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锅里的红油如沸腾的岩浆,在火上咕嘟翻滚,热烈的红浪裹挟着辣椒与花椒的香气,蒸腾而起的热气像层薄纱,模糊了众人的视线,为这场雪夜聚餐添了几分朦胧暖意。
菌汤面上,雪白的泡沫如云朵般轻盈浮动,随着汤汁起伏轻轻晃荡,鲜醇的香气与红油的浓烈交织,勾得人食指大动。
苏沐言举着筷子,眼神里满是志在必得,正与安绮柔展开一场“肥牛争夺战”——筷子在锅中你来我往,时而相抵,时而交错,伴随着两人欢快的笑闹声,连空气都变得热闹起来。
祁溪澈则面带浅笑,悠然地往碗里夹着嫩豆腐,筷子轻挑,豆腐便颤巍巍地落进碗中,透着几分岁月静好。
唯有凌辰,安静地坐在韩简乐斜对面。
他动作轻柔,将烫熟的青菜夹起,然后细心地沥去汤汁,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
待铜锅水位渐降,食材所剩无几时,他放下筷子,优雅擦了擦嘴角:“我吃饱了,等会有个视频会议,得先回民宿。”
“快去吧!大忙人!”苏沐言挥着手,脸上还沾着点酱汁,笑得意犹未尽。
可凌辰却没立刻起身,目光凝望着低头搅动果汁的韩简乐,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直到那双杏眼抬起,韩简乐轻声吐出“路上小心”四个字,他才缓缓起身,推开结满冰花的玻璃门——刺骨寒风瞬间涌入,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洁白雪色中。
凌辰走后,火锅店里的气氛愈发喧闹。
谈笑声、碰杯声、汤汁沸腾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半小时后,众人踩着满地晶莹的碎冰走出店门,远处雪道的夜灯散发着柔和暖光,将洁白积雪染成金色丝带,蜿蜒缠绕在山间,美得像场幻境。
“我们去夜滑吧!雪地里的灯光肯定像银河!”苏沐言望着闪烁的雪道,睫毛上落着细碎冰晶,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语气里满是兴奋。
“可夜滑要重新租装备......”安绮柔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沐言拽着胳膊往前跑,脸上带着无奈又纵容的笑。
祁溪澈拿着滑雪板,站在原地迟疑:“不请教练真的行吗?”
却只换来苏沐言自信的回眸:“下午学的技术还热乎着呢!”声音在雪夜里回荡,满是朝气。
初级雪道的灯光在雪雾中晕染成朦胧光斑,苏沐言已经第五次摔在雪堆里,她扯着滑雪板,一脸不服气地抱怨:“这板子肯定有问题!”
韩简乐稳稳停在她身旁,眼尾弯出温柔弧度:“是某位大小姐太心急啦。”
两人的笑声清脆悦耳,混着簌簌落雪,在夜色里散开,为寒冷雪夜添了抹暖意。
此时的民宿内,暖黄灯光将玻璃窗烘出朦胧雾气。
凌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却突然僵住——窗外不知何时飘起鹅毛大雪,雪粒簌簌砸在玻璃上,迅速堆积成蓬松雪絮,远处清晰的雪道,在风雪中渐渐晕成模糊银带。
他攥着手机,接连发了三条消息:「你们在哪?」「下雪了注意安全」「别玩太晚」,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担忧与焦急渐渐爬上他的脸,“今天就到这里,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随手抓起椅背上的滑雪外套,连围巾都来不及围,便冲进呼啸的风雪中。
寒风吹得他睁不开眼,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可他脑海里全是韩简乐的身影,满心都是怕她出事的慌。
初级雪道上,苏沐言正狼狈地从雪堆里爬起来,滑雪板歪在一旁,还在嘟囔:“这雪道肯定有问题!”
韩简乐滑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拉起,发梢的雪粒簌簌掉落。
不远处,祁溪澈刚摘下护目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掏出来一看,是凌辰在群里连发的消息,她眉头微蹙,简短回复「在滑雪」,便将手机塞回口袋,和安绮柔往雪道顶端走去。
刚到顶端,就撞见凌辰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他额前碎发被雪花浸湿,紧紧贴在额头上,睫毛凝结着细小冰晶,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微光。
“她们呢?”他声音沙哑,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祁溪澈被他的模样惊到,下意识回答:“还在下面滑”
话音未落,凌辰已夺过她的滑雪板,转身就往雪道冲去,急切的身影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他这是......”安绮柔捂着嘴,满脸难以置信。
祁溪澈望着风雪中决绝的背影,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不安,不好的预感悄悄爬上心头。
凌辰在雪道上急速滑行,防风镜很快蒙上白霜,视线变得模糊。
寒风灌进领口,冰冷刺骨,他却浑然不觉,直到雪道三分之二处,两道蜷缩的身影撞入眼帘——苏沐言蹲在雪地上,慌乱地解着滑雪板固定器,脸色发白;韩简乐摔在一旁,眉头紧蹙,神情带着痛苦。
“怎么回事?”凌辰急刹停在她们身边,声音里的紧张藏都藏不住。
苏沐言抿着唇不说话,眼神里满是愧疚。
韩简乐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我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凌辰单膝跪在雪地里,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撒谎”
在他的追问下,苏沐言终于忍不住开口:“是我失控要撞到前面的人,乐乐为了护我......”
凌辰喉结滚动,指尖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解开韩简乐的滑雪靴固定扣。
“疼吗?”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韩简乐摇摇头,想撑起身子:“就是扭到了,真的没事......”
“上来”凌辰突然站起身,背对着她蹲下。
韩简乐窘迫得涨红了脸:“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后面几天你想瘸着腿玩?”他的声音冷硬得不像平时,却藏着难掩的心疼。
韩简乐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轻轻伏上他的背。
凌辰稳稳背起她,转身对苏沐言说:“等她们下来,把护具还了”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背上驮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韩简乐将脸埋在他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问:“我重吗?”
凌辰脚步顿了顿,许久才说:“很轻”
“你在生气?”韩简乐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压抑。
这次,凌辰的步伐彻底停住,风雪卷着雪粒子打在两人身上,他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没去开会,如果我能早点到......”自责与懊悔,在话里轻轻流淌。
韩简乐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头,指尖拂过他被风雪打湿的头发,又摘下自己的围巾,轻轻绕在他脖子上,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伤的小兽:“你是笨蛋吗?”
凌辰感受着颈间突然传来的温暖,喉间涌上一股酸涩,重新迈开的步伐,比刚才更稳了些。
两人在风雪中缓缓前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踩着积雪的咯吱声里,凌辰突然开口:“听过一句诗吗?”
“什么诗?”韩简乐轻声问。
“今朝挽手同淋雪,此生注定共白头”话音未落,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漫天飞雪。
韩简乐笑弯了眼睛:“我记得是‘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吧?”
说话间,远处民宿的暖黄灯光已穿透雪幕,像颗温暖的星辰,在风雪中召唤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