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秋晚上迟迟未归,赵青萍坐在饭厅里守着一桌已经热了两遍的菜百无聊赖地等他。等到戌时末才听到元一进来告诉她荀秋回府的消息。
赵青萍闻讯便从凳子上起身,朝外头荀秋的卧房走去。荀秋正在卧房里头由宝全侍奉着更衣,赵青萍进去就看到他穿着月白色里衣正仰头伸着手等着宝全给他穿上家常的便服。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荀秋瞥眼朝来人扫去,见赵青萍一脸堆笑地看向自己,他脸色登时冷下来。她的这幅模样他已经看腻,这个女人每次对他讨好都像装着百分的真心,可内里有个十分没有都要打个问号。
“娘子来为夫的房间倒是轻车熟路得很啊。”荀秋冷声道。
赵青萍倚在那雕花隔屏上朝着他微笑,“妾身在这里也住过些日子,自然是熟悉的。妾身一直在等夫君回府用饭,夫君这会儿换好衣裳就同妾身一道去饭厅吧。”
荀秋收回目光,理了理穿上身的竹叶青色道袍,漫不经心对她道:“为夫已经吃了晚饭,娘子自去用饭便是。”
赵青萍脸上还维持着笑容,衣袖里的手已经攥紧拳头想要揍他一拳。自从上次她等一晚后他没有回家用饭都会遣人跟她说上一声,今晚他人没有回来也没有遣个小太监回来,分明是这厮故意让她空等的。
荀秋已经换好衣裳和鞋子,见她还杵在原地,也不理她直接越过她转身出了房门直奔书房而去。
宝全归置好他换下来的皂靴,跟在后头准备去书房服侍。看到赵青萍还未走,笑着对她开口道;“老爷今晚在李公公府里用的饭,夫人等到现在想必饿了许久,这会儿先去用饭吧。”
赵青萍转身回了饭厅,肚子饿了许久现在已经不怎么饿,也就拒绝了小彩说让厨房的人再去把菜热一遍的提议,就着桌上的冷菜随便吃了几口打发了晚饭。回到西厢房看了一会儿话本,想到自己降低的爱意值和荀秋现在对她冷淡的态度手里精彩的话本她是一点也看不进去了。
当务之急,她要澄清误会。
赵青萍腾的一下从罗汉床上起身,把在她旁边绣着手帕的小彩吓了一跳。
小彩看她急忙忙跑向小书房拿起书案上的大字就要往外走,她赶忙也放下手里的手帕跟着她一道出门。
宝全和孙昊在书房的廊下低声闲聊,看到赵青萍过来,两人都转身朝她见礼。
“二位公公好,我想要进去找夫君,劳烦二位公公给我通报一下吧。”赵青萍朝二人微笑道。
宝全和孙昊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皆面露难色,最后还是跟赵青萍更为熟悉的宝全说了话,“夫人,老爷方才说了他在书房不准他人打扰,夫人要是过来送大字拿给奴婢就好。”
什么?这个死太监现在还对她避而不见了,这样她怎么向对方解释啊。法官要判决罪犯都还要听一番罪犯的自我陈述呢,这个荀秋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就判了她的罪,她不服。
看到宝全看向自己手中的大字,赵青萍伸手递给了对方。想到错的源头还是在自己,荀秋不长嘴,她不能不长嘴。更何况此事干系着她辛辛苦苦累计的三个爱意值,她一定要和荀秋说个清楚。
于是赵青萍问宝全道:“夫君今日心情如何?”
宝全手里拿着她写的大字,想了想今日老爷的活动。老爷上午去了永宁宫陪太后说话,下午在青宁馆与司礼监其他几位大太监一道处理公务,晚上应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公公的邀约去了他宫外的宅子里头吃饭。看起来与平日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夫人,老奴觉得老爷的心情还算好。”想了半晌,宝全给出了这个他认为较为中肯的评价。
赵青萍闻言脸上有了些笑意。既然他工作上没有其他烦心事,那她稍微死皮赖脸缠着他解释应当也不会招致他更为剧烈的厌恶感。
宝全看着赵青萍没有离去的意思还望着书房独自发笑,他心中有些不解,“夫人,您不回房去吗?”按照老爷的脾气,他说了不见人那就是不见人,就算夫人在门外等上几个时辰他都不会改变心意的。
赵青萍被宝全叫回了神,她笑道;“我有事想对夫君说,既然夫君不想见我,我在门外等他就是。”
说完又朝小彩吩咐道:“小彩,去把我方才看的书拿过来,再给我搬一个椅子过来。”
看着赵青萍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书,宝全和孙昊无奈地相视一笑,这夫人真是有意思。
书房里头荀秋看着从全国各地的玄禁卫分站送回京城的情报,门外赵青萍和宝全他们的谈话声他一字不落都听进了耳中。赵青萍说有话想要对自己说,想说的不过又是那些假话。她既然愿意在外头等,那就随她等去。想到此处他便低头专心看起了情报,再不理会书房外头的声音。
一扇门外隔绝出两方天地,二人各自安心做着事时间过得也是飞快。赵青萍看完手里的书时间已经来到子时一刻,期间除了宝全进去为荀秋换了一次茶水,书房的大门就没有打开过。赵青萍把手里的书递给小彩让她把书和椅子带回去就下去休息。
夜风微凉,赵青萍倚在走廊上的廊柱上望向书房,这个姿势让她想起了大学时候看着女生寝室下头站在夜色中等着女孩的男生。那些男生手里通常拿着一束鲜花或者其他礼物痴痴守在宿舍楼下就为了自己心慕的女孩能有一次回顾。
想想那些追人的男生又想想自己,赵青萍觉得此刻她的处境和那些男生倒也有几分相似,只是人家都知道手里拿个礼物,她两手空空站在这里似乎显得不够有诚意。她正思量着能送点什么东西给荀秋作为礼物时书房的大门从里头打开了。
荀秋的竹叶青色道袍在烛光下泛着波浪似的微光,他眉间有些倦色看到赵青萍还在门口,漆黑的眼眸中透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嫌弃,无视她就要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看到好不容易等到的人就要从眼前溜走,赵青萍赶紧快步向前拉住他的衣袖,“夫君,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没工夫听。”
荀秋冰冷的眼神扫过她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往后头用力一甩,就继续往前走去。
赵青萍本身就没有站稳,被他这个拂手的动作一带一下子摔倒在地,手狠狠地磕到了廊柱下头的石基上。锋利的石基侧面划破她的手背,淋漓的鲜血沿着伤口汩汩流出,很快她白皙的手背上就尽是鲜血。
手背的剧烈的疼痛让赵青萍霎时就迸出眼泪,她一手撑着地面坐起,一面望向自己受伤的手背。
“哎呀,夫人受伤了!”跟在两人后头的宝全惊叫道。
荀秋方才听到了赵青萍摔倒的声音,此刻听到宝全的话犹豫片刻还是顿住了脚步。他回头望向跌坐在地上的赵青萍,她杏黄色的衣裙像盛开花瓣一样铺在地上,左手手背上是一片血红,之前朝他微笑的双眸此刻也满是泪水。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看看她的伤势时,赵青萍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赵青萍赶忙把自己还流着血的手朝他伸过去,用可怜的声音喊道:“夫君,妾身好痛啊。”
见荀秋不为所动还想要走,赵青萍加大了哭泣的音量,用泪水涟涟的双眼朝他深情地望去,期望荀秋能够赶紧过来扶她起来,然后她抓住机会好给他解释清楚误会。
“夫君,夫君……”
赵青萍企图靠装可怜博得荀秋的回顾,可惜死太监无情,扭过头就朝前走了。这下赵青萍真的伤心了,想到自己失去的三个爱意值,又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疼痛不止的手背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起来。
孙昊跟着荀秋回了卧房,宝全过来搀起赵青萍,“夫人,快起来吧,地上凉。奴才带夫人去包扎一下伤口。”
听到宝全安慰的话语和他充满同情的目光,赵青萍的泪水更像断线的珠帘一样掉得更是厉害。宝全和她是主仆都对她很是关心,荀秋跟她还是明面上的夫妻竟然看她手受伤连一句象征性的问候也没有。这么冷漠的丈夫,她的任务真的还能完成吗?
“别哭了,鼻涕都出来了。”荀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赵青萍说道。他本来回到卧房打算沐浴就寝,听到她凄惨的哭声终究还是又返回来看她。时至深夜,赵青萍还在无所顾忌地大哭,被人听到隔日有心人就要说他荀秋府上闹鬼了。
看到去而复返的荀秋,赵青萍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他还知道回来,说明也不是那么狠心。
她仰面看着对方,又把自己的手伸到荀秋面前,可怜巴巴道:“夫君,我痛。”
荀秋取出自己的手帕扔给她,“擦擦泪水,哭得跟只花猫一样。”
见她仍旧望着她,又道:“过来我屋里上药。”
听他说出这话,赵青萍终于破涕为笑,高兴地跟着荀秋回了他的卧房。
宝全伺候她清洗完手背上的血污后,就示意她去小榻上。孙昊已经拿出了创伤药摆好,荀秋坐在小榻上正等着她过去好为她上药。
看到她白皙手背上的一条细长的血痕,荀秋心中起了一丝怜惜。他意识到自己的这般想法后赶紧说服自己,自己只是为她的好颜色有了破损而惋惜,毕竟上好的玉瓶裂了一道口子,可就算不得那么完美了。
赵青萍不知此刻他内心的想法,她正顾着看眼前的美景。荀秋的手跟他这个人一样好看。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容地打开药瓶,用细小的银匙取着药粉,一举一动都如此赏心悦目。
荀秋专注地取着金疮药有意忽略自己面前那道灼热的目光,把药粉均匀地铺在她的伤口上,又利落地用纱布给她包扎好。将药瓶放回托盘起身去内室清洗双手,身后那道目光依旧随之游走。
擦干手出来,见赵青萍仍旧坐在原地,荀秋刚想开口逐客就见赵青萍起身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