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现,雨歇天明。
柳司珩设法把僵尸都引到机关阵法中,两边奋战一夜。
那些僵尸虽然杀不死,但各种暗器一股脑的招呼到身上,多少也能减缓一些它们的行动速度。
等到最后,地宫的暗器都耗尽了。
柳司珩这才沿着原路出来,赶回到寨子。
……
刚一入寨,他便觉气氛甚是诡谲。
整个寨子静谧得有些可怕。
唯有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令人不禁汗毛倒竖。
奇怪,寨中的那些人哪儿去了?
柳司珩心中一凛,赶紧朝着哆木家方向跑去,然而哆木不在家,也没看见宋序和大将军的身影。
他见棚下,宋序的箧笥还在那。
宋序把这箱子看得极重,对他来说,箧笥可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不管到哪儿都是随身携带,怎么可能箱子还在这儿人却跑了。
铁架上,陶罐里的药汤都已经完全熬干了,架子下的柴火也因为烧的时间太长,变成了一堆黑乎乎的碳。
柳司珩想,宋序大概就是熬药的时候被人带走的。
但他挨家挨户地进行查看。
却发现每一家每一户,灶炉中还有未燃尽的柴火,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这个点正好是寨民们做午饭的时候,可厨房里火还烧着,人却不见了。
就好像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柳司珩越发觉得蹊跷,加快了脚步。
当他行至寨子后方时,才隐隐听到了人群的嘈杂声。
***
顺着声音的方向巡去,柳司珩的目光停驻,眼底竟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只见众人都围在一口枯井边,乌泱泱站了一大片。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长袍,脸上带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举行某种仪式。
只有大长老穿的长袍是独挑的红色,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他缓步走到人群中央,双手于胸前交叉放在两肩,指尖微微颤抖着。
“斯羅,波布喀瓦,波布阿哇西塔……”(伟大的太阳神啊,请祝福我们,祝福您的信徒)
……
……
大概祷告了半柱香的时间,大长老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琉璃瓶。
他轻轻拔开瓶塞,将瓶中的液体缓缓倾洒进枯井中:“奇克奇斯羅西姆——”(我们找到了未来的智者)
大长老说完,两个黑袍的寨民便押着宋序走上来。
宋序被五花大绑得像个粽子,眼睛上蒙了黑布条,嘴巴也被勒紧,寨民推着他走到大长老身边,他挣扎着想要摆脱二人的束缚,可是无济于事。
两个人一个扣住宋序的后脑勺,一个狠狠地踹向他的小腿。
力道极重,宋序身子一晃,膝盖重重地磕在石子上,碎石硌得膝盖生疼强。
寨民摘了宋序眼睛上的布条,此刻那个号称是先知的孩子达仝走过来,用毛笔沾了些鸡血,想要在宋序脸上写点什么。
宋序连忙别开脸,惊得瞳孔骤缩,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不停在摇头。
两边的男人见状扶住了他的脑袋。
“波布喀瓦,波布阿哇西塔。”(神,请祝福你的信徒)
达仝说完,用鸡血在宋序脸上画出了一个扭曲的鸟脸:“嘅喂得鲁。”(结束了)
两个寨民看向大长老,见他点了点头,便抬起宋序直接扔进了枯井里,随后封上井盖。
……
柳司珩攥紧了拳头,正要冲出去,却被身后之人突然叫住:“别冲动!”
柳司珩猛地回头,就看到了哆木。
“那小子活不了了,现在过去,你也得给他陪葬。”
“你会说官话?”
柳司珩瞪着他,气血快速上涌,抓住哆木的衣领质问:“那井里的是什么!”
“柳公子,这样太失礼了,不符合您的身份。”
哆木淡淡一笑,轻轻推开柳司珩,整了整衣领,声音低沉而平静:“蛊虫。”
怕对方不懂,他又多解释了一句:“就是蛇啊,蝎子啊,蜈蚣啊什么的。”
“约莫得有上万吧,活人下去,不出一刻就会变成白骨,你现在就是去了也无济于事。”
“大不了我跟他一起死。”
“你疯了吧?”
见劝说无用,哆木便废话不多说直接出手。
柳司珩短暂地愣了愣,但也毫不示弱,挥拳迎了上去,两人拳风呼啸。
可论身法,哆木根本不是柳司珩的对手,他只能继续劝说:“就算你去了他们也不可能让你下井,你不是他们要找的天选之人。”
柳司珩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什么意思?什么天选之人?”
哆木迅速出拳,只是反击不成,倒被踢出了几米。
“嘶,看不出来啊,你一个书生劲儿居然那么大。”
哆木揉着胸口,慢慢站起来,“我实话跟你说吧,带你们进寨的那个向导丰庆,他根本就是和喀隆寨一伙的。”
“那个大长老也不是扶光族人,而是跟你们一样,四十年前被人从外面骗进来的。”
“那他为何还能做这里的大长老?”
“喀隆寨崇尚巫蛊之术,但他们的族人本就不多,不可能用自己人练蛊,就盯上了外面的人。”
“丰庆这种人在他们这叫‘啫啰’,负责把外人哄骗进来,外人一旦被先知选上,就会被扔入井中,变成活蛊,等这个活蛊成为新的大长老,原先的那个长老就能自由了。”
哆木叹了口气,“哎,说是受大长老的庇佑,可事实上是他们给自己造了一尊神,又永远困住了这尊‘神’。”
“竟有这种事……”
柳司珩的指甲陷入掌心。
这种事他从来没接触过,只能干着急。
蛊术以前他倒也有所耳闻,但一直都认为这是那些跑江湖的哄人的把戏,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
“宋序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可能性很小,如果这关真有那么容易过,那红袍老头儿还至于被困在这里四十年吗。”哆木安慰道,“反正他们不会久留,别忘了,那位大长老可比你着急,再耐心等等。”
柳司珩眯着眼睛有些不解:“为何帮我?”
哆木:“我们家,曾经受过一个人的恩惠,她和你一样,也姓柳。”
……
如哆木所说,很快人群便散了。
寨民们回到家中,该做饭做饭,该劈柴劈柴,好像刚刚只是被暂停了时间,现在老天爷打了个响指,又恢复了所有秩序。
灶洞中那缕青烟还没灭,就被重新添上了新火,锅里的米饭冒出热腾腾的蒸汽,一切都宛如没有发生过一般。
柳司珩和哆木来到枯井边,二人合力抬开井盖。
见枯井里面密密麻麻、成千上百的蛇盘踞着,吐着猩红的信子,在一众“嘶嘶”声中让人头皮发麻。
可并未看到里面有人。
柳司珩趴到井边:“序序——宋序——”
哆木见状也帮忙喊道:“小宋公子?你在吗?”
……
等了好久都无人应答。
柳司珩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哆木说:“想来小宋公子还是没能逃过此劫,这样吧,我下去帮你把他的尸骨带上来吧,你再为他好生安葬。”
“哎,年纪轻轻的,可惜了。”哆木摇了摇头,低声感慨了一句。
接着他将绳子的一端系在树上,另一端扔进了洞里。
就在他正欲顺着绳子下井的时候,麻绳竟忽地动了一下。
岸上的二人皆是一惊,连忙到井口查看。
井下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楚,只有几缕阳光勉强能从缝隙洒进来。
刚刚好,就映照了在宋序的脸上。
宋序仰着头试探麻绳的是否坚固,神奇的是,在他所站的那一小范围内,那些蛇虫鼠蚁都选择绕道而行,不敢靠近。
此刻宋序也看到了柳司珩,在视线对上的那瞬间,宋序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了。
脸上已经凝固了的鸡血被泪水染得左一块右一块,氤氲一片,瞧着有些狼狈。
宋序哽咽着,声音有些委屈:“你,你怎么……才回来啊。”
柳司珩也心疼得不行,小心翼翼地拉他上来。
宋序一头扎进柳司珩怀里,双手紧抓着柳司珩的衣襟,想痛哭却又不敢太大声,反而把柳司珩的衣服也染红了一片。
温热的泪水像是一下子透过衣服灼烧进了心里,柳司珩不断顺着宋序已经乱了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是说只是去探探路吗,你们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宋序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被柔软的衣料包裹,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原来刚才那句“怎么才来”不是指责,而是如释重负的宣泄反应。
柳司珩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着:“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哆木刚收完绳子挂在了自己的肩上,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生怕被人发现:“我说二位,要不一会儿回去了再抱?”
“还不快帮我把井盖放回去,等下该来人了。”
石盖被重新抬回井口处,正准备离开,宋序才发现自己的右脚好像走不了路了,每动一下都生疼,差点又摔到了地上。
柳司珩连忙搀住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宋序皱着眉“嘶”了一声,慢慢蹲下摸了摸骨头,抬眸说:“问题不大,可能是脱臼了。”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怕不是骨折了吧。”哆木低头寻了一圈,从地上拾起根不长不短的竹棍。
正想着递给宋序,但此时柳司珩微微弯腰,揽住了宋序的肩膀和膝盖,将他衡抱起来,看向哆木:“走吧。”
哆木舔了下嘴唇,双手叉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脸瞬间垮了下来,扔掉手上的竹棍道:“得,我就多余整这出。”
……
好不容易才躲着人回到哆木家里。
哆木找了两块木板帮宋序固定住腿,说:“你们如果要离开的话,等天黑了我可以送你们下山。”
但宋序和柳司珩都觉得现在不是下山的时候。
僵尸身上的秘密、无缘无故消失的赵训和章魁、还有在地宫的江谨承和祁让……
也不知道他们出来了没有。
这些人这些事都跟这个寨子,或者说跟这座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算要下山,怎么也等把所有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