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归来后的听雪轩,表面依旧平静,内里却已暗流汹涌。
宁殊深知,杜允谦的耐心并非无限。夜宴上的试探无功而返,必然会促使他采取更直接的手段。而安顺这颗棋子,是时候清理了,否则后患无穷。
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对安顺愈发“信任”,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会有意无意地让安顺听到。比如,他会对着赵霆“忧心”地提起,听说南疆局势复杂,太子殿下可能被琐事缠身,短期内难以回京;又或者,他会“无意中”透露,听雪轩的护卫似乎因为长期紧绷,有些疲惫,尤其是后半夜的警戒,或许可以稍作调整。
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通过安顺的渠道,必然会传到杜允谦耳中。宁殊要的,就是让杜允谦产生误判——认为殷天傲归期遥远,听雪轩守卫因长期孤立而有所松懈,正是动手或施压的良机。
同时,宁殊开始着手分化安顺与其他被收买者的联系。虽然赵霆的调查已经可以将给拔了,但深履薄冰,万事急不得,他需要更彻底也更稳妥的处理掉这些人,或这条线。
他想起了那个打翻水桶的小宫女小荷。那日她眼中的恐惧和挣扎,不似作伪。或许,她并非心甘情愿。
这日午后,宁殊借口要寻一本放在偏殿书架高处的古籍,指名让小荷帮忙。偏殿人少,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小荷战战兢兢地搬来梯子,宁殊却并未立刻让她上去,而是温和地看着她:“小荷,你入听雪轩多久了?”
“回……回公子,快一年了。”小荷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家中还有何人?”
“还有……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和……和一个年幼的弟弟。”小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宁殊叹了口气:“前几日,我见你心神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有什么委屈,或许可以跟我说说。太子殿下虽不在,但我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
小荷猛地抬头,眼中蓄满了泪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公子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安顺,他……他逼我的!”
在她的哭诉中,宁殊得知了原委。安顺抓住了小荷母亲病重急需用钱的把柄,威逼利诱,让她在洒扫时留意宁殊的言行举止,特别是与护卫统领赵霆的谈话,并定期向他汇报。那日打翻水桶,也是安顺指使她,想制造混乱,看看护卫的反应速度。
“他……他还让我,如果有机会,把这个……撒在公子常用的熏香里。”小荷从袖中哆哆嗦嗦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里面是些许淡黄色的粉末,“他说……这只是让人精神不济、嗜睡的药,不会伤及性命……我不敢,我一直没敢……”
宁殊眼神骤然冰寒。果然不止是探听消息,已经开始下毒了!虽然小荷说只是让人嗜睡的药,但谁又能保证下次不是剧毒?
他扶起小荷,温声道:“别怕,你既坦诚相告,我便护你周全。此事你暂且装作不知,安顺若再问你,你便说我一直深居简出,与赵统领谈话也多避着人,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这药,你收好,下次他若问起,你便说找不到机会下手。”
安抚好小荷,宁殊心中已有定计。安顺是内应,小荷是被胁迫的,那个帮厨刘婆子,应该就是负责传递消息或者接应外界的环节。
他没有惊动安顺,而是让赵霆派影卫继续暗中盯紧刘婆子。很快,影卫发现刘婆子借由向大厨房递送食材清单的机会,将信息巧妙夹带传递出去。这条情报链,通过东宫内部复杂的物资采买体系,流向了被杜党控制的通道节点。
信息链被摸清了。
是夜,宁殊将赵霆和几名绝对可靠的影卫头目召到密室。
“是时候了。”宁殊摊开一张他亲手绘制的听雪轩平面图,“安顺、刘婆子,今夜一并拿下,要快,要隐秘,不能让他们发出任何信号。”
他指向图纸上的几个位置:“赵统领,你带人负责安顺。他夜间住在西侧耳房,行动务必干脆利落。影九,你带两人,控制刘婆子,她住在后厨杂院。同时,盯死那条情报传递链的下一环,暂时不要动,以免惊动杜允谦。”
“拿下之后,分开审讯,核对口供。我要知道,杜允谦除了探听消息和下药,下一步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宁殊语气冷静,条理清晰,“另外,立刻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调整防卫部署。明岗减少,做出疲敝之态。暗哨增加一倍,尤其是听雪轩外围的几处制高点和隐秘通道,必须牢牢掌控。库房里的弩箭、桐油、石灰粉,都分发下去,做好应对强攻的准备。”
赵霆和影九领命,眼中皆是凛然与敬佩。这位宁公子,不仅心思缜密,更有临危决断的魄力。
子时三刻,听雪轩内一片寂静。
两道黑影如狸猫般潜入西侧耳房,不过片刻,便将嘴里塞了布团、捆得结结实实的安顺提了出来。几乎同时,后厨杂院里的刘婆子也在睡梦中被制住,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分开审讯的结果很快出来。安顺起初还嘴硬,但在影卫的手段和确凿证据面前,很快崩溃招供。他承认受杜府管家重金收买,并以其兄长安全为要挟,主要负责传递听雪轩内部消息,并寻找机会对宁殊下药。他还交代,杜允谦似乎对宁殊与殷天傲关系的“本质”非常感兴趣,多次命令他留意两人之间是否有超出常理的亲密举动。更重要的是,安顺透露,杜允谦已经有些不耐烦,如果“文”的手段迟迟不见效,可能会考虑“武”的方式,他接到的最新指令是,密切留意听雪轩护卫的换防规律和薄弱点,尤其是夜间。
刘婆子则负责将安顺收集的信息,借采买清单传递出去,她招供是受儿子前程被控的威胁。
宁殊看着审讯记录,面色沉静。果然如此。杜允谦想抓的,不仅仅是他的把柄,甚至可能想制造一场“意外”,或者坐实某些“罪名”,从而彻底将他从殷天傲身边拔除,或者逼他就范。
“处理干净。”宁殊对赵霆淡淡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内宫之中,消失两个背主的奴才,有太多不引人注目的方法。
赵霆心领神会。当夜,听雪轩的下人们只知道,安顺和刘婆子因为急病,被连夜移出听雪轩去“静养”了。至于他们后续是死是活,无人敢问。
清理了内鬼,宁殊并未感到轻松。他知道,这仅仅是砍断了杜允谦伸进来的一只触手。安顺招供的“留意护卫换防和薄弱点”,就是明确的信号。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站在听雪轩的阁楼上,眺望相府的方向。夜色深沉,唯有相府的书房,似乎还亮着灯。
杜允谦,你下一步,会如何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