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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暖阁谈话后,紫宸殿的气氛像是被无形的弦绷紧了。花予安依旧每日临帖、读书,看似一切如常,但青黛能感觉到,自家公主沉默的时候多了,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时常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忧思。
云辞也似乎更忙了,接连几日都宿在前朝理事的东暖阁,未曾回紫宸殿就寝。只有他日常的赏赐,如流水般按时送来——时新的瓜果,精巧的玩意,甚至还有几盆罕见的兰草,安静地摆在廊下,散发着幽香。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闷雷在云层后滚动,预示着夏末最后一场暴雨将至。花予安坐在窗边,看着庭中那几盆兰草在渐起的风中微微摇曳,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她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游记,对青黛道:“我想去书房找本琴谱。”
“奴婢陪您去。”青黛连忙放下手中的绣活。
“不必,就在殿内,几步路而已。”花予安摆摆手,独自起身走了出去。
书房在紫宸殿东侧,需经过一段不长的回廊。她刚走到书房门口,见里面亮着灯。微怔之下,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扉。
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立于巨大的书架前,背对着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书籍。他穿着一身深青色常服,布料是上好的吴绸,光滑垂顺,衬得肩背线条愈发挺括。墨发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平添几分随性。大约是刚从繁忙政务中抽身,他周身还带着一丝未曾散尽的沉凝气息,与书房内沉静的墨香、纸香融合在一起。
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灯火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许是连日的劳累,他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这并未折损他容貌的俊美,反而让那双向来冰蓝淡漠的眼眸,在看到她时,泛起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像是投入古井的微光。
“殿下。”花予安敛衽行礼,心中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嗯。”云辞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她今日穿着淡绛色常服,未施粉黛,金黄鬈发松松挽着,比平日宫装时更多了几分居家的柔美。“来找书?”
“是,想寻本琴谱。”花予安轻声答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手中拿着的一卷书,竟是本《花国草木志》,讲述花国特有的花卉药材。
云辞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卷,神色如常地将其放回书架,语气平淡:“随意翻翻。”他走到书案边,案上摊开着几份奏折,朱笔搁在一旁,显然他方才是在此处理公务。
“殿下忙于政务,臣妾不便打扰,先行告退。”花予安不欲多留。
“无妨。”云辞却道,他在书案后的圈椅上坐下,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天色瞧着要下雨了,既然来了,便坐吧。”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难得的……松懈?花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离书案不远处的绣墩上坐了下来。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风声渐疾,吹得窗纸呼呼作响。
云辞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继续批阅奏折,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灯火跳跃,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花予安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在他毫无防备(或者只是看似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打量他。
他确实生得极好,这种好看超越了性别的界限,是一种清冷又精准的俊美。只是那眉宇间惯常的疏离与掌控一切的神色,往往让人忽略了这份容貌本身。此刻,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紧抿的唇线也微微放松,那股迫人的气势减弱了不少,反而透出一种……易碎感?
这个念头让花予安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迅速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怕打雷吗?”他突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
花予安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心底深处对雷鸣的恐惧让她犹豫了一瞬,只是含糊道:“……还好。”
“孤记得……”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在灯火下显得有些深邃迷离,“有人怕。”
又来了。这种语焉不详,这种欲言又止。花予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口中的“有人”,是她吗?是失去记忆之前的她?
她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坐着。
这时,德禄轻手轻脚地进来,奉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云辞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中,任由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逸的眉眼。
“过来。”他对花予安道。
花予安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云辞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她:“安神茶,喝一点。”
他的指尖与她的在杯壁轻轻触碰,温热传递过来。花予安接过茶盏,依言小口啜饮着。茶汤微苦,回味却带着甘甜和一股淡淡的药草香,确实有宁神之效。
就在她专注于杯中茶汤时,窗外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惨白的电光,几乎将书房内映得如同白昼,紧接着——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猛然响起,仿佛就在殿顶劈开!声音巨大而突兀,震得人心胆俱颤!
“啊!”花予安猝不及防,多年来深植于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惊得浑身一颤,手中茶盏脱手坠落,“啪”地一声碎裂在地。整个人更是脚下发软,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事发突然,书房内光线又被方才的闪电晃得明灭不定。就在她失去平衡的刹那,一道深青色的身影已迅疾如风地掠至她身前!
云辞长臂一伸,并非去扶她的手臂或肩膀,而是在那电光火石、视线不清的瞬间,精准地——或者说,情急之下本能地——一把抓住了她腰间那根浅水红的腰带!
他力道极大,猛地向后一带!
“唔!”花予安闷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回,不可避免地狠狠撞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之中!
她的额头抵上他胸膛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下肌肉瞬间的紧绷,以及那沉稳而稍显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他抓着她腰带的手并未立刻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力道,另一只手也迅速环住了她的后背,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怀里,形成一个紧密的、不容挣脱的庇护姿态。
鼻尖瞬间被那股熟悉的、清冽的冷松气息充满,混合着一丝极淡的、他独有的压迫感。花予安惊魂未定,浑身还在微微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依附着他,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接触。
窗外,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哗啦啦的雨声密集地敲打着屋檐和窗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书房内,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和地上碎裂瓷片旁蜿蜒的水渍,证明着方才那瞬间的惊变。
云辞低下头,下颌几乎能触碰到她柔软的金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身躯的轻颤,那是源于恐惧,而非排斥。他环在她后背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悸,有后怕,或许,还有一丝……失而复得般的确认。
花予安在他怀里慢慢缓过神,脸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她能感觉到他掌心透过薄薄夏衣传来的灼人温度,紧贴在她腰侧和后背上。这姿势太过暧昧,也太过……安全。仿佛外界所有的风雨惊雷,都被这个怀抱隔绝在外。
“殿……殿下……”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哑,试图挣脱。
“别动。”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雷雨还未停。”
他似乎没有立刻放开她的意思。
花予安僵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心跳如擂鼓,不知是因为未散的惊吓,还是因为这过于贴近的距离。他身上的气息,他胸膛的温度,他环抱的力度……一切都让她心慌意乱。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窗外的雷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云辞箍紧她的手臂才稍稍松了些力道,但他并未完全放开她,而是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稍稍退开一点,得以直视她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巡视,语气听不出情绪:“现在,还说不怕?”
花予安睫羽轻颤,避开了他的视线,无法再嘴硬。
云辞看着她这副难得显露的、带着脆弱与窘迫的模样,眼底那丝复杂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幽光。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因为惊吓而沁出的一点湿意。
“回去吧。”他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让青黛好好伺候你歇着。”
花予安如蒙大赦,低低应了一声“是”,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出了书房,甚至忘了行礼。
看着她有些仓惶的背影消失在雨幕回廊的尽头,云辞才缓缓抬起方才抓住她腰带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锦缎的细腻触感和她腰肢纤细的轮廓。他慢慢收拢手指,冰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连绵的雨丝,里面是化不开的浓稠夜色。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怕打雷、会像受惊小动物般缩起来的孩子,并未完全消失。但今日这般,会不会唐突了她?
而在紫宸殿内,花予安靠在紧闭的殿门上,抚着依旧狂跳不已的心口,脸颊滚烫。腰间,仿佛还烙印着他手掌方才紧握的力度和温度。
这一夜,有人无眠,有人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