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透过防盗门看到了他们,便立刻打开门,热情地请他们进去。
那女人看了眼林萱萱,便转过头询问地看着林诚儒问:“诚儒,这位是?”
林诚儒弯腰把带来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直起身子说:“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雪丽,这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好孩子,小贺,在咱们这上学的,今天在超市碰到了,看我拿这么多东西就主动要帮我。小贺,这是你孙阿姨。”
孙雪丽赶忙接过林萱萱手里拎的东西让她坐下,一边给她倒水拿点心,一边说:“小贺啊,辛苦了,帮你林叔叔拿这么多东西,快坐下歇歇。”
林萱萱不自在地笑了笑,几乎想要夺门而出了。
林诚儒自己给自己倒了水,坐在沙发上一饮而尽,孙雪丽给林萱萱拿了点心,又去厨房洗水果。
林诚儒说:“雪丽,别忙活了,我们就是来给你送点东西,坐坐就走了。”
厨房里传来孙雪丽的声音:“小贺头一回来,哪能坐坐就走了?你们在这吃午饭吧。”
林诚儒说:“不了不了,还是回去吃,你别忙活了。”
孙雪丽洗好了几个苹果,放在盘子里端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用总给我送东西,我自己能买。你的腿不好,搬着这么重的东西上楼,太辛苦了。“
林诚儒拿了一个苹果递给林萱萱,又自己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说:“嗨,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辛苦,我要不给你送,你自己搬上来还不知道得跑多少趟。再说了,我今天这不有个小帮手嘛,是吧小贺?”
林萱萱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看到林诚儒转向自己,才勉强牵了牵嘴角。
林诚儒又问孙雪丽:“你的腰最近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是那样,时不时疼一阵,不碍事。”
“你自己得多注意养着,别干重活,有什么需要买的,家里需要修的,你就等我来了弄。”
“知道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孙雪丽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急匆匆地往卧室走去,不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这是我给孩子买的衣服,你拿回去让她试试,大小不合适的话,我再去换。”
林诚儒笑眯眯地接过袋子,拿出里面的毛衣,打开来左看右看,开心道:“这衣服好看,孩子肯定喜欢,还是你眼光好,我买的衣服她老看不上。”
“本来想给她织一件的,但我手笨,织不好,只好买了一件。”
“嗨,织的买的都一样,心意都是一样的。”
“别跟孩子说是我买的。”
林诚儒的表情一瞬间有点苦涩,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顾忌到林萱萱这个外人在,便没再开口。
两人又坐了一会才起身告辞,林诚儒走的时候还不住朝孙雪丽叮嘱这叮嘱那,惹得孙雪丽使劲推他让他快走,他下楼时又不住朝孙雪丽摆手让她快关门进屋,孙雪丽却一直伸出半个身子目送他们下楼。
这依依惜别的场景让林萱萱不禁自嘲起来,呵,要不是有我这个多余的人,你们早相亲相爱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了吧,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她实在装不下去了,匆匆找了个借口跟林诚儒道别,就一个人跑到街角的长椅上坐着难过起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空飘起了小雪,林萱萱仰起头,那雪就那样冰冰凉凉地落在她脸上,从几粒到几片,再到漫天飞舞。她望着这飞雪,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的寒假,那个在她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孙雪丽的日子。
“爸爸,外面下雪啦!陪我出去玩!”十二岁的林萱萱寒假睡懒觉起床,发现窗外居然飘着鹅毛大雪,她欢天喜地地冲到客厅,来不及换衣服就要拉林诚儒出去。
这时,她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林萱萱正是刚有点女孩样的年纪,见到陌生人便立刻乖巧了起来。
“萱萱,来,过来。”林诚儒表情有些严肃地说。
林萱萱乖乖走过去,坐在沙发边上。
“萱萱,这位……阿姨,你记得吗?”林诚儒问。
林萱萱认真地打量沙发上坐着的女人,她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素面朝天,微胖,脸上有不明显的斑,穿一件大红色的毛衣,黑色的裤子,整个人看起来很朴素。
林萱萱朝林诚儒摇摇头。
那女人一直用殷殷的目光看着林萱萱,包括她打量自己的时候,这时看见林萱萱摇头,她半是意料之中又半是失望至极地低下了头。
林诚儒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那女人,又看看林萱萱,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萱萱疑惑地看了看林诚儒,末了小声说:“爸爸,我想出去玩……”
林诚儒拉过女儿,摸摸她的头,说:“萱萱,爸爸一会就陪你出去玩,先听爸爸跟你介绍一下这位阿姨。你……你还记得妈妈吗?”
林萱萱意识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仅存的那点睡意也瞬间荡然无存,她难以置信地问林诚儒:“她……她就是……”
林诚儒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双手交握,手肘搁在膝盖上,沉默地叹了口气。
林萱萱看到了林诚儒脸上歉疚的表情,她愤怒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咆哮道:“她……爸!你凭什么让她进咱们家?!”
“萱萱!“林诚儒急切地开口,“她是你妈妈!”
“我没有这样的妈!“林萱萱的情绪愈发激动,她觉得她整个人都被怒火包围了,她恨这个心狠的女人,更恨爸爸的心慈手软。
“萱萱!不要说气话,爸爸理解你,当年……你妈妈确实……让你受了苦,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很想念我们,现在她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在一块儿,行吗?”林诚儒的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恳求。
“不行!爸!您怎么这么傻!”林萱萱带着口腔说,“她不要咱们了!是她先不要咱们的!那些年您一个人怎么把我拉扯大的,您忘了吗?咱们没有钱,日子过得有多难,您忘了吗?有哪个妈妈,会在孩子生病的时候,会在丈夫没有了工作的时候,就这么走了?她是觉得咱们都是累赘了,不要咱们了!您还替她说话?您怎么这么傻!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她当咱们是什么了?以前咱们没钱,她一声不吭就走了,现在想着回来,恐怕是她日子过不下去,来要钱来了吧!”
“萱萱!”林诚儒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说,“萱萱,你妈妈也有难处,有些事……爸爸没办法跟你说,但是……过去的事儿咱能不能不提了,你妈妈这些年过得也很辛苦,她这次来,是想跟咱们一起过个年的,你看……”
“别说她是我妈!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这样的妈!我没有妈!只有爸!我不稀罕什么破妈!你让她走!”林萱萱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诚儒,”孙雪丽早已哭成了泪人,她拿袖子擦了擦眼泪说,“别说了……是我的错,别逼孩子……我这就走。”
林萱萱的眼泪也一样止不住,她咬着嘴唇,仇恨地看了孙雪丽一眼便马上移开目光,说:“你不走我也要赶你走,我告诉你,八年前你就不再和我们是一家人了,这里也不是小时候住的房子,你更没资格来了,以后,只要我在一天,这个家,你就别想踏进来一步。”
孙雪丽低垂着眼,缓慢地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包和外套,往门口走去。
林诚儒想去安慰伤心的女儿,又想去挽留落寞的孙雪丽,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垂手站着,眉头越皱越紧,任由孙雪丽抹着泪走出家门,任由林萱萱倔强地摔上门把自己在卧室关了一天。
想到这,林萱萱的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也以为爸爸早就忘了,没想到他却一直在默默维持着自己所谓的“家”,让孙雪丽住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常常去探望,偶尔带回来一些她买的东西,过着这样的三口之家的生活,这算什么?
回到潞城之后的几天,林萱萱一直浑浑噩噩的。快过年了,文晓岚有时候会支使她出门买点东西或是打扫打扫卫生,她每次乖乖照办之后,文晓岚都会拿零食奖励她,特别是期末成绩发下来之后,由于进步神速,她还得到了文晓岚特意买来的一个可以连电视的那种游戏机,也不知道这位女士是从哪看出她想要这么个礼物的。
贺知远一年没在家,好不容易休个长假,他简直要把一整年的家务活全干了,像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一样伺候着老婆孩子,而且还得陪老婆把一年没逛的街都逛了,一年没买的衣服鞋都买了。因为要回老家过年,走亲访友的工作量大了许多,不仅要准备更多年货,还要在过年前去城里的亲朋好友家走动走动,所以贺知远两口子从过了腊月十五就没闲着,一直忙活到腊月二十八。
他们两口子倒是整天腻在一块儿蜜里调油了,可苦了林萱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且不说文晓岚整天以孩子要学习为由不让她跟着,就是他们让她跟她也不乐意去,吃饱了撑的吗看别人秀恩爱。不过每次看到贺知远的宠溺和文晓岚的傻白甜,林萱萱都由衷地羡慕,她也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简单的三口之家,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她,谁都不是多余的,谁都不用小心翼翼的。
她有意想忘掉那天的不愉快,可偏偏天不随人愿,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贺云翼的一条短信就打破了平静。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哪个都不想听。】这可不是嘴欠,林萱萱发誓她是真的不想听,她直觉会听到什么不想知道的事情。
可是贺云翼不打算给她做鸵鸟的机会,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所以他擅自决定先说出了坏消息。
【我放假提前回家了,不小心撞见了你爸爸跟一位阿姨一起吃饭。】
林萱萱一惊,赶紧问:【在家里?】
【不是,家附近的饭馆,我本来想打包个煲仔饭的,结果看到了他们,看像子不像普通朋友。】
林萱萱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发了一会儿呆,那边等不来回信,又发来一个【?】
林萱萱烦躁地抱起抱枕揉了揉,干脆认命地发了个:【□□聊】
她太需要倾诉了,太需要反复强调那些事强调那个人的冷血来说服自己不能心软证明自己没有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