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要到西北去 第4章 理想主义

果然从事艺术类的人总能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恰好与她带着一丝好奇和探寻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被这雾气粘滞了一秒。

这个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陈默白看见眼前的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像总是带着好奇心碰来碰去的小猫。

而她则捕捉到他眼底短暂的愣怔，随即化开的一抹极淡的、或许是礼貌性的情绪，淡得像拂过雾气的风，几乎看不真切。

沈听溪见陈默白一身白色衬衫，几乎与雾气融入一体，他的眼神冷静而明澈，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却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消散的幻觉。

“去小学的路是一直走，对吧？”

陈默白点头。

来不及与他过多交流，沈听溪也回以同样的笑容并与他擦身而过。

她的衣摆带过身边的气流，连带着湿润的雾气，她似乎闻到了一丝清冽的气息，也许来自他身上。

再没有对话。只有衣角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彼此错落的脚步声。

他的背影已然重新被涌动的雾气温柔地吞噬、模糊，只剩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轮廓。

沈听溪的脚步逐渐变得缓慢，书包在他背上也跟着轻轻晃动，她讶于这条路竟然没有一块完整的石板和一段平坦的泥土。

松动的碎石和粗粒的沙砾，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都像打滑一样。

6:50

沈听溪的小腿肚已经开始发酸发胀，原本轻快的脚步也变得沉重，呼吸也跟着急促。

雾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沈听溪脑袋嗡鸣，抬着脑袋忽然看到前方不远的那一抹鲜红。

直立的旗杆顶端挂着一面旗帜，红旗依然飘扬在最上头。

也许这面红旗是这所小学最新的物件。

斑驳的低矮围墙上面还有土块裸露出来，沈听溪咬着牙继续往前。

方圆十几里只有这样一所小学，来这里上学的学生起床的时间甚至比沈听溪早上许多。

他们没有沈听溪大几百的运动鞋，上学的距离也没有这么近，只是凭着幼小的身躯，和一双简陋的旧鞋，来来往往无数次。

春夏秋冬六载，他们就会这样走六年。

沈听溪猜着，也许当他们费尽全身力气，看到东方的天际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橙红色，饱满浑圆的火球带着充满生命力的猩红从山巅中挣扎而出的时候，读书的希望在心中燃起，对未来的信心也更加坚定。

负责与她交接的老师姓王，此时也从那栋小教学楼跑出来，看到她精气神儿还不错，忍不住赞叹:

“沈老师真有毅力！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都累的不成样子，你看上去状态竟然还好。”

沈听溪连忙摆手推拒道:

“没有没有，是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我走半个点儿差不多就到了。”

直到走进这里的小学，沈听溪他有机会能近距离观察到这里的建筑物。

这所小学还是国家和好心人共筹而建成的，在这之前小学的环境更加恶劣。

大多房子是水泥砌成的瓦房，唯一一层小楼仅有三层，有些石灰层已被风雨侵蚀地露出了胚子。

门窗是由铁构成的，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很多铁窗也已经锈迹斑斑，一开一关都发出吱吱声。

操场是一片平坦的泥地，边缘还生长着野草，偌大的操场只有两个简易的篮球架，十分简陋。

办公室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其他的老师都在上课，沈听溪和他们简单打过招呼后走到一张空桌子前。

“沈老师，这里是你的工位，缺什么东西叫我就行。”

王老师坐在她斜对面，工位上被一堆堆作业本淹没，几乎看不到他的人。

沈听溪的工位也和其他人一样，是一张简易的木桌，旁边还有一个盆栽。

“谢谢王老师，那请问我什么时候开始任课呢？”

她相关资料都备好了，眼下就差上岗。

王老师翻出来一张大表格，指了指上面的三四年级。

一二年级合并在一起只有一个班，三四五六年级分别有两个班。

“你负责教三年级的数学语文和美术可以吗？三年级二班的班任也需要你当，上一个班任刚刚离职。”

沈听溪大致扫一眼课表，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

王老师知道这小姑娘也是有一腔热血跑来这个地方教书的，很满意地点头:

“好，那我把课表打印一张，7:30你可以去三年级二班上第一节课了。”

“行，那我先把该交的资料先交上，”

沈听溪打开背包，把一摞资料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表格准备交给隔壁的教务处。

交完资料后，自己的桌面多了那一张课表。

7:30。

早读结束应该上第一节课，王老师胳膊夹着教案，带着沈听溪朝着三年级二班走去。

沈听溪原以为迎接她的，是一群求知若渴，带着懵懂与好奇目光的学生们。

可现实却狠狠地朝她打了一棍。

王老师走在她前头，二人隔老远便听见教室里传来的吵闹声。

推门而入，不是一个个坐的板正的学生，而是一副毫无秩序，十分吵闹的场面，有的小孩儿在哈哈大笑，有的在发呆，更有甚者两个扭打在一块儿……

沈听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群学生们看见教室里来了新的老师，仅仅安静3秒，便又破功，吵闹在一起。

王老师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抽出夹在胳膊下的书，砸向讲台:

“都安静些，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今天来了一位新老师，她负责教你们的语文数学和美术，也是你们的班主任。”

王老师把讲台让给沈听溪，然后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仿佛在说习惯就好。

沈听溪手里攥着书本，看着讲台下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深吸一口气，开始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你们新来的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沈听溪，你们可以叫我沈老师。”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擅长交际的人，看着台下学生们的眼睛:满不在乎，懵懂……

没有人回应她。

沈听溪知道会面临这样的场面，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打开课本，接着说:

“那接下来就请同学们拿出语文课本，该讲第5课……”

台下的同学们逐渐有了翻书的动静。

全班三十多个同学，有学习的，也有不学的，沈听溪看他们的状态就开始想办法怎么劝说他们。

“好，我看同学们把课本都拿出来了，我们今天来学古诗三首，那同学们先大声的告诉我第一首古诗的名字是什么？”

原以为这次提问也会冷场，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台下也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回应她。

“山行。”

她心底又再次燃起小小的希望。

本以为这节课会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可到第二十五分钟时，靠着墙边做的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儿突然哭起来，毫无预兆，吓了沈听溪一跳。

那个小女孩儿辫子有些凌乱，边抹着眼泪边捂着头:

“呜呜呜呜……老师，我不想跟他一桌了……”

小女孩儿的同桌是一个身形有些肥胖的男孩子，沈听溪在讲台桌布下按照座位表找到他的名字:赵一斌。

小女孩叫孙琳月。

第一节课就发生这样的事，沈听溪也不好视若无睹，她放下书本，走下讲台来到小女孩身边。

她从口袋掏出卫生纸递给小女孩，安慰道:

“不哭不哭，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和老师说一说。”

小女孩接过纸巾抹着眼泪，一抽一抽的。

“他老揪我辫子，我都说了别揪了我脑袋疼，他还不听……”

一旁的赵一斌不屑一顾道:

“又不是啥大事儿，至于哭成这样吗？我揪你辫子又不是讨厌你……”

赵一斌脸上丝毫没有着急的神色，他泰然自若，手里还把玩着橡皮。

沈听溪面对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

这样类似于把安静女生放到淘气男生一桌，或者把学习好的女生安排到学习差的男生一桌。

这本身就是对女生的一种苛待。

沈听溪小学的时候也被老师这样安排过。

当时的她，又安静又乖，学习也好，老师就把她安排到一个学习差的男生旁边，甚至还告诉她说，你要教他这题怎么做，这字怎么写，按时收他的作业。

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甚至当那个男生没学会时，老师第一时间是质问她，你怎么没能把他教会？

有一次她叫那个男生怎样写作业时，那个男孩子瞟了她一眼，语气不善:

“我**用你教我啊？少管闲事儿。”

幼小的她也是有自尊心的，那时候她被气的浑身发抖，连脾气都不能耍，只好自己一个人跑出教室。

时隔多年，沈听溪依然痛恨那个老师。

这件事成为了她这辈子不可磨灭的阴影。

“月月，不要哭了，既然不想和他坐在一块，那下节老师就重新排座好不好？”

孙琳月也渐渐停止了抽噎声。

她不止一次提出过想要换一个同桌，可是之前的老师却把她的请求忽视掉，还自认为带着善意回答她:

“赵一斌同学学习差，你身为学习好的同学要多带带他。”

她孤立无援，本以为这次也会得到同样的回答。

但，这个新来的老师似乎不一样。

“谢谢老师……”孙琳月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吟。

沈听溪摸着小女孩的头，接着把目光放到赵一斌身上:

“这件事咱们课间再解决，你放心，老师也不会故意为难你，咱们先上课，好不好？”

赵一斌默认了。

解决掉这个小插曲后，沈听溪继续讲课，好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都没有发生什么事。

下课铃响起，沈听溪也准时合上课本，说了句“下课”。

其他的同学闻声都动起来，要去厕所的就去，孙琳月还乖乖的在座位上等着她。

赵一斌也没有动，提溜着双眼看着沈听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