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就陪我玩玩儿吧。”庭院内骤地漫开一阵诡谲的笑声,这声音没个定处,无孔不入地将四人包裹起来。
四周的景象忽然间变得扭曲。原本破败的院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个幻杀阵!能勾起人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再趁虚而入。”徐寄白心中一紧,他立刻运起灵力,大喝一声“守住心神,不要被幻象迷惑!”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个模糊的黑影从黑暗中浮现,朝着四人扑了过来。
白新霁立刻拔剑迎上前去,剑光一闪,他抬手劈向离自己最近的黑影。可剑意却泥牛入海。黑影毫发无损,反而化作一缕轻烟钻进他的眉心。
白新霁的身形晃了晃。下一秒,他的瞳孔失去对焦,呆滞着一张脸,竟挥剑朝从芊芊砍去。
“新霁!”徐寄白大惊,他在自我防御的同时甩出一张符纸,堪堪挡住了白新霁的剑。随后,符纸上的符文图样略微变化了下,附在白新霁的额上,白新霁浑身一颤,神色蓦地清明了。
白新霁冷汗淋漓,他后怕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我爹娘……他们怪我没用。”
另一边,岁宁眼前的黑暗散去,化作了药铺后院。师父正背对着她整理药材。
“师父!”岁宁喜极而泣,快步跑了过去,可就在她快要触摸到师父的衣角时,师父猛地转过身——那一张脸上,竟没有任何五官。
“啊——!”岁宁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她脚下一滑,朝着身后的枯井直直跌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从旁边伸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臂膀。
徐寄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别怕,是幻象!看着我。”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岁宁的声音染上哭腔,她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了徐寄白扶着她胳膊的那只手。
“我看到我师父了。”岁宁的眼睛红红的。
“那不是真的。”徐寄白感受到了岁宁指尖的冰凉和颤抖,他顿了顿,没有抽回手。
“这阵法就是要利用你的恐惧。你很勇敢,刚刚并未被完全吞噬。”
“况且,有我在,它伤不了你。”徐寄白的声音柔和,他安抚道。
岁宁的心绪渐渐平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那可怖的幻象。
她的目光开始在这诡异的黑暗中搜寻。
“既是阵法,则必有阵眼。”岁宁垂眸思索了半晌,她想起了以前师父给自己讲过的志怪小说。
书中说,像“幻杀阵”这般狠毒的阵法,其核心力量往往与“地脉、水源”相关。因为阴湿之气喜暗喜湿,最易在这些地方集聚。
“徐少侠,你会符火吗?”岁宁侧脸看向徐寄白,“我需要借点光。”
徐寄白微微颔首。他取出一张符纸,对着它掐了个诀,一簇火花顷刻间在指尖涌现。
“多谢。”岁宁借着这光亮打量起四周,她的目光扫过庭院内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迅速回放起刚进院子时所看到的景象。
杂草丛生的地面、破旧的窗棂、还有……院子正中央的那口枯井!
“大家都过来一下。”岁宁冲着其他人招呼道,她在井旁驻足,蹲下来细细地瞧过去。
井口的边缘处错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那些纹路扭曲缠绕,透出一股邪气。
“是了,就是这里。”从芊芊在一旁看得真切,“这纹路虽斑驳了,但观走向,这分明是隐魂聚煞的‘锁魂纹’。”
白新霁刚从幻象的余悸中缓过神,他闻言立刻凑了过来,“这么说,这口枯井就是阵眼?”
“**不离十。”岁宁站起身,“井底定是连接着什么阴湿之地,才让着幻杀阵有了源源不断的邪气支撑。”
徐寄白指尖的火花闪耀着,映照着他沉凝的侧脸。“此阵阴毒,阵眼处必定凶险万分,直接破坏恐会引发反噬。”
徐寄白话音刚落,那诡谲的笑声又缠了上来,这一次更是带着几分嘲弄,“倒还算有点见识,配做我渔仙的对手,可惜啊,知道了又能如何?”
“就你这副藏头露尾的尊容,还好意思给自己封仙?”白新霁纯乐天派,不论处于何种境地都有心思说笑,他看不惯这渔仙的做派,见缝插针地讥讽道。
渔仙却仿佛没听见他的挑衅,隐去了。
下一秒,枯井里的邪气顺着锁魂纹往上爬,那些奇诡的纹路骤然亮起青黑色的光。
井底传来“咕嘟”的闷响,一股熟悉的腥臭味涌上来,闻着就让人喉头发紧。
“是瘴气!”岁宁猛地捂住口鼻,她想起了师父医书里的记载,“瘴气遇阴则盛,沾到会蚀骨!”
徐寄白指尖火花骤亮,照亮井口涌动的黑雾,“它在借瘴气养冤魂,再拖下去,我们都会被怨气缠上。”
话音未落,从芊芊突然踉跄着后退。她的脸色比方才更显惨白。
从芊芊捂着先前受了妖伤的胳膊,声音发颤,“邪气顺着伤口渗进来了,好冷……”
白新霁挥剑斩开扑来的黑影,急得大喊:“岁宁!你有没有能驱邪的药?”
“有的!”岁宁来之前便备下了各色药物,其中不仅有伤药,更有师父留下的魔药。
岁宁有时候不免在想,师父究竟何许人士也,怎么涉猎如此广泛。
她从口袋里摸出被油纸包着的艾草、雄黄,刚要递过去,一阵阴风卷来,药尽数撒到地上。
“普通的草药,怎能敌我百年瘴气!”那声音又阴恻恻地响起。
白新霁气得火冒三丈,他提着剑就要往井边冲,“管它是渔仙还是渔妖,我干脆直接劈了这破井了事。”
“别去!”岁宁一把拉住他,目光扫过井口锁魂纹,又落在徐寄白指尖的火花上,“徐少侠,你那符火能不能燃得久些,我有办法!”
“可以。”徐寄白皱眉,“你要做什么?”
岁宁的语速飞快,“师父说过,阴邪怕‘燥火’,更怕‘燥土’!”她抬手指向墙角的土堆,“那堆土在光下曝晒了整日,燥气重!”
“我们把这土填进井里,在佐以符火燃烧,说不定能压过瘴气!”
白新霁愣了,“就这么简单?”
“我也不确定行不行得通,但试试总比等死好。”岁宁从地上捡了个破锄头,又从墙角拖出来个破筐,“我去挖‘燥土’,你们替我挡着黑影。”
几人应下。徐寄白将指尖符火掷向空中,化成明火悬在三人头顶,暂时逼退黑雾。
“新霁护着宁宁姑娘,我来守师妹。”
白新霁点了点头,他举剑挡在岁宁身前,手起剑落个不停,“快挖,这东西杀不完。”
岁宁攥紧锄头,用力刨向土堆。她的胳膊酸得发麻,却不敢停——
从芊芊的喘息声越来越弱,徐寄白的符火也开始忽明忽暗,黑雾正一点点压回来。
“够了!”岁宁顾不上休息,她忙拖拽起装满燥土的破筐,朝枯井跑去。
渔仙察觉到岁宁的意图,怒吼着掀起一股黑雾,直直扑向她的后背。
“小心!”徐寄白甩出两张符纸,符纸燃烧着化作金光,堪堪挡住黑雾。可他分心之下,一道黑影趁机缠上他的手腕,徐寄白闷哼一声,指尖明火瞬间弱了几分。
岁宁看在眼里,心一横,将筐里的燥土猛地朝井口泼去。燥土落入井中,瞬间与瘴气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黑雾竟真的淡了几分。
“有用!”岁宁眼睛一亮,她扭头大声招呼白新霁,“白少侠,你再挖一筐!”
渔仙彻底被激怒,枯井里的怨气疯狂涌出,无数黑影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手,朝着岁宁抓来。“找死!”
徐寄白瞳孔皱缩,他没理会手腕上依旧束缚着的的黑影,纵身扑过来,将岁宁护在身后。
徐寄白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一道符文,一掌拍向鬼手。金光与鬼手相撞,他被震得后退两步,嘴角渗出鲜血。
岁宁扶住他,急得要哭出来:“你没事吧。”
“别慌,”徐寄白擦去血迹,声音依旧沉稳,“符火还能燃一次,你和新霁把剩下的燥土都填进去,我引火。”
岁宁咬着唇,她接过白新霁递过来的燥土,用尽全身力气朝井口泼去。与此同时,徐寄白将指尖仅存的明火掷向枯井。
“轰——”明火撞上燥土,二者彼此纠缠。火光顺着燥土蔓延,井底的瘴气被引燃,噼里啪啦地响。鬼手在火中扭曲、消散,锁魂纹的青黑色光芒也渐渐黯淡。
“不——!”渔仙的声音带着怨毒与不甘,它挣扎着要从烈焰中爬出,却终湮灭在了滚滚火光之中。
随着渔仙的消失,枯井里的火渐渐熄灭,只余下一股焦糊味。
瘴气被净化,井边缘的锁魂纹也再寻觅不到。
四个人累得瘫在地上,他们抬头望天。
只见已晨光破晓。
“喂,你还怪厉害的嘛。”白新霁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先前对你的态度不好,是我抱歉。”
白新霁也在一旁哑然失笑,“‘有才而遁世’说的便是宁宁姑娘的师父吧。”他顿了顿,“当然,宁宁姑娘也让在下拜服。”
从芊芊依旧虚弱着,她牵起岁宁的手。“宁宁,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她看着岁宁,神情很是温柔,“再次感谢你救了我。”
这下轮到岁宁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我哪里有这么好……”电光火石间,岁宁却似是想到了什么。
岁宁立马止住话头。她话锋一转——
“对啊,我怎么能这么好!既通药理,还晓妖族秘事!”
“所以三位少侠……”岁宁急不可待地搓搓手,“你们能带我一起走吗?”
其他三人:“?”
昨夜的犹豫已成今日的坚定。
岁宁想,经此一遭,她恐怕是再也不肯拘泥于青砚镇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一个人孤孤独独地过完这一辈子。
她也想像徐少侠他们一样,日子过得风风火火,骑马仗剑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