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仙 第3章 叙旧

谢述诚躺在床上，见郁晏宁进来，看到她那副神情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逗弄她：“见到人高兴了？出息。”

郁晏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么多年她从未回过传音。”

“我也是刚知道，她的传音令丢了，这次来还是用的他人的传音给我。”

所以祈子筠是没有收到，而不是不回她。

郁晏宁高兴，又不高兴。

三百年来，她日日夜夜用谢述诚的传音令给祈子筠发传音，她有时梦魇都是祈子筠回她消息说：我来接你。

不过姬昭雪竟然和姐姐认识，早知道她就对姬昭雪留点好脸色了。

面上不显，但谢述诚养她这么大，早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

郁晏宁突然说：“她看见我哭了。”眼里还闪着光。

“你还指望她对你心软？”

谢述诚简直不可思议，知道祈子筠来了以后，郁晏宁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幼时也露出这种小女儿神态啊。

往日里郁晏宁身边三米不进生人，与人说话向来都是言简意赅，哪里这副样子，简直，简直就是像个讨欢的宠物。

“万一呢？”

当初为了多留在祈子筠身边一天，她可是哭了好久才让祈子筠心软。

“你老等着她做什么，她还能和你待在一起不成？”

“为何不能？”

“你俩又不是同一宗门的。”

“那我随她去。”

“你你你……”执着三百年等一一面之缘，何苦来哉，上清宗三百年都没捂热一颗心，谢述诚郁闷。

这犟种心难知。

其实郁晏宁根本不用人养，她永远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拼命修炼，仿佛只要做什么她就不痛苦，谢述诚这些年只是教她毕生所学，唯独没教她情。

郁晏宁转身想走，可一见祈子筠和姬昭雪进来立马不动了，乖乖又回到谢述诚旁边。

谢述诚：……

“谢叔。”祈子筠朝他作揖。

谢述诚点点头，稀奇这人今天难道因为他受伤给他面子？以前不都是直呼他大名。

又撇了一眼郁晏宁，问道：“你在传音令上说有急事，何事？”

祈子筠不说话，看了看郁晏宁和姬昭雪。

姬昭雪白了她一眼，“能是什么破事，还见不得人，快说，给你解决了，回你的深山老林去。”

祈子筠也不服气，要是这么好找她下山干什么 ，怼她，“丢了条腾蛇，你找去吧。”

姬昭雪、谢述诚：“什么？！！”

“你不是有个凤凰了，怎么还有条腾蛇，莫不是蠢到让人骗了吧？”

谢述诚：“凤凰？！！！”奈何没人搭理他。

“也是传承给的呗。”

姬昭雪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传承都是继承道法的，哪有给这妖兽的？你还有什么？”

“不告诉你，你有能耐先给我把腾蛇找回来”

“蠢货，这你都能丢，你那破山迟早让人踏平。”

“少来，姬意满怎么回事？我下来是找她的要东西的，她跑了我找谁要。”祈子筠这才回归正题。

姬昭雪嘲弄：“我哪儿知道，她几百年没回来了，还以为死哪儿去了，没再带个孩子回来都算她安稳。”

“没问你，问谢述诚呢。”

两人挤兑半天也没个结果，谢述诚听的脑袋疼，也没管她没大没小只说：“姬意满的命烛消失了。”

命烛是宗门内为了查看外出弟子的安全，人死命烛灭。

命烛消失有两种情况，一是犯了大忌在凡间做了孽，二是入了修罗狱。

姬意满应该是第二种。

“她为了往生龛就叛出宗门？还招了个恶鬼！那股气闻了我就恶心，她怎么想的。”

谢述诚也不懂，他这掌门还是太失败了，姬意满虽是他的师妹，但她爹是姬老祖啊，姬老祖如今飞升在即。

姬老祖就这一个女儿，便是百般纵容，别的不说，姬老祖临闭关前怕自己以后飞升无人护着姬意满，这才收下姬昭雪，悉心教导，还给了姬昭雪这少主身份，要不然凭着姬昭雪那散修爹，她绝对进不了姬家大门，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姬昭雪跟祈子筠是一气的。

以姬老祖修为，神识遍布整个上清宗，姬意满的事儿他肯定也知道，不阻拦就是默许了，但凡姬意满今日伤着，这老东西肯定就破关而出，尽管宗门也有其他老祖坐镇，可老祖出手哪里还有其他弟子的生机？

所以刚才姬意满偷东西的时候他也没怎么阻拦，但还是让姬意满带着的那个恶鬼拍飞了，谢述诚探测不到那鬼的实力，但明确知道远在他之上，就算出手他也讨不了好处，修罗狱十五城城主他都叫的出名字，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角色？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往生龛那邪物就算用了也是不人不鬼的模样，还会反噬，她的新玩物是修罗狱的？能让她这么费劲的，也是厉害……你找她要什么？我看看上清宗有没有。”

谢述诚也觉得稀奇，这么一个两个的碰到祈子筠话都这么多？这姬昭雪平日里横惯了从来都是一副不跟蠢人说话的模样，猛地听她说这么多还真不习惯。

“我爹给她的定情信物，照兽幡，能用来寻找妖兽，不过姬意满不是说已经丢了吗？”

姬昭雪想起来了，刚才姬意满在的时候祈子筠提起过，只是没说是什么东西。

“不对，照兽幡不是你们的宗主信物吗，你爹疯了？她说丢了就丢了？她估计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胡诌你呢。”

祈子筠点点头，幽怨的看着谢述诚，谢述诚尴尬的挠挠鼻子。

真没招了，祈子筠其实早也料到下山会无果，只是恰好看了一出戏，还又让姬昭雪抓到她的笑料。

“眼下怎么办，腾蛇若是让修罗狱的人捡去指不定是个什么下场，不行我去求求祖父。”

“老头要是肯出手早出来了，我只能去一趟修罗狱，找找姬意满让她翻翻兜，顺便你去发个悬赏找找，我没钱。”祈子筠理直气壮。

“想的美，我跟你去修罗狱。”

“不用。”

“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祈子筠一看，另一个人是谢述诚。

姬昭雪皱眉， “你又捣什么乱？她这修为还带着那凤凰，去了就让人啃死了！”

谢述诚好多话憋着，一边指着旁边不做声的郁晏宁，一边说：“不用你去，带她去。凤凰？什么凤凰？这两族两千年前就举族飞升荒古了，怎么会留下后代在上周天？且不说这个，这两族皆不屑于人为伍怎甘愿受你驱使？莫是给这妖兽做了嫁衣？”

荒古的神向来有下来渡劫者。

顺着谢述诚手指，祈子筠一扭头对上郁晏宁的眼，心里吓得咯噔一跳，说实话她都没注意到郁晏宁在这里，那郁晏宁盯了她多久？

郁晏宁站的地方本就是一处阴影，再加上那眼神，简直就是索命的女鬼。

姬昭雪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呆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回过神，祈子筠看着谢述诚，头疼地摇摇头。

“不懂不懂，他们既选了我，我也养了他们，我们便是一体的，是好是坏，我都受了。六百年是我的多半生，却只是他们的一眨眼，哪怕我死后他们另找人，或自立一方，那都是我死后的事儿，等我死了再说。这次算是我的疏忽，我会将它找回来。我本就一懒人，这次就当出门历练，正好涨涨修为。”

不知怎么地，一说到死她就后背发凉，难道她真要寿终正寝了？

她看不见的是郁晏宁越来越阴沉的目光，姬昭雪却看见了，若有所思。

谢述诚眼见的说不过她，见她执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又看向郁晏宁向她招了招手，郁晏宁走了过来。

“我给你悬赏照兽幡。既然你出门，那带她一起吧，她正好要下山去处理个委托，你们一同。姬昭雪那嘴得罪人，别刚出门就招人恨。”

谢述诚到底是想郁晏宁好的，郁晏宁执着三百年，也该解一解。

姬昭雪恶寒：“谁稀罕你那破钱。”

姬昭雪话上嘴硬说不给祈子筠掏钱，等她们走后打听到谢述诚悬赏了十万上等灵石，直接掏了一条灵脉。

要知道一条灵脉可是能养活一个中等宗门。

也难怪姬家如此傲，确实有资本。

祈子筠看了眼郁晏宁，她本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不需要有人同行，想着拒绝，但总觉得谢述诚话里有话不怀好意，多心问了一句，“你要赶她走？”

不等谢述诚说话，便见郁晏宁点了点头。

“谢述诚，我将她送来这里不是让你作贱的。”

气的谢述诚旧伤复发，直喊，“滚滚滚。”

姬昭雪吐槽谢述诚乱什么发疯。

三人出了房门，见一群弟子围着个什么哄笑，姬昭雪开口：“干什么呢！不练功就去给我抄书去！”

众人一听见这大魔头的声音纷纷四散，三人这才看清那群人围着的是个玉做的一样的小女娃儿，细看发现还是个绿眼睛。

那小孩儿也抬头，高兴的喊了一声：“岁岁！”小跑着到祈子筠身边。

姬昭雪目瞪口呆：“祈子筠！你还真有私生子！”

无人在意的角落郁晏宁脸色慢慢发青。

祈子筠一巴掌拍在姬昭雪脑袋后面，惹得姬昭雪不满。

“叫姐姐！没大没小，被你娘祸害成什么样了？不过这也差不多，我养大的。”

姬昭雪还是不懂，心下又觉得是祈子筠爱捡孩子，直到看见祈子筠将这孩子塞进袖子里，更懵逼了。

指了指她的袖子，瞬间反应过来，“这也是你传承的能化人形的妖兽？”

祈子筠点点头开玩笑道：“好了你知道我的秘密了，我要杀你灭口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郁晏宁阴转多云。

姬昭雪甩了甩祈子筠的袖子，妄图甩出什么出来，又问：“刚才那个小孩的跟脚是什么？你那凤凰？”

“不是。”

“那凤凰呢？给我看看。”

“做梦。”

“切，本少主不伺候了！”

姬昭雪扭头就气鼓鼓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祈子筠笑出了声。

“我也知道了，你会杀我灭口吗？”

祈子筠又吓了一跳，郁晏宁怎么还在，她以为郁晏宁都走了。

喘了口气，与郁晏宁对视上。

祈子筠觉得她的眼神像牢笼一样，紧紧的将她桎梏着，看的祈子筠身体僵直。

和她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符合，真不可爱。

移开目光，看向前方回答她：“当然不会，玩笑话罢了。”

郁晏宁却不如她的意，伸手轻轻拽住祈子筠的衣角。

“姐姐……”

喊完，郁晏宁自己的心脏也是砰砰跳，三百年了，一句称呼，她终于喊出来了。

往日千百种爱恨思绪在这一刻抚平了。

郁晏宁不真实的想，她终于等到了。

离得很近，祈子筠听着郁晏宁声音只觉得冰冷带霜，如初雪一般，将人掩埋，可初雪之下是春花。

祈子筠觉得有些不自在，太近了。

她猜想郁晏宁会不会是在向她撒娇？只是没有分寸。

因为郁晏宁似乎很爱哭。

不可爱，实在不可爱。

从身高上祈子筠已经低人一等了，修为上更是，这副样子看完全就是郁晏宁在欺负她。

听她喊一声姐姐，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祈子筠拍开她的手躲在一旁，指责她：“你也是个没大没小的。”

郁晏宁不满足，想伸手抓住祈子筠，又怕吓到祈子筠，她觉得自己离祈子筠好远，哪怕近在眼前，可心里觉得好远。

郁晏宁又想哭了。

她不由自主的咬着刚才触碰祈子筠的手指，不做声。

她一颗心沉寂百年，本该一切消平了，如今看见这人，仿佛又成了七岁孩童，妄想一点怜悯。

她太想问问祈子筠，为什么丢下她，可她又不敢，或许这人早将她忘了，千年时光百年蹉跎，仅仅三天，何止于能记住一个陌生孩童。

祈子筠一抬头便见到她这副委屈样子，心下又觉得后悔自己是不是说重话了。

当年捡到郁晏宁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人，父母不知所踪，那么小便到上清宗拜师学艺，心里怕是比别的孩子更加敏感。

她是有印象的，那年她的父亲病逝。

叹口气，伸手将郁晏宁咬着的手指拽下来，给她擦干净。

“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郁晏宁想，自己赌对了。

这人依旧心软。

说罢便见郁晏宁脸色好转，又成了那冷冰冰的样子。

果然是小孩子，祈子筠心想。

“下山，带我。”郁晏宁得寸进尺。

嘿，这小孩儿。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大本事，你我二人这一路指不定会遇到多少阻碍，我护不住你怎么办。”

“不，这次换我护你。”郁晏宁眼神坚定，又说，“我这三百年，从未松懈一天，只为能有这一天。”

祈子筠不懂了，这小孩儿语气太过决绝，仿佛现在让她去杀人放火也能做出来。

被人这么惦记祈子筠也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