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景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往夏英试图推开房门的手上重重一敲,朝走廊另一侧指去:“去哪呢?门在那边。”
夏英“哎呦”一声,收回手:“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来。”
他跟在陆问景身后走了没两步,深深吸了几口气,又回头往那扇门望去。
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了。
初闻略带一点清苦,再仔细感受,那味道便仿若一缕轻烟,剥开苦涩的外衣,甜暖的香意从鼻尖钻进骨缝里。丝丝缕缕的痒意在心底漾开,夏英不禁喃喃道:“奇怪,怎么闻到股香气,还有点……”
莫名的熟悉。
夏英面上按下不表,心里直道可惜。若这里不是陆问景的地盘,换成京中任一户人家,他定不会如此客气,早一脚踢开探个究竟了。
陆问景听见夏英低语,脚步稍顿:“在说什么?”
夏英摸了摸鼻尖,笑道:“……没什么。”
西苑不算大,不到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书房门前。继续往里走去,一股朽木的味道扑鼻而来,盖过任何能闻到的其他气味。
管家早已经派人将西苑清理了一番,故而里面除了摆设少了些,并不需要特别打扫,开门通通风即可。夏英跟着陆问景殷勤地跑了两趟,不仅将那堆小山高的书文搬了过来,还细细地将书台擦了三遍,直至这木做的台面都洁净到仿佛能反光。
陆问景再挑不出毛病来,方才在桌前坐下,夏英也拉了张凳子凑过来。
“拿去,”陆问景信手一扬,一块碧绿色的物件划空抛过,夏英单手接下:“这是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疑惑道:“玉?质地很一般啊,给我干嘛?……等等,不会吧,这难道就是你所谓从魔窟带回来的‘秘宝’?”
夏英不满道:“哥,我知道你嫌我烦,但也不能这么敷衍我吧!”
陆问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这就是季择床下捡的。”
夏英听后,目光才又落回这块只有掌心四分之一大的物件。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块银镶玉,翻过去,刻痕稚嫩的“玉引”二字撞入眼帘,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不是……”
夏英视线锁住二字,思索片刻,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
他用指腹抵住玉身上“玉引”两字来回摩挲,兴致盎然地对陆问景说:“你还记不记得京里曾经流行的那味香?”
陆问景怎会知道京里流行过什么,见夏英反应这么大,只随口应付道:“我只记得被师父严令禁止带入阁内的那味香。”
“没错,就是那个!”夏英嘻嘻笑道:“记得当时师父在五十步外就一剑飞来,怒斥惠王带来了什么妖风俗气,一百步外他都能闻到。那天惠王课都没上就被赶出来,回去哭得好大声呢。”
那一年,陆问景随太子去了西北军营监军,回来后从同窗口中得知此事,只当又是惠王不务正业,惹得本就严厉的师父发怒,并未放在心上。
眼下听了夏英这么一提,他才知道,有那么一段时间,京城风靡过一种香。
一种十分奇异的香。
飘来京城后,在王公贵族中掀起了一波热潮。除去本身气味独特勾人的缘故,据说这香还有增添魅力、夺魂摄魄的神奇功效,引得不少人重金求购,但因数量稀少,来历不明,很快就如风来风去地消失在京城。
当然有人出钱去查过香的来源,结果皆一无所获。他们连制香者都不知姓甚名谁,此香却伊始就取好了名字。
夏英将玉身刻字的那一面正对陆问景,一字一顿地念道:“玉、引。”
“——这香的名字,叫做玉引。”
夏英愈笑愈盛:“哥,你说巧不巧?方才我从那间房前经过时,似乎就闻到那股味儿,比当初在惠王身上闻到的还要好闻,还要勾人,难怪我一时没认出来。”
陆问景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哦,是么?”
夏英点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想回去探个明白的跃跃欲试,“你不信的话,我带你再回去方才的位置看看?”
“可以。”
陆问景此时的面色像平静的湖面,嘴角的笑意如掠过湖面的微风:“刚好,我也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回去’看看。”
——
谈玉引被那阵敲门声惊得再也睡不着,仓惶之中,竟慌不择路地从床榻上滚落到地。
陆问景进来时,他在床下已经憋得快要背过气了。
陆问景站在床边,温声道:“麻烦自己出来,别让我来请你。”
话音刚落,床底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嗯”。
陆问景自认耐心地等了一阵儿,只听见一阵布料摩擦的细微响动,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下文了。
“……”
谈玉引又一次被陆问景从床底拖出来。
陆问景把人扔回床上,冷眼看谈玉引围着被子滚了一圈,将自己裹进被团,整个人躲在被子下,带着被团一起微微抖起来。
陆问景则提起衣摆,在床侧坐下。
那卷被团随着他的靠近一点一点向后挪动,可惜床榻本就不大,很快就撞上背后那堵墙,退无可退,抖得愈发厉害。
“你躲什么?”陆问景语气带笑,面上却毫无笑意,抬手就要将被子扯落。
一声低低的啜泣在这时从被子里飘出来。
听见这个声音,陆问景才伸出去的手悬停在半空。过了一会儿,又一声微弱的哽咽响起。他没有问谈玉引为什么要哭,只是轻轻落掌,搭在被团的最高处,约莫是谈玉引头顶的地方。
哽咽之后,断断续续的呜咽也如流水般响起来。
谈玉引的哭声也是细细软软的,闷在被子里不太真切,其中的委屈、惊惧和彷徨却能够清晰无比地传递出来。被陆问景带回陆宅后,虽然掉了许多眼泪,可他一次也没像这样真正哭出来过。
呜呜咽咽、偶尔才冒出一句收不住的抽噎,真是好委屈。
陆问景静静地听,手下的被团随着泣音一颤一颤的。他默不作声地放低姿势,另一只手也扶上被团的腰侧。
半晌,哭声渐渐停歇,陆问景将被子从谈玉引头上慢慢揭下来。
谈玉引低着头,不看他。
陆问景伸手托住谈玉引的下巴,往上抬起,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从水里出来才没多久,谈玉引的发丝犹带湿气,脸比之前还要红一些,眼睛也有点肿,浓密的睫羽被泪水粘得一绺一绺的。
陆问景松开手,垂头靠向谈玉引。
谈玉引又想逃,却忘了后脑勺这会正结结实实地贴着墙,只能闭上眼,任陆问景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
贴了一会儿,陆问景试完温,低笑道:“看来这药浴还挺有用的,这么快就不烧了。”
谈玉引难耐地别过头,眨了眨眼,眼眶里溢出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陆问景鬼迷心窍似的伸出手,接住了。
陆问景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语气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许多,也低柔了一些:“玉引,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谈玉引看向陆问景,湿润的眼眸颤了颤。他松开唇,似乎要说些什么,肚子就抢先一步替他作了回答。
那是一道足以令两人沉默良久的,绵长而不容忽视的声音。
陆问景盯着他,倏忽一笑,故作恍然之态:“啊,真是对不住,我怎么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本就没有怎么进食,昏迷的时候,除了汤药,也只灌了点稀粥,这会病好了,自然要大补一场。
话是这么说,可陆问景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愧歉之意。他摸进被团,准确地揉了揉谈玉引小腹,力度不大,谈玉引的脸顿时通红一片,又挣扎着要躲开。
陆问景扶住他的肩,半是调笑半是赔笑地说:“因为这个才委屈么?好了,我请你吃大餐,别气了。”
他起身下床,走出门外吩咐了下去。回来的时候,见谈玉引又和被子团在一起,全身只露出个脑袋,坐在床头用防备的姿态对着他。
陆问景道:“饭菜马上就端上桌,你不下床怎么吃?难不成,你还要我端过来一口一口喂给你?”
谈玉引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咬住下唇,低头不应。
陆问景又有些好笑,虽然知道谈玉引不一定听得懂,但还是故意呛道:“你是哪家的大少爷,季择愿意伺候是季择的事,我可伺候不来。”
一听见那个名字,谈玉引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季择,来。”
——谁要来?来什么?这下就有反应了?
陆问景嗤笑一声,不和他闹了,出去重新吩咐了一通,很快拎着一个食盒回来。
原本因为夏英的不请自来,管家已经叫人备下饭菜,但他没来得及停留多久,就被陆问景支走了,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离床榻不远就有一张小桌,陆问景把碗碟端出来放在桌上,对谈玉引道:“你还不过来?”
谈玉引往后缩了缩,脸不知道是不是被闷过头,绯红未褪,反倒蔓延至眼尾,整张小脸红扑扑的。
陆问景沟通无果,索性每样都夹了些,端着碗走过去。
这会儿,谈玉引不抗拒了,也不挑食,陆问景喂一口,他就吃一口。也许是真的饿坏了,他的嘴只含得住半勺饭,咀嚼的速度却很快,不多时就吃下大半碗。
见他这样,陆问景失了逗弄的心思,心里泛起了一丝别样的痒意,忍不住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抢,”手下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慢下来。
最后一口喂进去,谈玉引的腮帮子圆碌碌地鼓起来。陆问景将碗筷收拾好,回来一看,心里重重一惊。
谈玉引的脸,在这之前……有那么红吗?
如果说烧未退全时只是两颊薄红,现在,露在被子外的整张脸连着脖颈都已经红透了,覆上一层晶莹的薄汗,唇色也比涂了胭脂更盛。
陆问景皱眉,前面就当是谈玉引闹别扭,不愿意揭下身上的被子。可哪怕入了秋,天气转凉,一直这样也会闷出毛病来。
他提起一片被角,对谈玉引道:“吃也吃饱了,不如下来消消食。”
谈玉引罕见地听出了他的意图,警惕地向后移动,将陆问景手上的被角收回来压在身下,果断道:“不要。”
说完,谈玉引还瞅了陆问景一眼,像是怕他不够生气似的,小声补充了一句:“你走,快。”
火上浇油。陆问景皮笑肉不笑,他这辈子还没几次和人好好说话,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倒要看看,这被子下藏着什么秘密。
伸手一拽,扯下大半。
满室盈香,甜腻的香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陆问景竟险些喘不过气,调转内力才压下这阵冲击带来的眩晕。
谈玉引根本没有力气抵抗,一碰就倒。陆问景甩开被子,抓住谈玉引的手臂,直接将人从床上拉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陆问景一手捂鼻,一手晃动谈玉引绵软的身子,继续逼问。谈玉引自己也晕乎乎的,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先掉了一片。
“别哭,先给我说清楚,”陆问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厉声喝住谈玉引,谈玉引却往他怀中倾倒,还贴着他的胸膛磨了磨。这陌生的温软触感,只令他浑身发麻,心狠狠一跳,反射性地将人一把推开。
谈玉引倒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个团。
简直荒谬,陆问景不可置信地说:“刚刚还叫我走,现在又贴上来,谈玉引,你是在犯什么病?”
谈玉引双腿交并,蜷得更紧了,他抱住自己的膝盖,从喉中软软地哼道:“不能……”
“谈玉引,你听见我说话没?”陆问景又要伸手去拉他,待看见他身下那片水渍时,动作一僵。
“谈玉引,玉引,”陆问景放低了声音,又叫了几遍他的名字。
谈玉引唇齿不清地说:“小玉,好难受……”
“难受?”陆问景道,“难受也先给我起来。”
屋里的香气越来越重,几乎要化出实体,压得陆问景喘不过气,脸上传来一阵阵热意,用内力也压不下去。他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也要像谈玉引这样昏头昏脑。
但,任谈玉引这样缩着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陆问景上手握住谈玉引的膝盖,翻过来。
湿透了。
水痕在大腿、小腹,身子下不断晕开,陆问景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被熏晕了,这么多水,真的是人能弄出来的?
难怪要躲、要哭、要季择。
还要他走!这没良心的,亏他还给他喂饭,陆问景有些咬牙切齿地想,他还真就不走了。
他抓住谈玉引紧闭的腿,强硬地往外分开。
还没看清什么,谈玉引就抬腿踢来!
明明都软成一摊泥了,谈玉引居然还有力气反抗,陆问景也是熏昏了头,躲避不及,被谈玉引正中腰侧,也算是还了饭前的那一下。
疼倒是不疼,陆问景皱着眉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被它咯着,难免不适。
刻着“玉引”的玉。
电光火石之间,陆问景想起了什么,像夏英一样,若有所思地摩挲起这两个字。
香,是啊,香。
夏英所说的“夺魂摄魄、魅力无穷”在陆问景心中疾速掠过。
原来如此。
他看着床上的水迹,再对上谈玉引失控的模样,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章先找感觉,下章继续
其实小玉和前夫在一起是妹哥,和老陆在一起更偏姐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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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结束了,我继续回来摸鱼了hhh
突然来了好多新朋友,感谢关照![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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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