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乡，倷即係涯 第19章 无业游民

林晚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想起沈禾安才二十三岁，比自己小那么多，又是在这相对封闭的乡村长大，感情经历搞不好一片空白。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最容易被人模狗样的“老男人”骗了！看看林栋梁，三十岁了，在大城市混不下去才回村，现在天天往这儿跑，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看沈禾安年轻漂亮，又经营着村里唯一的超市，算是个“小富婆”吗！这种套路，网上那些离婚律师分享的案例里比比皆是！

危机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林晚的心。不行，她得给这个傻房东提个醒！不能让她被这种光有张脸（林晚勉强承认林栋梁长得还算斯文）、实则心怀叵测的老男人骗了！

于是，在一个林栋梁刚送完水果、被沈禾安打发走的午后，超市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林晚状似无意地蹭到正在整理货架的沈禾安身边，清了清嗓子，“咳，沈老板，”林晚拿起一包薯片，假装研究配料表，眼神却瞟向沈禾安，“最近……小林来得挺勤快啊？”

沈禾安头也没抬，继续往货架上码放方便面：“嗯，闲得慌吧。”

“哦……”林晚拖长了调子，开始切入正题，“你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城里回来的，天天往你这儿跑，图什么呢？” 她故意停顿，观察沈禾安的反应。

沈禾安手上动作没停，语气平淡无波：“谁知道，可能村里同龄人少，闷得慌。”

这反应太平淡了！林晚有点着急，决定加大火力：“沈老板，我跟你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是男人对女人！我分享给你的视频看了没？”

想起林晚给她推的视频，都是些律师分享案例的切片，什么“我无业游民、欠很多d债、我爸骗走我老婆8万拿给我还债，老婆离家出走，我能告她吗”“结婚时个人财产被老公掏空，离婚后他又想让我背债”诸如此类的狗血故事，一开始沈禾安还能听个新鲜，后面林晚一直推的都是这种类型，无非就是渣男、软饭男、凤凰男……沈禾安都看腻了，而且林晚分享的时机总是她打游戏的时候，很影响她发挥好不好！

“林大小姐，你是不是闲得发慌？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狗血故事？”沈禾安终于停下手，转过身，抱着胳膊，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晚。

“我这叫居安思危！防范于未然！”林晚义正词严，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重心长，“沈老板，你还年轻，感情经历少，不懂人心险恶！像你这样的条件，年轻、漂亮、能干，有事业（她指了指超市），有车子（她指了指门口的三轮车），还有固定资产（她指了指楼上），在村里那是妥妥的黄金单身女青年！多少人盯着呢！更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能被那些徒有其表、只会耍嘴皮子、实际上一事无成的老男人给骗了！” 她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朝门外林栋梁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

沈禾安被林晚这一连串的“夸赞”和“分析”说得有点懵。漂亮能干？想不到林晚对她评价还挺高的，沈禾安心里莫名地有点受用，甚至有点飘飘然。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弯，但随即又觉得林晚很不对劲，她狐疑地打量着林晚：“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说话古古怪怪的，小林哥一直把我当妹妹关照，大家乡里乡亲，他闷得慌，过来聊聊天有啥问题？你想到哪里去了？” 沈禾安算是明白了林晚的话中话，就是怀疑小林哥心怀不轨呗。

“反正你小心点没错！”林晚看沈禾安似乎没太听进去，有点恨铁不成钢，“知人知面不知心！多看看那些离婚律师的警示视频，提高警惕！链接我晚点发给你！” 她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最后还不忘强调，“记住，你条件这么好，值得更好的！别被老男人花言巧语骗了！”

沈禾安看着林晚那副忧心忡忡又煞有介事的样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得得得，林老师教诲，我记下了！快去做你的事，别妨碍我理货！” 她转过身继续干活，只是那微微发红的耳尖和嘴角压不下去的弧度，泄露了她内心那点被夸得暗爽的愉悦情绪。

林晚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那点酸溜溜的警惕感却丝毫没有减少。

林晚的“防渣男小课堂”似乎并未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小林哥林栋梁依旧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富民超市”，并且成功地找到了新的切入点——他不再局限于给沈禾安献殷勤，开始尝试融入超市的“日常业务”。

这天下午，沈禾安接到一个电话，隔壁村有人订了一批米面粮油，需要立刻送过去。她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店里堆着的几箱待整理的货，眉头微皱。

“安妹，要送货啊？我帮你看着店！”林栋梁立刻自告奋勇，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沈禾安犹豫了一下。送货是急事，店里也确实需要人看着。虽然她觉得林栋梁看店可能不太靠谱，毕竟他对货品价格和位置都不熟，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林晚倒是熟悉，但她总不能把租客当免费劳动力使唤吧？尤其这个租客最近还神神叨叨的。

“行吧，”沈禾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快速地交代，“林小姐也在，有不懂的问她。价格标签都在货架上贴着，收款码在柜台玻璃板下面。有事打我电话。” 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套上外套，戴上头盔，跨上她那辆“战无不胜”的破三轮，在一阵“突突突”的轰鸣声中，风驰电掣地驶出了村道。

超市里瞬间只剩下林晚和林栋梁，以及趴在门口打盹的大黄。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林晚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柜台后，假装专注地敲字，眼角的余光却警惕地关注着林栋梁的一举一动。林栋梁显然也有些局促，他站在货架旁，东摸摸西看看，想帮忙整理又不知从何下手。他几次想跟林晚搭话，但看到林晚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表情，又讪讪地闭上了嘴。超市里安静得只剩下林晚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和大黄偶尔的呼噜声。

最终，还是林栋梁打破了沉默。他踱到柜台边，看着林晚的笔记本电脑，故作自然地开口：“林小姐在忙工作啊？写文章？”

“嗯。”林晚头也没抬，冷淡地应了一声。

“哦……写文章好，有自主性。”林栋梁干巴巴地夸了一句，试图寻找共同话题，“我以前……也经常要写方案，画图纸，搞设计，跟甲方斗智斗勇……” 提起过去的工作，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和更多的失落。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林晚的一点兴趣。她抬起头，看向林栋梁：“你是做建筑设计的？”

“是啊！”见林晚终于搭腔，林栋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几分，“做了快七年了！在一家国字头，天天熬夜画图，跟项目，早几年还被派到山里头……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结果呢？说裁员就裁员！虽然是给了一笔钱，但我们这行业过了三十，又没混到管理层，简直就是……哎你知道，我现在另外再找工作，底薪三千……”

这个话题瞬间戳中了林晚的痛点。她也是被“优化”下来的“高龄”员工啊！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理解，太理解了。”

找到了共同话题，两个“前职场难友”之间的隔阂瞬间消融了大半。林栋梁拉过一张小板凳，在柜台边坐下，开始大倒苦水：

“三千？三千都不够我上医院看病的，这破工作干的太憋屈了！甲方爸爸一拍脑袋，‘这里给我加个罗马柱！’‘那里要欧式宫廷风！’ 管你结构合不合理，风格统不统一！你要敢说个‘不’字，分分钟换人！我最后一个项目，那个甲方，简直了！方案改了十八遍，最后选了第一版！还美其名曰‘不忘初心’！我特么……”

“我们做内容的也一样，流量为王，数据至上。管你内容深不深，有没有价值，没人看就是原罪！我们领导……哦，前领导，天天挂在嘴边的就是‘爆款’、‘转化’、‘下沉市场’，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为了迎合所谓的下沉，把好好的深度内容改得面目全非……”

“还有那些领导！”林栋梁像是找到了知音，越说越激动，“本事不大，架子不小！屁大点事都要开会，开个会能讲三小时废话！功劳全是他的，黑锅全是你的！天天画大饼，什么‘公司是大家的’‘未来可期’，结果呢？期来期去，把老子期失业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吐槽奇葩领导和甲方，到抱怨行业寒冬、年龄焦虑，再到分享被裁员后的迷茫和在家被父母念叨的烦恼。共同的语言体系、相似的职场遭遇和人生低谷，让两人迅速产生了共鸣，聊得热火朝天，笑声不断。大黄都被惊醒了，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变得很激动的人类。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突突突”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超市门口。

沈禾安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她利落地停好三轮，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头盔压乱的头发，脸上还带着送货归来的红晕和一丝轻松。然而，当她推开超市的玻璃门，看到柜台前那副景象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只见林晚和林栋梁两人，隔着柜台，一个坐着，一个半趴着，脑袋凑得很近，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放松又热烈的笑容。他们聊得正欢，林栋梁甚至激动地用手比划着什么，林晚则频频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相见恨晚的表情。

那气氛，融洽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