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明月而来 第22章 第 22 章

烟花在头顶炸开，碎裂成漫天星火，又迅速湮灭。

顾卿的世界里，只看得到这双猩红的眼。

周遭的喧嚣被隔绝开，江风灌入耳中，只剩下呼啸。

顾卿被他拽得生疼，却没有挣扎。

只有这个怀抱，让她心安。

林谢一言不发，下一秒，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将手上的衣服，不由分说地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身上很凉，几乎快要成了冰。

林谢看见了她冻得发紫的嘴唇，甚至毛衣下的身体微微发抖，也看到了她那双失了焦，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

真是，该死。

胸腔里有股无名的火气混杂着恐慌，烧得他理智全无。

林谢的动作快速，没有丝毫的温柔可言，甚至带着一股气。

顾卿被他弄得一个踉跄，还没反应过来，林谢已经伸手，急躁地替她拉上拉链。

顾卿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水汽。

身上骤然多出来的暖意，让她冻僵的身体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可林谢仍觉得不够。

他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围巾，微微俯下身，将围巾一圈一圈的，仔细地围在她的脖子上。

过往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根紧绷了一整晚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滑落，一滴接着一滴。

顾卿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可是在林谢面前，她所有的伪装，都溃不成军。

“对不起……”

“我错了。”

两个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空气，倏忽安静下来。

顾卿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

最终还是林谢先开了口。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林谢微微偏过了视线，声音柔和下来，“你没错，是我不对。”

顾卿从来没有想过，林谢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过他会低头。

在她心里，那个永远的天之骄子，会为了她一步一步的退让，原来以为那些只会是从前，没想到，如今的林谢，依旧是如此。

顾卿急切地摇头，眼泪掉的更凶，她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是我不对，我不该私自写那些东西，不该……不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

“我以后再也不会写了，再也不会……”

“林谢，我求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是一声叹息，混在江风里，几乎要被风吹散，可林谢还是听见了。

喉咙像是被堵住，让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想说，他没想赶她走。

他想说，他只是气疯了。

可这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烟花还在一簇一簇地绽放，可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顾卿等不到林谢的回答，他也再也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时候，准备缓缓离开时。

忽地头顶一重。

一只温热的手，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

动作生疏，甚至有些僵硬，却让顾卿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紧接着，她听到林谢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夜风里响起。

“你不冷吗？”林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顾卿愣了一瞬，继而摇头：“不冷。”

她心里的冷，比这要冷百倍、千倍。

林谢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卿别开头，说话的声音很轻：“没电了。”

但总觉得林谢的这句话，有问题，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是什么问题来。

林谢深吸一口气，再次郑重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

这还是重生以后，顾卿第一次听见林谢道歉，一时之前，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砰——”

又一束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炸响，耳边尽是人群哄闹的声音，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烟花，将绚烂的光芒将江边照得亮如白昼。

震耳欲聋的声响里，顾卿看见林谢的嘴唇动了动，还说了一句什么。

烟花的声音太大，她没有听清。

等那阵巨响过后，顾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仰头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谢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身就走。

只是没走几步，林谢就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顾卿还在原地：“回家。”

“哦。”

顾卿心里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会出来找她？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只是在这一刻，林谢就陪在自己的身边，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林家别墅里。

客厅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文慧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在客厅里着急地走来走去：“这都快1点了，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林谢还没找到卿卿？她这一个女孩子的，穿得这么单薄跑出去，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林江淮打了个哈欠，瘫在沙发上：“舅妈，二哥都说大哥找到卿姐了，估计就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别走了，我都晕了。”

文慧这才停了下来：“浔川你告诉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俩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吵架？”

文慧问了一晚上，这俩孩子是一句不肯说。

林浔川还没说话，林江淮接话道：“我敢保证不是卿姐的问题，都是怪大哥。”

“你闭嘴。”林浔川低声地呵斥一句，林江淮才悻悻闭嘴。

林浔川知道，林谢只是生病了，只是这个病，不能让文慧知道。

所有的一切，要等林谢亲自开口对她说。

三人正说着，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看去。

当看到林谢和顾卿一前一后走进来时，文慧提起的心，才终于是落了地：“可算是回来了。”

文慧快步上前，先是拉着顾卿上下打量一番，除了脸色有点白，但人没事。

顾卿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愧疚：“阿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文慧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一旁的林谢，“还有你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跟妹妹吵什么架？”

林谢抿着唇，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这通指责。

林浔川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打着圆场：“好了伯母，他们人才刚回来，有什么话吃完饭再问吧。”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文慧拉着顾卿往餐厅里走去，“菜有些凉了，我去热热。”

这顿饭，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吃。

可以说得上气氛异常的诡异。

林谢面前的碗筷几乎没有动过，只是靠在椅背上，像只是来陪她一样。

顾卿同样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碍于文慧的热情，勉强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一顿饭，就这样尴尬地结束。

文慧看着沙发上隔着半米远的两个人，心里叹了口气。

她把水果端了出来，放在茶几上，对着林谢道：“妈妈很久没听你弹过琴了，这大过年的，给妈妈弹一个？”

文慧打的什么主意，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顾卿下意识地去看林谢，要是从前，林谢不会拒绝，可现在的林谢，说不准还会更加的生气。

“阿姨，现在天色——”

“好。”

然而，出乎顾卿的意料。

林谢没有拒绝，而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直接抬起脚，径直走向了客厅角落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他掀开琴盖，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一段熟悉的旋律便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顾卿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首曲子……

她记得。

高三那年的校庆，林谢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表演，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后来顾卿问他，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过。

少年坐在午后的阳光里，白衬衫被风吹起一个角，他偏过头，耳朵尖有些泛红，声音很轻。

他说，这是他自己写的曲子，名字叫《给重要的人》。

那时的顾卿追问，那个重要的人是谁？

少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顾卿知道，那个人其实是她。

如今，同样的旋律再次响起，琴声依旧温柔。

顾卿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那个坐在钢琴前的背影，挺拔。

只是那个“重要的人”，现在，又会是谁呢？

一曲终了。

林江淮不由得鼓掌：“大哥你这调不错啊。”

林谢却是已经站起了身，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上了楼。

*

夜深了。

顾卿回到房间，脱下身上还带着林谢味道的外套，整齐地叠好放在床边。

黑色的围巾，放在最上面。

证实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

洗过澡，不知是不是受凉的时间长了，现在身子放松下来，倒是有些头晕。

楼下，文慧端着一杯热牛奶，敲响了林谢的房门。

“小谢，睡了吗？”

林谢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听到声音，他回过身，打开了门。

“妈。”林谢叫了一声。

文慧将被子递给了他，顺势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这个一向优秀，让自己骄傲的儿子，今晚却显露出少有的疲惫和脆弱。

文慧心里疼得厉害。

“你跟妈说实话，你对卿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她能够看出来，林谢对顾卿的在意，那份在意里是自己极尽的推拉，明明想要靠近，可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抗拒。

林谢握着温热的杯子，没有作声。

“我知道，妈妈没有提前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地把她接了过来，这次是妈妈不对。”

文慧的声音里带着叹息：“是妈妈忽略了你的感受，如果你真的介意，觉得不方便，明天……，我就送她回家。”

“卿卿是个好孩子，但是妈妈最心疼的，还是你。”

文慧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谢，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变了，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会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房间里安静极了。

林谢喉头滚了滚，嘴唇翕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没有。”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哑。

他知道，经过今晚的事情，就算他不赶，顾卿自己恐怕也再不会来了。

文慧知道，林谢否认的不只是她的话，还有他自己的心意。

只怕是林谢的心里，顾卿早就已经住了进来。

年轻人的事情，她插不了手，终究还是要看他们之间的缘分。

文慧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林谢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早点休息。”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顾卿刚吹干头发，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以为会是文慧，经过了这一场，总是要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林浔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