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痕迹 第6章 第五章

隔天，郑利善和史贤一同前往HN公会的办公大楼。

史贤一早就来了电话，郑利善彻夜未眠，接通电话后，另一端的史贤一派轻松地说：“有好好休息吗？”

对于史贤的问候，郑利善不发一语，史贤东翻西找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说一个小时后会去接他。

就在郑利善踏进原本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搭上的黑车后，莫名其妙地被塞了一张卡片。

“以后用这张卡。”

“这是什么？”

“你家，我就住在隔壁，有需要时随时叫我。”

郑利善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史贤若无其事地告诉他的公寓名称与地址，是只要在首尔打听过房子的人，都会知道的知名豪宅，也是郑利善曾跟朋友一同为高额房价惊呼的公寓。史贤就住在那栋房子的顶楼，他不喜欢隔壁有邻居，所以将两户全都买下。

在这种情况下，郑利善脑海里先浮现了房价，他替自己感到一丝可悲，然后指出这番话的问题点。

“我为什么要住在你隔壁？我不打算搬家。”

“利善，很遗憾，这是强迫。因为我需要你100%的S级修复能力，如果你继续住在原本的家，对你的精神健康毫无帮助，你不觉得吗？”

虽然郑利善想回嘴说住在你家隔壁也不会有起色，但因为史贤提到了“强迫”二字，他也只能闭嘴，不过内心的不满没有完全消弭。

刚开始他以为朋友们也可以一同搬到新家，但从史贤的语气来看，似乎并非如此，他的目的是要彻底隔绝郑利善与他们，因为那些会动的尸体，以史贤的形容来说，必须断绝让那些支离破碎的活死人，继续带给郑利善罪恶感。

比起搬家的反感，郑利善更担心留在家中的朋友们，虽然他们不用进食，也没有任何一般生物的生理需求，不需要有人在旁照料，但郑利善还是无法放心。

郑利善偷瞄几次司机与副驾驶座的随行秘书，小心翼翼地靠向史贤一侧，虽然他一点也不想离史贤这么近，不过史贤见状，也配合地低下头凑近他。

“那我的朋友怎么办？他们如果撞到家具或是跌到书桌底下……”

“他们会死掉吗？”

“……”

史贤一脸理所当然，让郑利善无法出言驳斥，如果他们会因这些危险而死的话，早就死了，然而郑利善还是无法放下担忧，紧抿双唇，史贤察觉郑利善的想法，坚决地警告他。

“有两种情况可以回家，一种是当你的能力恢复至100%时，以及你完成我的要求时，除此之外都不能贸然行动。”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无法自由进出，虽然郑利善对史贤的作法极度不满，但他也只能顺从对方。

史贤那俊俏的脸露出微笑，郑利善瞪着控制人性弱点的能力想必也是S级的史贤，开口问道：“那什么时候开始？”

史贤的双眼眯成弯月状。

“待会儿就会知道了。”

郑利善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想到以后要跟这种人一起工作，就觉得前途茫然，甚至还不知道要共事到什么时候，他的内心一片混乱，窗外却是晴朗无云的天空。

这是一个令人无奈的早晨。

首次踏进只在电视与网络上看过的HN公会办公大楼，而且还是跟在不可能一起工作的人身边，郑利善不明白史贤为何坚持要走在他身旁。

原本郑利善想跟那位看起来像是随行秘书的人，一起跟在史贤的后面，但史贤却理所当然地叫郑利善到他的身边，从走进大厅到Chord使用的楼层为止，他们一行人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久后，他们抵达了队伍所使用的四十二楼。

电梯门敞开，郑利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黄金招牌，上头优雅地雕刻了“Chord 324”的字样，拐过一旁的转角，大理石地板在眼前展开，一行人继续走着，他看到玻璃隔间包围的独立办公区，随行秘书率先打开玻璃门。

对于眼前所见，郑利善无法掩饰心中的赞叹，虽然听说大型公会与资本薄弱的中小型公会不同，拥有傲人的企业规格，但没想到会是这种规模。

整体装潢以黑白作为主轴，用金黄色点缀，干净大方，办公桌的间距也宽敞舒适，采光得宜，玻璃门旁还有专门的接待柜台。

这里与郑利善那四年所隶属的宏信公会，格局截然不同，甚至是无法相比，但他不想对这个连气氛都与史贤相似的空间表示出惊叹之情，他丝毫不想多说一句话。

此时有人跑到他的面前。

这里似乎不是看到队长回来，就需要出来迎接的古板组织，但是却有一名队员快速奔向他们。

“哇！真的把人带来了，可是他怎么毫发无伤？我还以为会半死不活，或是被五花大……”

“奇株奕猎人。”

“怎、怎么了？”

“这可是利善第一次来到我们的队上，难道他一踏进来，就要听到你这种低级又幼稚的话吗？”

“不、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

男子随即弯腰道歉，郑利善半被迫地接受对方的道歉，在话语中得知这名男子叫奇株奕，是队上的A级猎人，他之所以能在为数众多的魔法猎人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能使用多重属性的魔法，一般的魔法猎人通常仅能使用一种属性，但奇株奕同时拥有了水与火两种属性的魔法。

史贤虽然脸上依然挂着笑，但氛围使人发颤，后方的随行秘书在接到电话后，向史贤说道：“公会副会长找您。”

“有什么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会议的时间快到了。”

“公会副会长没有说明理由，只希望您马上到办公室。”

“既然他没有说理由，我也没有过去的必要吧？”

即使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但从刚才到现在都低着头的奇株奕，突然大喊：“没错！”

史贤冰冷的视线再次锁定他，然而下一秒换史贤的手机响起，郑利善看到荧幕画面显示“史允江”，史贤视若无睹地按掉来电，但在看到随之而来的文字讯息后，史贤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他吩咐郑利善等他一下，便独自走向大厅，虽然仅是一瞬间，郑利善瞥见那则文字讯息写着“医院”二字。

奇株奕似乎在等史贤走远，他马上抬起头，二话不说就谦逊地伸手，像是要与郑利善握手的样子，郑利善不白得想，这支队伍的选拔条件之一，是不是要喜欢握手？

迟疑了下，才缓缓向他伸出手。

“我真的是修复师的大粉丝！”

“啊，是喔……”

“所以当队长说这次突击战要让你加入时，我真的又惊又喜，他大概从一个月前就在搜寻跟你有关的资料，队长说，第一次对战之后就要找你过来，没想到真的……”

“奇株奕猎人，郑利善修复师还不知道突击战的内容。”一旁的随行秘书开口制止，奇株奕面露讶异，但比他更讶异的人是郑利善。

所谓的突击战就是“连续副本”的意思，指的是首轮副本结束时并非真正结束，而是继续展开第二轮副本。

在一年前第二次大型副本后，这类型的副本在韩国发生的频率逐渐升高。

如果是突击战，通常会成为新闻焦点，媒体乐于大肆报导，但最近没看见需要他们出动的突击战吧？郑利善在半夜已经浏览过所有跟Chord有关的报导，所以很清楚近日的动向，最近他们参与过的副本，只有发生在松坡区的A级副本。

“突击战已经开始了吗？还是有快要生成的预告？”

“啊……修复师等一下就会知道详情了。”奇株奕含糊其辞，郑利善想到一个小时前，史贤也说过待会儿就会知道，他不由得皱眉，两个人说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奇株奕望着眉头深锁的郑利善说道：“我先告诉修复师一件事，如果这次突击战可以成功……那将是你震惊世界的华丽回归，而且不只是以修复师的身分回归，更是你首次在副本出道喔！”

奇株奕似乎很期待，耸起肩膀呵呵笑着，不过一看到史贤回来的身影马上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为了安抚那小子浪费了不少时间，赶快进去吧。”

史贤自然地走到郑利善旁边说道，即使只是短短一句话，郑利善仍对“那小子”一词感到惊讶，原来网络上传言公会副会长史允江与队长史贤关系恶劣是真的，但现在更让他惶恐的，是奇株奕说郑利善要在副本出道那句话。

那句话代表郑利善要踏入副本了。

郑利善到目前为止，只进过副本一次，就是第二次大型副本。

然而还要再次踏进副本，而且是跟第二次大型副本一样的连续副本，这件事让他心烦意乱，未知的恐惧与难以言喻的委屈充斥脑海，修复师进入副本究竟要做什么？郑利善满脸担忧与不安，与史贤一同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内有一区以不透明玻璃隔出的会议室。

史贤让郑利善坐在最上位后走到一旁，无论郑利善怎么看，这个位置都应该是史贤的位置，这使他相当不自在，但也无法随心所欲换位置。

随即有两名猎人走进会议室，现在共有五名猎人与一名突兀的修复师，看到猎人们之后，郑利善随即知道这五个人是队上的主力战将。

这支队伍是由大约二十名人员组成的特殊菁英团队，以史贤为中心，共有五名最知名的猎人，当全员进入副本时，这五名猎人会负责魔王，有时候会只靠这五人进入A级副本并且清除完毕，可说他们是韩国最强的队伍。

“哇！你真的成功邀请他过来了，郑利善修复师，很高兴见到你。”

“我一直都想亲自见到你。”

猎人们纷纷打招呼，郑利善知道对方都是S级或A级的猎人，神情带着些许紧张地向他们问好，虽然他自己也是S级的觉醒者，但从未有机会与这么高等级猎人碰面。

史贤的随行秘书，也是A级猎人申智按，走向会议室前方。

她不愧是格斗型的防御猎人，身材高大，虽然穿着犹如保镖般的黑色两件式制服，但壮硕的肩膀与肌肉清晰可见，她将古铜色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一本正经地开始会议。

“由于郑利善修复师尚未听取突击战的简介，所以，我将从头概略地说明本次穾击战的内容。”

会议室前方的电视显示出一张现场照片，想不到那张照片竟是郑利善眼熟的地方，虽然那时候是漆黑的半夜，但他记得一清二楚，“那里是……市政府的别馆？”

“没错，是利善修复的地方。”史贤笑着对郑利善点头。

申智按面不改色继续简报：“当时发生的A级副本为首轮，该副本只有猎人们进入后清除怪物，并且在魔王的空间发现这个东西。”

申智按打开桌上的箱子，挪至郑利善的前方。箱子内有块黄士色的石板，郑利善无法辨别上头的文字，眯起双眼。申智按将石板的画面投影在电视。将箱子拿来，只是为了证明这是从副本内捡到的物品，申智按接着读出石板的文字内容。

“这块石板用古埃及文写着‘下回将在巴格达的空中相会’，下方还刻有数字……看得清楚吗？”

“啊，看到了，写着八。”

“一开始写着十五，每过了一天，数字就会减少，我们认为这是预告第二次副本的生成时间。”

郑利善之前经历的第二次大型副本，是在首轮副本结束后马上生成第二轮，但那是韩国最早出现的连续副本，相当罕见，之后的连续副本皆会间隔一段时间，才会再度开启入口。

这种连续副本的优点，是清除完首场之后有时间可以整装待发，迎接第二场；然而缺点是，如果没有彻底清除完第二轮副本，波及程度将会扩大至两倍；倘若没有清除第三轮，波及程度更会扩大至三倍。但接续的副本所给予的挑战时间也相对充裕。

假设首轮给予二十四小时，第二轮就会是四十八小时，第三轮七十二小时，以这样的递增方式进行。

但如果因为挑战时间充裕就大意进而导致失败的话，所造成的损害是无法想象的惊人程度，国外甚至有大都市因为疏忽导致整座城市惨遭毁灭。

“请等一下，如果这是连续副本，那应该会在松坡市政府前再次生成入口才对，我为什么会接到修复市政府别馆的案子……”

郑利善突然一片混乱，如果是他们所清除的副本，应当由HN公会的修复团队负责善后，但事实却非如此，再者，如果早知道是连续副本，那么也没有修复的必要，反正会因为战斗而再次被破坏。

史贤看着不明所以的郑利善，徐徐露出笑容：“那是为了评估你现在的修复能力，明明市政府周遭的建筑物也是残破不堪，却只请你修复别馆的理由正是为此。过去半年内，你只修复损害程度较低的工程，所以无法精准判断。”

“泰植大叔分明说自己是竞标得来的……”

“我们跟猎人协会早就达成共识，虽然损害程度为B级，但酬劳却有A级水准，你觉得以常理来说，小型公司有可能成功得标吗？”

“……”

“虽然会再度倒塌，但仍需要修复至堪用程度，所以报酬设定在A级。”看着史贤边笑边说的模样，郑利善渐渐说不出话，因为他知道史贤没有说谎，他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后相当不满。

“这个计划你从一开始就想拉拢我。”

“是的，所以说我在你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如果那项工作落到其他修复师的手上呢？”

“这个嘛，你觉得会怎样呢？”

“……”

郑利善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哑口不语，那是因为这一切太不可置信，所以才脱口问出，他看到坐在会议室边角的奇株奕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这让郑利善觉得更加丢脸。

进到会议室还不到一个小时，郑利善已经精疲力尽，他艰难地吞下一口气，开口问道：“那么连续副本需要修复师的原因是什么？”

申智按似乎在等他与史贤的对话结束，紧接跳转下一张画面，郑利善研究起画面里的建筑物，有些熟悉，双眼眯成一条线，他不明白这栋建筑物出现在会议里的原因。

“这是我们进入的副本。”

“……那座金字塔吗？”

“没错，就是古夫金字塔，一般的副本不会拥有特定的场域型态，但这次的首轮副本就是金字塔，最近有许多连续副本发生在这种特定的场域，以及实际存在的建筑物内。”

画面再次跳转，那是不久前发生在意大利的梵蒂冈连续副本，副本以梵蒂冈博物馆、西斯汀礼拜堂、圣彼得大教堂的模样依序呈现，总共是连续三场副本。虽然副本的结构有些奇异，但主题非常明确。

因此在Chord得到消息后，进行了长时间的会议讨论，最后得出以下结果。

“清除首场副本的魔王后出现了这块石板，上头写着‘下回将在巴格达的空中相会’——巴格达是当今伊拉克的首都，也就是古代城市巴比伦的所在位置。”

“既然如此，在空中相会是指……”

画面安静跳转。

“我们推估第二场副本，将以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作为战场。”

古代城市巴比伦空中花园，虽然并非真的悬浮于空中，但由于建造在一百零五公尺高的地方，犹如飘浮于空因此得名。

古夫金字塔以及巴比伦空中花园，听到这两个名字的郑利善，表情出现微妙的变化，不久前浮现的“主题”二字，让他的思绪逐渐清晰。

“该不会……这是世界七大奇迹的副本吧？”

“没错。”

“哇，马上就察觉了耶！”

“利善修复师真是聪明，我听说大部分的修复师都很聪明，因为身为S级，所以脑袋也是S级吗？”

面对猝不及防的状况，郑利善有些慌张，申智按用一如往常的冷静语调回答他，而同桌的猎人们则是发出赞叹声，史贤好似很满足于眼前情况，露出微笑。

“但是我们要进入的副本是‘崩塌’的状态，现在矗立于吉萨的古夫金字塔，虽然仍完好无缺，但副本内的金字塔却不是，虽然只有掌握到部分内部状况，不过整座金字塔基本就是如此。”

申智按在荧幕上跳转几张照片。

原本在副本里无法使用现代的物品，例如无法拨打电话，用相机拍照也只会出现黑色画面，即使录音也只会录到奇怪的声响，但如果是透过魔晶石加工制成的东西，就可以在副本里使用，最好的例子就是大型电视台所使用的副本专用摄影机。

这种经由魔晶石加工的制品，少说都要上亿韩元，但申智按却很自然地用手机拍摄现场画面，虽然画质有些模糊。

郑利善心想，这间会议室所有人应该都拥有和申智按一样功能的手机，然而让他更加讶异的是金字塔的内部。

“通道全都崩塌，难以通行，而且可以行走之处几乎都设有陷阱，据说相同主题生成的连续副本皆为类似状态。”这次换奇株奕接着申智按的话。

“意思是第二场副本的巴比伦空中花园，也会是相同的状态，那里因为曾与波斯帝国发生战争，所以惨遭破坏。现在仅存部分遗迹……意思是我们要进入的副本，是重现过往曾经存在的空中花园，但却是‘坍塌’的状态啰？”

“要在这样的副本里移动相当困难。”其他猎人摇头，低声说道。

建筑物结构大多已遭破坏，光是进入就是艰巨的挑战，与怪物战斗时，还得分心注意周遭环境。

但万幸，因为是室内，空间会有许多阴影，史贤的能力应该可以派上用场，但是……

听见猎人们担忧的郑利善，表情逐渐僵硬，他慢慢明白这个副本为什么需要自己，以及奇株奕口中的首次副本出道是什么意思，更清楚史贤何时才可以替朋友施加无效化。

史贤瞥见郑利善的表情，弯起嘴角说道。

“目前为止，尚未对外公开这次为连续副本，我们发现这件事后，已经告诉了猎人协会，他们吩咐在确认应对方针前要保密。因为以世界七大奇迹作为背景的副本颇具规模，再加上连续副本从第二场开始，等级就会上升。”

首场副本的埃及古夫金字塔为A级，代表从第二轮开始，就会连续发生六次的S级副本，甚至如果挑战失败，损害的范围就会加倍，如果S级副本的损害翻倍，有可能半数以上的城市会瞬间消失。

如果在没有对策的情况下就公开消息，会使全国人民陷入恐慌，因此协会将此事列为机密案件。

史贤看着发愣的郑利善说道：“七轮连续副本，已经清除了首轮，我们还剩六轮。”

那双深黑色的瞳孔直视着自己，郑利善瞬间明白了，死不了的六名朋友，与剩下的六场副本。

以及史贤想要的，那项以A级能力无法取代的S级修复能力。

“利善会进入副本，担任修复世界七大奇迹的修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