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烛照归墟 第71章 凌寒的血脉

会议结束后，众人移步至宗主府的偏殿。

此处与正殿的庄严肃穆不同，更显清幽雅致。

殿内以暖玉铺地，光可鉴人，几根蟠龙柱上缠绕着生机勃勃的灵藤，开着细小的白花，散发出宁心静气的淡淡香气。

临窗处设有一张宽大的云纹玉榻，其上铺着柔软的雪蚕丝垫，显然是用于休憩或诊治。

墙角摆放着一尊紫铜香炉，炉内青烟袅袅，是能安神定魂的“清心篆香”。

窗外可见灵峰云雾缭绕，偶有仙鹤清唳传来，环境十分怡人。

莫神医示意凌寒在玉榻边坐下。

他并未立刻开始把脉，而是先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块温润的“触灵玉”，置于凌寒腕下，使其手臂自然平放。

随后，他又取出一套细如牛毫、闪烁着银辉的“灵枢金针”，在一旁的玉盘中依次排开，动作舒缓而专注，带着医者特有的严谨。

“凌师侄，”他温和开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药圃，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必紧张，老夫只是例行检查，看看这新生的灵力回路运转是否顺畅，与你的肉身是否完美契合。”

“有劳莫师叔。”

凌寒微微颔首，依言放松了肩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努力将心中因之前会议而激荡的情绪平复下来，将心神专注于自身。

莫神医这才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凌寒的腕脉之上。

他的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青色光华，柔和的精神力如同最细腻的涓流，小心翼翼地探入凌寒体内，沿着那玄奥的灵力回路缓缓游走，仔细感知着其中每一分灵力的奔腾与律动。

把脉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莫神医缓缓收回手，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凌寒的面色，尤其是她的眼睑、唇色与肌肤下隐隐流动的灵光。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仿佛印证了之前的某个猜想，随即这光芒又化为一种混合着惊叹与欣慰的复杂神色。

“莫神医，小师妹她情况怎么样？”

苏云岫见莫神医沉吟不语，忍不住急切地问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凌寒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尽管她面色依旧平静。

莫神医并未立刻回答，反而先看了一眼始终静立一旁的林烛，目光中带着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叹。

他微微沉吟后，才缓缓开口：

“凌师侄体内的这条‘灵力回路’，以老夫行医数千载的阅历来看，亦是闻所未闻，堪称……鬼斧神工之造物。”

他语气中充满了赞叹：

“竟能以如此方式，完美替代已毁的经脉，令灵力运转无碍，甚至更为精纯澎湃，实在是……不可思议。”

“然而，此回路终究是替代之物，非天生地养之根基。平日修炼尚可，一旦遭遇激烈大战，灵力超负荷运转，恐有崩毁之险。”

“而且，最关键之处在于……”他看向凌寒，带着一丝惋惜，“此回路，无法承载境界突破时，天地法则的冲刷与烙印。它，无法让你真正突破至更高的境界。”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遗憾的神色。无法突破境界，意味着凌寒的修仙之路，终究是走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天花板。

反倒是凌寒自己，听闻此言，清冷的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失落，反而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中带着满足：

“能重执剑，能再护所想护之人，于我而言，已是侥天之幸。能否突破，强求不得。”

莫神医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捋须叹道：

“遭此大厄，却能不怨天，不尤人，知足常乐，凌师侄之心性，老夫佩服。这份豁达，远比许多修为高深者更为难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语气中又带来一丝希望：

“经老夫仔细探查，发现凌师侄你原本枯竭断裂的经脉，在林烛道友的……嗯，调理下，其最深处，竟真的焕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自行复苏。”

“假以时日，辅以顶级灵药，你的经脉，确有彻底恢复如初的可能！”

“需要多久？”凌寒立刻追问。

莫神医沉默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也无法给出。

也许是数十年，也许是数百年，在如今这危机四伏的形势下，显得如此漫长。

凌寒看着莫神医的沉默，明白了答案，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

“莫师叔，如今魔域虎视眈眈，虚空阴影笼罩，玄穹大陆危机四伏，时不我待。”

“老夫明白你的心情。”莫神医叹息一声，“但经脉复苏，乃生命本源之重塑，急病乱投医，拔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乃至彻底断绝希望。”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凌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莫神医缓缓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几乎是下意识的，凌寒将目光投向了林烛。

众人也都随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显得过于平静的少女。

他们都知道，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化不可能为可能，那一定是她。

林烛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微微一笑，看向凌寒，说出的话却出乎意料：

“姐姐，这一次，能帮助你的，不是我。”

凌寒微微一愣。

林烛的目光转而投向凌寒的丹田之处，语气带着一丝笃定：

“你说是吧，墟？”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偏殿中响起，那枚神秘巨蛋再次浮现于半空，散发着温润而古老的辉光。

「是的，我可以帮助她。」墟的空灵声音回应道，「但是，我需要你，林烛，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林烛问道。

「她是此世的天选之人，她的天赋与境界，早已被此方世界的意志深深锚定。寻常药石，乃至逆天神丹，都难以撼动这份‘定数’。」

「她破碎的经脉，若要逆天改命，彻底复苏并承载她原有的天赋，唯有汲取天地赐予的功德金云，方能逆转乾坤。」

“这个我知道。”林烛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会帮她拿到的。”

「……以你的能为，的确有此实力。」

墟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感慨，似无奈。

“说吧。你需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林烛直接问道。

凌寒心中莫名一紧，生出担忧。

墟的辉光微微波动，仿佛在酝酿着极其重要的话语：

「我此刻寄宿的这枚‘龙胎’，是元央界……最后的生命火种。」

它的声音带着追忆与无尽的悲怆：

「世界破灭之刻，它的母亲，元央界的祖龙，以及所有奋战至死的仙人，都将最后的生机与祝福，寄托于它，祈愿它能存活下来，延续元央界的痕迹。」

「而我，则将元央界残存的所有生灵灵魂，凝聚庇护，一同寄托其中，随它漂流。」

「然而……千年漂泊，虚空寂寥，它的本源力量已然近乎枯竭，其中孕育的灵胎……濒临死亡。」

「我希望你，命运的超脱者，能够赐予它新生，让它能够真正孵化，活下去。」

墟说完，便静静地悬浮着，等待着林烛的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烛身上，屏息凝神。

林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脸上依旧是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说道：

“没问题。”

“林烛！”

凌寒却猛地抓住了林烛的手臂，眼中充满了担忧。

“这需要她付出什么代价？”

凌寒转头，目光锐利地盯向空中的巨蛋。

「……对他人而言，逆转生死，赋予一个世界遗骸新生，是逆天之举，代价难以想象。」

墟的声音平静地陈述：

「但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凌寒皱了皱眉，墟的说法太过轻描淡写，她难以完全相信。

林烛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凌寒紧抓着自己的手背，传递着安抚的力量，柔声道：

“姐姐，不用担心，真的没事。”

看着林烛那双清澈而笃定的眼眸，凌寒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她与林烛对视片刻，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我可以答应你。”

林烛对着墟，再次确认。

「感激不尽。」

墟的声音中，第一次透出了如释重负的意味。

「那么，作为回报，我将尽全力辅助她体内的经脉加速复苏。」

「此过程需要她闭关一年。这一年中，复苏的经脉将与那灵力回路逐渐融合为一。」

「从此，灵力回路将不再是替代品，而是她自身道基的一部分，再无崩毁之忧。」

它顿了顿，强调道：

「但是，能让她突破境界，彻底恢复乃至超越过往天赋的，依然只有……功德金云。」

“我知道。”林烛点头。

她转而看向凌寒，说道：

“姐姐，现在，我需要你的一滴精血。”

精血，乃是修仙者性命交修之本，蕴藏着最本源的生命精华与灵力，损失一滴都会元气大伤。

凌寒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并指如剑，在另一只手腕上轻轻一划——

一道灵光闪过，一滴殷红中闪烁着璀璨金芒、内部仿佛有无数微小剑影流转的血液，便自行漂浮而出，悬于林烛面前。

血液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与一股不屈的剑意。

林烛伸出手指，一股无形而玄奥的力量牵引着这滴精血。

接着，她取出了那滴被封印的 「魔祖之血」 。

魔祖之血一出现，一股蛮横、古老、充斥着毁灭与不祥的恐怖威压便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偏殿！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修为稍弱的苏云岫和东方玄策脸色一白，感到呼吸困难。

然而，无论这滴魔血如何鼓荡力量，如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在林烛那白皙纤巧的掌心之中，它却如同被无形枷锁束缚的困兽。

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徒劳而可笑，无法撼动她分毫。

凌寒的精血被引导至魔祖之血前方。

仿佛受到了最极致的挑衅与诱惑，魔祖之血猛地膨胀、躁动起来，化作一张贪婪的暗红巨口，就要将那滴相对渺小的精血吞噬！

林烛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本质的无形力量瞬间降临！

那躁动膨胀的魔祖之血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缩、凝滞，所有的凶戾气焰被强行压制下去，变得动弹不得。

而与此同时，凌寒的那滴精血，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勇气与力量，反而光芒大盛，体积膨胀，反过来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主动扑向被压制的魔祖之血，意图将其吞噬！

然而，魔祖之血毕竟是源自恐怖存在的本源之物，即便被压制，其本质层次依旧极高。

凌寒的精血撞上去，却如同水滴撞上磐石，金色的光芒虽然顽强，却始终无法真正侵入那暗红的血滴核心，反而被其散逸的血色光辉不断消磨。

「它们的本质层次相差太大了。」

墟叹息道，带着一丝无奈。

「犹如水滴欲要包裹大海，萤火企图吞噬皓月，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林烛闻言，却轻轻笑了起来，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淡然：

“那么，让水滴也成为大海，不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双眼之中，灵光骤然爆闪！

一股无法形容、仿佛源自宇宙洪荒之初、凌驾于万法万道之上的恐怖威压，轰然自无尽虚空深处降临！

这股威压并非针对任何人，却让偏殿内的所有人，包括莫神医和玄微道人在内，都瞬间灵魂战栗，仿佛看到了自身存在的渺小与虚无！

他们感觉整个偏殿，乃至周遭的空间，都在轻微地颤抖、哀鸣，似乎无法承载这股力量的哪怕一丝气息！

「是她！她的真身意志要降临于此！这会撕裂此方世界壁垒的！」

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恐慌。

林烛周身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恐怖，仿佛有亿万个世界在她身后生灭。

但诡异的是，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却被她完美地束缚在自身方寸之地，没有丝毫逸散，显示出其对力量匪夷所思的掌控力。

然而，尽管力量没有外泄，那种源自生命层次和灵魂本源的绝对压制，却让所有人都产生了强烈的幻觉——

他们感觉自己正被拖入无尽的虚无深渊，脚下坚实的玉石地面、周围熟悉的殿柱墙壁，都在迅速远去、模糊！

他们不由自主地微微抬头，仿佛看到一尊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周身环绕着创世与灭世气息的神祇虚影，正屹立于那无尽的虚无之中，静静地俯瞰着一切。

而此刻，那尊神祇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此地。

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了一刹那，如同错觉般骤然消失。

所有的幻象散去，神智回归。

众人心有余悸，冷汗涔涔，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偏殿完好无损。

而此刻，他们看到，又一滴散发着难以言喻、仿佛蕴含天地至理气息的璀璨血液，自林烛指尖逼出，正缓缓飘向凌寒的那滴精血，并与之毫无阻碍地融合为一体！

「不是吞噬……是融合！你们的生命本源，正在交融，化作全新的存在！」墟的声音带着震撼。

全新的精血，呈现出一种瑰丽的暗金色，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法则生灭。

它散发着平和却无比深邃浩瀚的气息，缓缓飘向那滴被压制的魔祖之血。

魔祖之血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再次剧烈地膨胀、挣扎起来，散发出滔天的怨念与毁灭意志，暗红光芒试图侵蚀那滴新生的血液。

然而，这一次，那滴暗金色的精血仿佛被触怒了。

它猛地一震，并未释放出强大的力量波动，而是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至理。

被这光芒一照，偏殿中所有人的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段古老记忆碎片：

无穷大又无穷小的混沌虚无之中，一位顶天立地、面容模糊的巨人，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挥动着一柄缠绕着玄黄气息的巨大神斧，朝着那无尽的混沌，悍然劈下！

一斧，分阴阳！

一斧，定乾坤！

“轰——！！！”

一声并非响彻在耳边，却清晰震撼在每个人真灵深处的虚幻爆炸声响起！

众人猛地从那段古老的记忆幻象中惊醒。

只见半空中，那滴原本凶戾无比的魔祖之血，此刻变得无比安静、温顺，颜色化为了纯净无瑕、宛如红宝石般的剔透。

其中所有属于那恐怖存在的烙印、意志、污秽，都已在刚才那蕴含开天辟地意境的光芒中被彻底净化、抹除！

此刻的它，不再是不祥的魔物，而是变成了一滴最为纯粹、蕴含着难以想象磅礴本源的生命源血！

那滴暗金色的精血似乎对此十分满意，如同归巢的乳燕，轻盈地扑了过去，毫无阻碍地将那滴纯净的源血包裹、融合、吞噬。

完成了吞噬的全新血滴，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勃勃生机与浩瀚能量，缓缓向着空中的巨蛋飘去，最终，毫无阻碍地融入了蛋壳之中，消失不见。

「感谢你的恩赐。」

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虔诚。

「从此，这新生灵胎体内流淌的，将是蕴含有你们二人生命印记的血脉。它将是元央界的延续，亦是与你们缘分的见证。」

仿佛是为了印证它的话，那颗巨蛋的表壳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原本略显粗糙灰暗的表面，逐渐变得光滑如玉，晶莹剔透，内部隐隐透出温润的霞光。

一股强大、纯净、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生命波动，如同初生的太阳，从中蓬勃散发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偏殿，让所有人都感到精神一振，仿佛体内的灵力都活跃了几分。

感受着这股象征着“新生”的磅礴生命力，众人心中因灭世预言而积压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