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屿?”商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微蹙,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对啊对啊!”安绮柔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被彻底圈粉了,“他有好几个作品都在主展区,那个‘光影森林’主题的客厅设计,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树影,我看了都想立刻搬进去住!这个设计师也太厉害了吧,审美简直长在我心坎上!”
祁溪澈在一旁笑着打趣:“哈哈哈,你也就看看吧,找这种级别的设计师装修房子,估计得把你卖了才够付设计费,还是想想怎么先攒够首付吧。”
“切,我本来也没钱买房啊。”安绮柔撇撇嘴,忽然想到什么,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要是以后买了房,就找凌辰设计!他不是在商时隔壁的工作室吗?”
“凌辰……川屿……”商时嘴里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栏杆,脑子里像有根弦突然被拨动了——顾聿风之前说过,“几何星球的装修是凌辰做的”,还说过“川屿可是业内第一”
原来如此。
商时的眼睛骤然亮了,心里的迷雾瞬间散尽——凌辰就是川屿,川屿就是凌辰。
那个被安绮柔夸上天的神秘设计师,竟然就是韩简乐心心念念、又正闹别扭的那个人。
她忍不住朝韩简乐看了一眼,发现她正望着楼下川屿的作品展区出神,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不知是否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时间悄然滑过十点,展馆中央的颁奖现场已座无虚席。
柔和的灯光聚焦在舞台中央,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又期待的气息。
韩简乐一行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这里视野不算最佳,却能清晰看到舞台上的动静。
苏沐言和安绮柔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看到的展品,韩简乐却有些心不在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牛仔裤口袋,目光时不时瞟向舞台侧方的入口,总觉得会有熟悉的身影出现。
十点半一到,现场灯光骤然暗下,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主持人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台,清亮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展馆:“欢迎各位来到2024设计展年度颁奖礼,首先要颁发的是……”
随着一个个奖项揭晓,台下响起阵阵掌声,获奖设计师们陆续上台领奖,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这时,坐在韩简乐她们后排的两个男人压低声音交谈起来,话语顺着空气飘进她们耳朵里。
“今年的新锐设计师奖,估计又是川屿吧?这几年就没见别人拿过。”
“那还用说?不过这川屿到底是谁啊?入行4年,拿奖拿到手软,却从来没露过面,连张照片都没有,也太神秘了。”
“搞艺术的人嘛,总是有些怪癖,说不定是个满脸胡子的老头,不好意思见人呢?”另一个人笑着打趣,语气里满是好奇。
后排的议论声还在继续,韩简乐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苏沐言忍不住转过头,小声问道:“这川屿真的这么神秘吗?连张照片都没有?”
安绮柔立刻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她刚搜到的页面:“你看,网上只有他的作品信息和历年获奖记录,连毕业院校都没写,私人信息简直是零透露,跟个隐形人似的。”
韩简乐没有说话,指尖却悄悄攥紧了。
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隐隐作祟——这个川屿,会不会就是凌辰?他是室内设计师,又在顾聿风的工作室,这样的大展没理由缺席,更何况那些被吹上天的设计风格,隐约透着他做事时的细腻……她甩了甩头,想把这荒唐的念头赶走,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祁溪澈也没说话,只是悄悄抬眼,对上商时投来的视线。
商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神里藏着几分了然。祁溪澈心里一动,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是不是知道川屿是谁?”
商时没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挑了挑眉,目光往舞台侧方扫了一眼。
祁溪澈从她这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里,瞬间明白了——她肯定知道,而且答案多半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我们2024设计展的重头戏——年度新锐设计师奖项!”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声音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激动,“让我们看看,今年这份荣耀会花落谁家呢?”
话音刚落,舞台背景的大屏幕突然暗了下去,随即跳出鲜红的倒计时数字:“五、四、三、二、一——”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屏幕骤然亮起,两个烫金大字在黑色背景上格外醒目——“川屿”。
“恭喜我们Id3Hog(理想三屋)工作室的川屿!”主持人的声音里满是雀跃,高举着奖杯模型指向台下,“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恭喜这位神秘的设计师!”
台下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闪光灯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顾聿风从前排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走上台。
“看来今年我们还是没能走进川屿的心啊。”主持人忍不住调侃,对着话筒笑道,“连续三年拿奖,连续三年让顾总代领,这位川屿老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顾聿风接过话筒,声音温和却清晰:“今年确实是日子不凑巧,他临时有私事走不开。”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川屿说,现场连线也不是不行。”
“大家想不想现场连线一下川屿老师?”主持人立刻转身面向台下,将话筒递向观众席。
“想——”整齐的回应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连后排的参观者都踮起脚尖,好奇这位神秘设计师的真面目。
顾聿风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他先点开微信,给置顶的联系人发了条信息:「现在方便通话吗?」
此时的凌辰,刚从城郊的墓地出来,坐在车里,车窗降下,能看到远处的松柏在秋风中摇曳。
手机震动时,他正望着窗外发呆,指尖划过屏幕,看到顾聿风的消息,沉默几秒后,回了个「可以」
顾聿风收到回复,立刻切到通话界面,找到通讯录里备注“川屿”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舞台上方的大屏幕瞬间亮起,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字样,整个展馆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仿佛能听见。
韩简乐坐在角落,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指尖紧紧攥着衣角,目光死死盯着屏幕,连手心都沁出了汗。
“滴……滴……滴……”
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刚在展馆里漾开三声,便被人接了起来。
“喂”
仅仅一个字,韩简乐的心脏就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是凌辰的声音,低沉里裹着点刚从沉思中抽离的沙哑,即便隔着电波,也熟悉得让她指尖发颤。
她猛地抬头看向舞台中央的大屏幕,那里只有“正在通话中”的淡灰色字样,可耳边却清晰地回荡着他的声线,连呼吸时轻微的起伏都听得一清二楚。
主持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立刻扬起热情的笑:“川屿老师您好!我们这边是2024设计展的现场,我是今天的主持人。首先要恭喜您拿下年度新锐设计师奖,想问问您现在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电话那头的凌辰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斟酌措辞,随即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语气说道:“谢谢各位对我作品的认可。”
简短的一句话,像块冷硬的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现场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唏嘘。
后排有人忍不住嘀咕:“果然和传闻一样,惜字如金啊。”“拿奖拿到手软,说话倒是够省的。”
主持人却不肯放弃,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笑意更盛:“川屿老师,您作为圈内最年轻的顶尖设计师,这些年拿奖拿到手软,却始终保持神秘。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您的故事?或者说,那些惊艳众人的设计,灵感都来自哪里呢?”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展馆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上方的大屏幕上,像追光灯般灼热。
尤其是前排的业内人士,更是屏息凝神——他们对这位“川屿”的好奇,早已像藤蔓般缠了好几年,从第一次在设计年鉴上看到那组“旧巷新生”的作品起,就没停过。
大概过了半分钟,就在主持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电话里终于传来凌辰的声音。
比刚才沉了些,像浸过温水的棉线,带着点回忆特有的涩: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了爷爷奶奶家。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们忙着在城里打拼,只能带我哥在身边。我太小,成了那个‘被留下’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搔在每个人的心上:“爷爷奶奶家的房子很小,墙皮掉得斑驳,露出里面的红砖。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伸不出手。可每次放学回家,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都能闻到厨房飘来的粥香,爷爷会把唯一的旧风扇对着我吹……现在想起来,那间小房子挤是挤,却满得装不下别的,只有淌得满地的温馨。”
“小时候被老师问理想,别的小朋友说想当科学家、医生,我说想当室内设计师。”他笑了笑,声音里漫开点暖意,像晒过太阳的棉被,“我想让爷爷奶奶住上我设计的房子,宽敞,明亮,冬天不冷,夏天不热。也想让更多像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能在我设计的屋子里,住得舒服又安心,把日子过出烟火气。”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课本的空白处、草稿纸的背面,画满了各种各样的房子。尖顶的,平顶的,带院子的,带阁楼的……可初二那年出了场事故,右手断了,打了整整三个月的石膏。拆石膏那天,阳光特别好,我试着拿起笔,却发现右手连笔杆都握不稳——生长期耽误了复建,里面的一根筋彻底坏死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展馆里静得能听到电流在电线里流淌的细微声响,连呼吸声都像是被拉远了。
“那意味着,我再也画不出小时候那些房子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我真的没再碰过画笔。”
“我从小的目标就是美院,可我父母想让我去国外学金融,我们吵得最凶的时候,奶奶突然病重。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奶奶还等着住你设计的大房子呢’……”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后来我考上了美院,也拿到了国外的offer,可奶奶没等到。世界上最疼我的人,走了。”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垮了,觉得自己一直在被抛弃——父母留我在老家,命运夺走我的画笔,连奶奶都不等我……”他轻轻吸了口气,像是要把喉咙里的涩意咽下去,“后来我生了病,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只躲起来的蜗牛,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过了很久才慢慢好起来。我去了国外,学了父母想让我学的专业,却在课余偷偷报了设计课。”他的声音渐渐平稳,像风浪过后的湖面,“只有在画图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看着一张张设计图从模糊的线条到清晰的布局,那种成就感,能暂时填满心里的窟窿。”
“可我的导师说,我的作品很完美,布局、光影、实用性都挑不出错,却少了点人情味。”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找了好几年,翻遍了所有设计理论,都没找到他说的‘人情味’是什么。”
“直到后来,我遇上了一个人。”
这句话刚说出口,韩简乐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她猛地抬头看向舞台,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忘了。
“遇到她之后,我才懂了导师的话。”他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人情味不是布局有多合理,灯光有多温馨,而是‘家’的味道——是有人等你回家的温暖,是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看电影的踏实,是清晨厨房里飘来的咖啡香……这些是再完美的设计图,都画不出来的。”
“可我还是没能把这些放进我的作品里。”他叹了口气,带着点浅浅的遗憾,“不同时期的作品,藏着不同时期的我。或许等我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才能画出那种感觉吧。”
最后,他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坚定,像在对整个世界宣告:“从今天起,川屿不会再画任何一张设计图了。”展馆里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像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别遗憾。”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笑意像羽毛般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耳膜,又像是在对某个特定的人承诺,“等下次见面,我会带着最好的作品出现。希望那时的我,是最好的我。”
“我说完了”话音落下,电话被轻轻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空旷的展馆里回荡,像谁在低声诉说着未尽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