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渭的亲爹原来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恶霸,对妻儿拳打脚踢,林青渭的妈妈段朔林挣钱供他念书后一直在攒钱,钱攒够了没拿去买房,被不要脸的丈夫偷了嫖|娼。
段朔林气不过,拎了一根婴儿拳头粗的木棍找丈夫算账,气势汹汹走进去,丈夫五大三粗将木棍折断扔了出去,段朔林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板凳冲他砸过去。
她生产过后没坐月子就下地干活,身子骨弱不禁风,丈夫按着她的手用木凳的尖角捶她的腰。
段朔林苦命连天地喊疼,林青渭被关在门外,听到妈妈喊救命的声音,跑到院子的枣树下拿了铁锹拍门,拍不开他就跪在门外,“妈妈你还手啊!你打他啊!”
段朔林出来时手里攥着只剩半个的木凳,另一只手抓着丈夫乱糟糟的头发,手里的人已经断气,段朔林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跪下来抱住林青渭,泪眼婆娑,“青渭,跟妈妈离开这里吧。”
段朔林回顾这段回忆的时候发现她原本不会在力气强悍的丈夫手下活下来,但她做到了正因为她的儿子。
林青渭还在那所小学读书,村子远离城镇,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母亲做的事。
邻居发现段朔林推着丈夫的尸体下葬时选择报警,处理本起案件的警察是台严伟,段朔林身上的新伤加旧伤证明她长期遭受丈夫的打压和迫害,外加双方父母都早已过世,台严伟为段朔林争取到了政府救济房和补偿金。
段朔林在学校做清扫工,每天都可以看到林青渭和一个小男孩坐在一起吃饭。
段朔林背对着镜子,撩起深红色毛衣往腰间贴膏药贴,林青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走过去主动拿起膏药,伸出手指在腰椎上按压,“是这里吗?”
“对,嘶……”段朔林咬牙挺住刺痛,感觉到林青渭按压的力度小了许多。
林青渭收起剩余的膏药,拿走留下来的黄纸,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始叠千纸鹤,段朔林放下衣服,机械缓慢地转动腰部感受疼痛,然后坐在电视机面前准时收看法制节目。
林青渭叠好一个千纸鹤,准备用剩下的多余出的一小条再叠两个,段朔林侧了侧脸,盯着林青渭看,却一言不发。
林青渭始终低着头,感受到她的视线,对老母亲说:“妈,主持人正分析案情呢。你再不好好听,一会儿下面的人物关系都得乱套。”
“你妈脑袋瓜聪明着呢。”段朔林点点太阳穴,露出笑容,“青渭,别总是叠千纸鹤了。我知道你爹驾鹤西去,但是逢年过节给死人烧的是元宝。你会不会,我教你。”
林青渭抬起下巴,棕色的眼球转了几圈,像聪慧伶俐的大人在思考问题,他对段朔林说,“不一样都是黄纸吗?还是千纸鹤好,烧给他,能让他飞得更远一点。”
段朔林大笑起来,擦眼泪,拿纸盒里仅剩的一张卫生纸擤鼻涕,然后安静下来听主持人分析案情。
林青渭在班级中只有一个朋友,也就是台严伟的儿子台浥尘,段朔林告诉过他,他们家能有现在的居住环境,还能保证每个月的温饱都是因为台浥尘的父亲台严伟。
林青渭和台浥尘交朋友不是因为台严伟,班级有同学传言称台浥尘的爸爸在外面工作总是不回家,所以小孩子对大人一说,大人就会告诉他们,那一定是在外面新建家庭。
而被抛弃的小孩一般心理都比较孤僻,大人们告诫他们要学会远离,要学会保护自己。
林青渭是唯一一个知道台浥尘父亲真实身份的人,他坐在台浥尘身旁的第一天就看到窗外被夕照映射出橙黄光带的巨大建筑物,台浥尘的侧脸将高楼遮挡起一半还多,林青渭莫名发现,台浥尘比钢筋还要坚毅。
台浥尘的交友词很简短,“我叫台浥尘,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林青渭,我的名字。”
“哦,那你喜欢吃什么?”台浥尘问林青渭,“我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会不会很奇怪?”
林青渭立刻就想到段朔林昨晚收看的法制节目,他告诉台浥尘,“你这是盲从型人格,没有自己的主见和看法,只会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
台浥尘的眼睛睁大许多,他托着侧脸“哇”了一声,“林青渭,你讲话很大胆啊。如果我说这些,我妈妈一定会教训我的。”
“那你上厕所结束了说什么?总不能说我要用手纸擦拭我的臀部。”林青渭弓起肩膀打了个冷颤,更像是翻白眼,他吐槽说,“本来就不可能用文雅的话说出口,干嘛假装文人骚客一样?”
台浥尘很佩服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他,但是林青渭并不引以为豪,只是一遍遍在心中默念台浥尘的名字。
结束一天的学习,段朔林收拾好清扫工具,换好衣服在学校门口的花园旁等待林青渭,往日他是前半段走出来的学生,今天却几乎晚到最后。
段朔林打量他看着大事不妙的表情,问:“你不会跟台浥尘吵架了吧?”
“没有。”
“那……你跟老师吵架了?”
“更没有。”
“……哦,”段朔林思忖有没有可能是忘记交作业被批评之类的遭遇,她决定转变话题,“那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今天商场大促销,我们可以去看看。”
林青渭坐上电瓶后座,抓着他妈的外套,“妈,今天台浥尘问我,我喜欢吃什么。然后我想了一下午都没想出来我喜欢吃什么。”
前夜下过雨,雨水喷淋的马路微微湿润,路过花坛能嗅到深绿冬青叶的汁水味。段朔林车技不好,歪歪扭扭导致车轮从一滩积水上碾过去,林青渭的校裤被溅湿一片。
他歪着身子拍拍裤腿,段朔林“哎呦哎呦”喊着不会掌把,好在有惊无险,两人没跌进花坛里喂蜘蛛网。
段朔林平静下来,对儿子提议,“明天还是用自行车载你上学吧?”
“哦,”林青渭没意见,原因已经非常明显了,他调侃,“因为你平衡性太差了,但是自行车会慢很多,你要是不嫌累就换了吧。”
段朔林决定还是不换了,她担心儿子会觉得丢人,毕竟他不是面粉或者鸡蛋,也不是打折商品,贸然接触空气运送就仿佛置于透明天空中的哑剧,怪诞不经又惹人嘲笑。
林青渭在菜市场门前问,“妈,我刚刚问你的,你听到没有?”
“啊,听到了。”段朔林牵着他的手在人行街道两侧的摊位前问东问西,交易完成一笔之后,他妈笑着对林青渭说,“乖儿子,回家告诉你。”
林青渭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期间看到许多他不喜欢吃的蔬菜,有芹菜、西兰花、苦瓜、小油菜……段朔林带他回到最初摊位前时盯着一捆香菜的时间超过三秒,林青渭晃晃她的手掌,想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妈妈,再不回家我的作业就写不完了。”
此借口成功让段朔林放弃了购买香菜的想法。
回到家,段朔林就等不及要在厨房大展身手,林青渭在一旁拉高高领毛衣的围脖,布料能很好地隔绝一部分气味,段朔林从不把择菜的工作交给他,但今天似乎不得不这么做。
菜被放置在餐桌上,林青渭去房间拿了书本和板凳,放在客厅的大灯下补作业,段朔林放好碗筷提醒他洗手吃饭,林青渭饿着肚子说:“你自己吃吧,我今天没胃口。”
段朔林拿起筷子夹菜,放进牙齿间咀嚼,故意发出小油菜断生后被牙齿一分为二还依旧清脆的声音,她瞥了一眼段朔林,后者正在认真写作业。
林青渭的作业量大概很多,段朔林看完法制节目,他还在仔细临摹字帖,段朔林便没有打扰他,留下客厅的一盏灯,和餐桌上没有收进冰箱的饭菜。
这些饭菜是林青渭睡前收进冰箱的,翌日清早,他饥肠辘辘坐上餐桌旁,看到段朔林做了土豆和番茄汤,虽然里面有两根香芹的叶子,但他完全可以选择忽视。
上学时,林青渭在校门口见到眼下挂着黑眼圈的台浥尘,追上去问他是不是没睡好,台浥尘伸出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发出真假参半的哈欠声,说自己被妈妈惩罚了,因为撒谎说不喜欢吃蔬菜。
“什么惩罚,很严重吗?”林青渭将脸颊歪到另一边,台浥尘的嘴唇和朝露一样清冷,他受不得冰冷的东西半分。
台浥尘小声在他耳边说,“林青渭,你能不能背我去教室,我好困。”
林青渭发现他眼睛的确有些肿,拿下书包让台浥尘提着,他负责背对方到三楼的教室。
林青渭完成任务后,台浥尘大方地说谢谢,说,“林青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那很好啊……”林青渭搜集可以使用的词语,补充说:“那我很幸运,能跟你成为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