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攻错 第3章 不要看着我

冬季的天亮得晚，陆天星醒时天还是蒙蒙亮，没有鸟叫声，安静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他昨晚没睡好，这床太硬了，他从来没睡过这么硬的床。

被子里暖暖的，陆天星眯着眼等到适应现在的光线之后才坐起来，他捏住一边的被子防止冷风灌入，小孩紧紧靠着墙睡得正熟，他俯下身去打量这个他从没见过的楚向之，小小的柔软的，脸颊上还带着软肉，睫毛很长还微翘，他的手腕搭在枕头上抵在下巴处，身体蜷缩着，呼吸声很安稳。

陆天星心里感受到一丝安稳，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从昨天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过去之后心里的一块石头就变得越来越轻，让他紧迫的神经喘了口气。虽然睡得不好，但依旧是他十七岁睡得最好的一个觉。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就是被敲门声吵醒，那敲门声敲了个没停，还有呼唤的声音。

没素质。不知道敲了三下没人回应就应该停止吗？

陆天星烦躁的睁开眼，身边的小孩也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满脸迷茫。陆天星按住楚茗的肩膀，烦躁的开口：“我去看看，你再睡会。”

楚茗脑子懵懵的，但他的视线却紧紧盯着屋内的另一个人，看着他从水壶里倒出一小盘热水洗脸然后拿出一个杯子漱口，看着他浅色的瞳孔完全醒过来，看着他衣着单薄的出了门。

今天会下雪。

快到除夕了，会更冷。

陆天星是修仙之人，他的身子骨比凡人好，但他依旧怕冷，每年冬天，母亲都会及时给他裁新衣服，他就披着带着帽子的斗篷去上课，全部人望过去，就他穿的最严实。但是现在没这个条件，他也不会像十五六岁那样发脾气。

人总是会长大的。陆天星叹气。

门又被敲着，陆天星抬手拉着木门的把手往里一拉，一个瘦小的身影就站在门外，手还举着，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个女孩子。

陆天星飞快的炸了眨眼，怕被误会什么的连忙自我介绍道：“我是楚茗的哥哥，你找楚茗吗？”

女孩紧紧盯着他的脸不说话，手还放在空中，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少年就微垂疑惑着看着她，她的心也随着少年颤动的眼睫忽上忽下。她猛地低头，视线又来到少年的胸膛，乌黑的发丝垂落，单薄的衣服遮不住明晰的锁骨，她的脸红的更加彻底，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全然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苗苗姐。”楚茗小跑出来，他把一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抬手塞到陆天星怀里，看向门口的女孩：“婶让你送东西给我吗？”

苗苗还是不敢抬头，只是把袋子伸向楚茗：“我娘给你做的衣服。”

楚茗接过衣服：“谢谢，苗苗姐你等我一下。”他朝屋内一路小跑。

门口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苗苗抬起眼，勇敢的说出第一句话：“我还从没听茗茗说过他有哥哥呢。”

陆天星垂眸，嘴角微微勾起：“他比较内向。”

“他确实很喜欢一个人待着，我都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我叫陈苗苗，我娘经常照顾茗茗。”苗苗有些拘谨，她盯着陆天星露出的白皙的肤色，盯着他修长的手指，盯着他滚动喉结，然后偷偷看向他的脸，声音还挺大：“我也算茗茗半个姐姐吧。”

从没听救世主提起过他认识的人，那些烦人的蠢蛋例外。

“茗茗。”陆天星加重了这两个字，然后对这个瘦小的女孩笑了笑：“谢谢你们照顾他。”

楚茗站在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他上前几步把串起来的十文钱放到苗苗手心里：“帮我和婶说声谢谢，这是钱。”

苗苗愣了一瞬，看向陆天星之后又立马看向楚茗，摇摇头想把钱还给他：“不要你的钱。”

楚茗移开视线，一副冷淡的模样，陆天星视线在苗苗身上转了几秒，额前碎发微微遮住让他看起来无害的圆润的眼。

陆天星环抱着手，手指轻敲手臂，他思索一会后放下手搭在楚茗的肩膀，以一种监护人的身份挡在两人中间：“拿着吧，以后我看着他。”

苗苗抿着唇，拿着这十文钱有些踌躇，但是她得快点回家支棱店了，于是她点了点头转身跑走了，瘦小的身躯越跑越远，直到看不见陆天星才开口，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你不喜欢她？”

握住的手温温的还带着汤婆子的热气就这么搭在他的肩膀上，楚茗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眉头皱起，还圆润的眼睛带着说不清的雾气，他很小声，陆天星只能半蹲下去看着他听他说话。

“不讨厌，婶对我很好，没有他们，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陆天星张张嘴，眉头紧紧皱起，他很难想象救世主小时候过得是这种生活。为什么，这三个太轻飘飘了，楚茗却不说话了，他板着一张小小的脸甩开陆天星的手往屋内走，陆天星站起身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跟着他走进去了。

“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一样倔。”

坐在床上”，陆天星看着麻溜收拾自己的楚茗问道：“你平常都在干嘛？”

“捡豆子，帮工。”楚茗今天起的晚了，他套上棉衣，顶着一张稚嫩的脸严肃的叮嘱陆天星：“你好好在家待着，我中午回来做饭。”

“我就待着吗？不让我去帮你做点什么吗？”

“你不会做。”楚茗说完这句话就出门了，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

陆天星确实不会做，他家境富裕，即使后面突生变故也没有因为金钱而烦恼过，陆家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官家。

十七的陆天星在重新记忆救世主，他从前不屑一顾，很多时候他会反驳茉西他们说的，救世主小时候过得很惨，他不相信，他觉得身为英雄的遗腹子，被命定的救世主怎么会被安排得如此不当。

事实却是如此，陆天星圆润的杏眼泛起水光，他愣着擦去眼泪，把头发扎起，摸了摸藏在里衣的玉石和金叶子，感谢母亲总是会给他安排好一切，怕他累着哭着。

那是一块很小的玉石，圆润的一颗。陆天星盯着玉石看了好半天，然后藏在了枕头底下。他穿着单衣拿着棉被出了门，棉被捂着脸，在别人怀疑好奇的目光下花了十文从成衣店买了一套劲装，颜色不好看，摸起来还很粗糙，陆天星有些嫌弃的穿上，没办法，楚茗家里就只剩这么点钱了。

黑色腰带绑在腰间，护腕带上，身形高挑，腰身纤细，皮肤白皙，即使粗布麻衣，他的气质也不会让人忽视，一种富家公子的悠闲感。

陆天星把一个小香囊挂在腰间，这是是他从柜子里找到的，刚好放他的金叶子。

陆天星踩着靴子慢悠悠的闲逛着，由于他长得过于精致，而村中从没有人见过这号人物，怕是什么大人物差点就请动了村长，还是在知摊的苗苗看见他喊了一声“茗茗哥哥”众人才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是楚茗那小子的哥哥。

“那小子哪来的哥哥？长得如此好看。”

“我看楚茗长得也不错，只是年级尚小。”

耳边传来杂声，陆天星正坐在小板凳上，他生来就万人瞩目，对他人或惊羡或嫉妒的目光并不在意。

椅子太矮，但是他腿又太长，陆天星不太舒服的站起身，蹲着碗吃完了一碗混沌，他从昨天到现在就喝了一碗粥，楚茗说中午回来给他做饭，那他已经饿晕了。

修仙之人常辟谷，陆天星偏不，不只是他，他们哪一届人几乎没几个辟谷的，就连救世主也常常偷溜进小厨房做吃食，剑锋的人都说救世主做得饭特别好吃，但他没吃到过。

“有什么好吃的，我就这就传信给我母亲让她给我送芝麻糕来。”然后带着符舟的人浩浩荡荡的去举报救世主偷用小厨房。

“苗苗，你知道楚茗在哪吗？。”

用余光偷看的小姑娘头点的和拨浪鼓一样，微黑的脸泛红，小姑娘长得可爱，扎着两个丸子头，在少年道谢离开后，周边的姑娘们纷纷上去打听，有人捏了捏苗苗的丸子：“苗苗他叫什么名字啊？”

苗苗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摇头：“看我忘记问了。”她转身只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两文钱：“我下次一定问。”

一个姑娘问：“那你下次能不能问他婚配否，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他长得好高啊，你们看到没，腿那么长，脸好小，眼睛却圆圆的，好可爱。”

姑娘们这边聊得正欢，处于议论中心的大少爷正往村外走去。

大早上的去山上捡豆子，跑这么远。

楚家村虽然在京城，却在郊外，山青水秀。陆天星垂了垂腿，想念起自己的剑来，但是想想自己现在也无法使用御剑飞行又放弃了找替代品的想法。

那个小孩那么点个怎么能走这么远？

山上的路不好走，陆天星累到了，他扶着一棵树，喊了几声楚茗的名字。

没有回应。

真的在这里吗？

陆天星找到了一根很直的木头，他捡起来杵着走，在喊了几声楚茗的名字无果后他打算原路返回了。

他转身看向来时的山路，蓦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来，他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来这里？他真的能改变一切吗？为什么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你忘记以后的自己了吗？

不对劲，陆天星猛地摇了摇脑袋，这种熟悉的感觉。血的腥味以及那没有隐藏的灵力的暴动。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让自己清醒过来，抵受这这股灵气的侵扰朝着味道的来源走去。

有仙缘的人才会有灵气，有灵气才能修炼，而这股灵气杂乱无章，带着非常消极的味道。但这灵气同时太纯粹，以至于与之同样拥有灵气的人很容易受到影响。

陆天星也不知道还是幸庆还是头疼，他知道这股灵气的主人是谁，可恶的楚向之，他们两不对付这么多年，互相的灵气缠绕，以至于后面他们常常肉搏，打的有来有往。

还是楚茗的楚向之，陆天星想，他看到了小小的楚茗坐在地上，竹筐正正的摆在一旁，他走近了，他就看见楚茗小腿的位置正在不断流血。

楚茗小小的脸上全是冷汗，他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之后又低下头一副看不见的样子。

这副样子和当初一模一样，陆天星心里咆哮，救世主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就不能说一句好话，软话吗，一定要这么倔吗？

陆天星半蹲到楚茗身边，十一岁的自己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吓哭，而现在的自己已经能游刃有余的处理了。

这么多年，楚茗的灵气是他感受过最纯粹干净的，但是这么浓的自我厌弃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哪怕是面对敌人时，楚茗的灵气也从不会失控，除了有人骂他亲近的人。

护短的很。

“你刚才肯定听见我喊你了吧。”陆天打开楚茗捂着腿的手：“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应，不过下次嘛，还是命重要。”

“你捡了多少豆子？”

撕开布料，又撕开一块。

“痛吗？”

还是不回话，倔的要死。

“我用了你枕头底下的十文钱。”

楚茗抬头，露出很漂亮的一双眼睛，陆天星不止一次这么觉得，很漂亮的丹凤眼，双眼皮流畅不肿，睫毛又长又翘，被这双眼注视，要么是看狗一样的眼神，要么是溺毙的深情。

但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让他夸楚向之，除非丹修不炸锅。

伤口被绑好，还得进行进一步清理，陆天星半蹲着看着他：“能走吗？”

楚茗瞪了他一眼，扶着地板站起来，结果刚走一步就摔进了陆天星的双臂里，他听见他救下来的少年笑出了声，把他扶好后背对着他：“上来。”

背影并不宽阔，甚至是清瘦，楚茗抿着唇，小心翼翼的趴了上去，眼睫毛颤动得厉害。

“竹筐过几天再来拿。”

陆天星走得很稳，他背着他一路都在念叨，话好多，楚茗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听见这个人说：“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你那几件衣服一点都不暖和。”

“疼。”

陆天星听清了：“你都哭了，肯定疼。”

“没哭。”

“谁的眼睛湿漉漉的啊，我可看见了。”

楚茗咬着唇，他侧过头能看清这个人脸上细小的绒毛，他没有说的是，他看见陆天星的那一刻居然感受到了安心。

那双眼睛太澄澈漂亮，他没办法不注视。

见人见鬼见心，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我真的很疼，楚茗垂下眼，但我不是因为疼才哭。

楚茗日记

我受伤了。

他用了我十文钱，但是他背着我走了好久，就算五文钱。

结清了才能走。

他的眼睛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不要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