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刀 第3章 祝星来

就在此刻，人堆里挤进来一道人影，此人正是我方才看到的那个少年。

未见其人，我就听到他身上的铃铛声，我知道，那叫催蛊铃，是我曾经的噩梦，或许也会成为我来日的噩梦。

我们视线相撞，我没有多少意外，而他则是一愣。

轩辕十四，看到他的瞬间，我呼吸一滞。

他扬起下巴于低处看我，却是上位者姿态，我坐高处看他却是下位者的心态，我本能地恐惧涌上心头，手心出了冷汗，踢柱子的脚停止了动作，然后眼前一黑，摔下了灯柱。

这一下摔得很痛，我痛的在地上直抽凉气，其实又没有特别痛，可我内心给自己施压，于是痛到了灵魂深处。

他人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在场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他们丝毫不掩盖笑声。

我觉得耻辱极了，但让我感到更耻辱的还在后头，只见那轩辕十四来到我的身边半蹲下身子伸出手见样子是要拉我起来。此刻的他估计在旁人眼里身上带着圣光。惺惺作态，令人恶心，我拍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地爬了起来，见我不领情，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受挫。

“摔疼了吗？快起来，星来。不，我现在应该喊你师兄，星来师兄，好久不见。”他重新站起，身板挺的很直，剑眉星目可谓是少年风姿。

少年…对啊，他和我同岁，我也是个少年人，可从没有人觉得我像是个少年。世人只觉得我暮气沉沉，一副阴郁相，根本不会把我和他往同岁上想。

轩辕错，不如不见。

我躲了他一眼，回避他的话，绕开人群，继续去计较那少半的俸禄。可我左腿像是摔瘸了，使不上任何力气，只好扶着墙走路。

名为雪颂的师姐，最终还是把少掉的灵石补给了我，我不觉得她是被我的执着打动，也不觉得她是因为可怜我摔断腿而妥协，只觉得她是嫌弃我麻烦，不想与我再纠缠下去，耽搁了她的时间，或许还有个原因：她也不想让事态往更恶劣的地步发展下去，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轩辕十四身高压过我半头，因此我能清楚感受到他紧跟在我身后。我缩在衣袍里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我面上还要强装淡定，他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我道了一句：“以后星来还是继续做我的狗吧。”

我不要，可我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

我听人说了，轩辕十四就是我师尊今年新收的亲传弟子。

我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些在意料之中，他早在半年多前的春选时被我师尊一眼相中，搬进了霜岁峰，而我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我解禁当日，师尊才让晏祁寒来告诉我，此刻我终究认清了自己的定位——霜岁峰里的外人。

我于霜岁峰思过，被限制了自由，师尊设了结界，结界的范围从我的洞府到一池潭水，若是师尊让轩辕十四故意避开我，不入结界内，我遇不上轩辕十四也是在情理之中。

师尊能收他，想来也非常合理，毕竟这轩辕十四是千年难遇的天灵根，天才之间总有共同话题。

霜岁峰一共四个人，三个都是天才，如此，我被衬得一文不值。

轩辕十四在同一届弟子中风评很好，好到一种人见人夸的程度，那些人都恨不得把能用到的所有赞美之词用在他的身上。只有我知道，轩辕十四这个人其实骨子里目中无人，性格乖张，折磨人的手段一套又一套。我不信他痛改前非，因为我深知一个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回我霜岁峰的洞府，还没有踏入洞门，我就看见了那抹红色的倩影。

“小师妹。”我纵使满心欢喜，面上也不笑，因为我笑起来并不好看，担心笑得太丑脏了小师妹眼。我只喊季怀柔小师妹，这个称呼很普通，正是因为普通我才心安，我生怕她看出我对她的龌龊心思。

“星星，你放出来啦，出来为什么没有来找我玩呀。”她不知道我找过她，我也不打算说这件事。

小师妹长高了，她那双星星眼也更亮了，我望着她那琥珀色的眼瞳，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我不能盯她太长时间，不然我会按捺不住我的心情。

“你为什么不看我呀，是我变丑了吗？”她笑容像是盛开的石榴花，我就像围绕在石榴花旁的蜜蜂，但是我又不敢发出“嗡嗡”声，生怕惊扰到花开。

“好看…”我说完后，就垂下眸不敢去看小师妹的神情。小师妹则是来拉我的手，“星星，你手怎么冰冰的？是不是在霜岁峰待久，人就会跟着冰了？”

我感受到小师妹温热的体温，纵然贪恋，也很快抽回手，“小…师妹…”我说话通常一句话不会说很多字，因为说长了，我会口吃，但此刻明明是三个字，倒也说不利索了。

小师妹望着我睫毛扑闪个不停像是蝴蝶震翅，“星星，这三年你想不想我啊？”

想，我每天都在想。

我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小师妹手腕处那串红色碧玺手链上，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也不知是谁送的。小师妹随着我的视线看过，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等我问，她就回答了我碧玺手链的由来。

“这是我师尊送的，像不像石榴串？我可喜欢啦。”小师妹冲着我甜甜的笑，我看失了神，她见我愣住，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想到了小师妹的师尊，我的师伯裴见秋，也是给我看面相的那一个。在我印象里师伯于小师妹更像是个父亲角色，我入山门那年十四岁，小我两岁的小师妹同年入山门，我被掌门带回不落山，小师妹则是被师伯捡回山门的。

我被我的师尊放养，又不招其他同门待见，只有小师妹愿意和我玩，从前我跑去流火峰找小师妹，总能撞见师伯守在小师妹身边，他有时是为小师妹束发，有时是拿着山下买的糕点逗小师妹，还有时是把小师妹抱在怀里哄。师伯看我的眼神不算友善，就好像怕我把小师妹拐跑一样。他防我防的紧，每每见到我来，就会用各种理由打发我走，或者编各种借口带小师妹回他们的住所。

所以后来，基本上都是小师妹来霜岁峰找我，她来找我，我是欣喜的，又是纠结的。

因为，我知道小师妹怕冷。她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来霜岁峰也是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路，照她的话来说是——“冻脚。”

明明是火灵根，却怕冷，这和小师妹的遭遇有关，她在来不落山前，曾被困在歧川魔界的极寒地窖中，冻的快奄奄一息时被裴见秋发现。师伯让她不要把这件事和别人说，但小师妹说我不是别人，于是就把这些都和我讲了。

小师妹突然问我：“星星，秋收日的宗门比试你报名吗？”

我手握了握腰间别着的小红刀刀柄，心想我不喜欢和人比试，再加上我学艺不精也比不过几个人，上擂台只会让人耻笑，于是摇了摇头。

“可我想看你上擂台比试呀。”

“那我去。”我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话就说出了口。但我不后悔，因为我又想到，若旁人耻笑我，当我是跳梁小丑，小师妹见了一定会护短，替我出头的同时还会安慰我。

如此，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