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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心机和算计告一段落时，最终还要回到以诚相待。梦宁、路小飞、武萝和明月光一起坐在鳌龙楼的一间斗室，准备同时翻开梦宁与明月光这两个人的假面。

路小飞缓缓将内力从后心注入梦宁的体内，梦宁右手中随意攥着桌上的木镇纸，那个木镇纸像融化了一样，在她手中柔软如泥。

梦宁的左手从虎口到掌心伤痕密布，显然是她在金针渡脉植入之前就已经受过复杂的外伤和磨炼。而她的右手却保养的非常好，皮肤细腻绵薄，每个指尖都没有一点磨损，像个闺中小姐的手，而不是武术家的右手。

路小飞本来以为她是个左撇子，后来发现她无论吃饭还是画面具，都更常用这只右手。当她问及时，梦宁淡淡说道：

“我右手中自有神功，所以不会被那些凡俗之事所损耗。”

阳春白雪天下第一，但昔日成就了麟大人移山倒海之名的神技，是她右手中与阳春白雪相辅相成的秘术——

“五行秘技”。

她把烙印了自己手型的木镇纸重新放在桌上：

“我经脉俱断，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武萝瞟了一眼这位昔日名满天下的传奇高手，对明月光说道：

“她确实是圣堂的麟，曾经无所不能。”

明月光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云水班的明月光，神女宫的艾芳和三江九帮的兰陵王——我在两年前离家出走，所以还请各位为我隐藏身份。”

本名艾芳的这位神女宫少宫主的故事并不复杂，简言之——桀骜刀客的血脉没办法长久存活在清冷的月光岛上。于是这位表面淑娴顺遂的少宫主，在私下里勾结上东海大名鼎鼎的铁船船主，乔装打扮一番后，如同任何一个叛逆的少年人——

离岛出走了。

她女扮男装，戴上面具，真正想要躲的人，是自己的娘亲，艾葳宫主。

之后的事情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她凭借强横的武功横扫三江九帮盟并成为盟主，成了江南地盘上的头号□□老大。而她与优贾帮交恶的原因：

于私又于公。

于私的是，艾芳曾经以明月光的身份申请来鳌龙楼出演，由于拙劣的演技及昭著的恶名立刻被拒绝。

于公的是，三江九帮盟抢掠了大量珍宝，想要靠鳌龙楼的唱卖台来销赃，优贾对于这位刚刚声名鹊起，身份不明的盟主缺乏信任，同样让她吃了闭门羹。

从此旧仇新恨，艾芳着人每日来鳌龙楼骚扰，直到闹得鳌龙楼关了门。

至于水灵，在接到官家任务南下后，“五圣兽”出手当然不同凡响，很快查明艾芳的身份线索。然后死心眼的白虎做了和武谷主同样的事情，每天坐在戏班子的台下看戏，直到被明月心班主引为知己。不同的是，水灵刚刚办妥了公事，就发生了圣堂巨变，她只得匆匆给艾芳留下只言片语后回到水府。

自此与世隔绝，水大小姐由于一些外人不明的羁绊，一直留在了水府里。

一腔义气的艾芳始终记得这位知己的叮咛，等着有一天能够见到水灵口中的老大，完成昔日的嘱托：

“水灵让我告诉你两件事——”艾芳言而有信。

水灵托艾芳传达给梦宁的两件事是：

“其一，她要你看我今天演的这个戏折，故事是水灵给我讲的——这个你已经看过了。”

“其二，她让我告诉你，江南的妖人，就在水府。”

梦宁的眼眶发热……她千里迢迢来钱塘要找的人，她从小一直当妹妹对待的人，即便在水灵自己身陷囫囵、亲属反目的情况下，仍然没有背离她。

“我如今有没有可能和水灵见一面？”梦宁急切问道。

“我半年来想了很多办法，水家戒备森严，机关诡秘，我有一次试图强闯几乎陷进去。以我的武功都需要以戏班子的身份进去，你更是绝无可能——这一次云水班能够得以在水风吟的生辰上演出，还是多亏了一个人。”

艾芳说出的这个人大伙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许配馆主。

许配的家族与水家是世交，他本人又是武林邸报的馆主，水家也不能完全驳了他的面子，许配得以经常可以出入水家。水灵不知在水家做了什么手脚，将云水班的名单放在了众人都未注意的水风吟生辰演出邀请的戏班子名单上，而通过许配这条渠道，又将这消息泄露给了明月光。艾芳与水灵这对朋友心有灵犀，自然要将水灵最后给她留下的故事演给生辰宴上的每个人。

然后，懂得人自然会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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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艾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