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
“是啊。”周晔说,“天凉,想吃不辣的清汤火锅。”
闻言,赵依婧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
周峋了然家中多了两只小馋猫,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因外头下着大雨,此时天看着黑沉沉的,时间却算不得晚,要煮火锅还来得及。且家中还有上次买的双拼汤料,食材只需洗好切好,下锅便煮,也算简单。楼下就有生鲜超市,周峋原本打算只与周晔两人同去,谁知赵依婧也很有兴致,一丝一毫都顾不得身体倦怠,匆匆忙忙进屋换了衣服,拿了雨伞行至玄关处,微笑着要加入他们。
赵依婧是有些小心思在身上的。怕周晔看出痕迹,于是特意选了一件白色衬衫薄而不透。脖子以下的扣子全部系牢,一点颈间暗示的颜色也不露。身段却更是影影绰绰了,如笼罩在山雾中的弦月,似明非明,非局中人难以遐想。
周峋瞧她这般,唇畔的一点笑意倒是更显暧昧。他自顾自地拿出香烟与打火机,点燃一支错开方才的那些疯狂心绪。
这个月淮市的雨水比往年都多。整座城湿漉漉的,处处泛着草木香,清新怡人。天空是清冷的阴黑色,雨幕细密如帘,尽头的云层不断翻涌澎湃。周晔喜欢踩水,跟出笼的小兔子一般,一人举着伞在前路蹦蹦跳跳,十分欢快,哪怕泥点子溅在了小腿上依然舒爽。周峋与赵依婧共撑一把,直到进了超市,赵依婧从衣到发都是干干净净的,一丝风雨也未曾沾染。
周峋也换下了西装,穿着一套休闲的亚麻衬衫,黑色长裤,与赵依婧身上所穿很是搭配,像情侣装。二人身段样貌皆是出类拔萃,一入超市便毫不惊讶地收获了众人艳羡的目光。
皮相之美或许肤浅,却也是实打实地招摇,受世人追逐。福祸相依,相辅相成,有时候也是无可奈何。
即便外面的世界大雨倾盆,风刮不止,可超市里人还是很多,大家热情不减。周峋推了个推车,袖子挽至小臂,露出一截流畅的线条。他的行动不慌不忙,周晔和赵依婧大步走在前面,尽情挑选着各种喜爱的食品。
周晔直奔调料区,开开心心地选了一袋花生碎和一罐香辣酱。赵依婧站住脚,回头等等周峋,问:“你想吃什么?”
周峋直言不讳地逗她:“你。”
“……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赵依婧下意识拢了拢衣领。
周峋知她脸薄,便笑道:“拿些素菜吧。”
赵依婧疑惑道:“你不爱吃肉吗?”
话音一落,正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视线,赵依婧又立刻闭了嘴。
下午的缠绵近在眼前,思想没忘,身体没忘,还残留着一些甜蜜的痛楚。而某些人心如明镜,无时无刻不在戏谑着她,哪怕只用眼神,也能使她心神俱乱。明知他对她影响颇深,非但不加节制,反而变本加厉。偏偏她也不争气,轻易就能心领神会,掉入温情陷阱。一丝脸红,一点心跳,很快将气氛渲染至煽惑黏稠,心中情潮愈发激烈涌动。
周峋瞧着她面容粉白,垂眸时微微的红印探了出来,一派活色生香之景。她肌肤柔腻洁白,五官如雕如琢,玉般动人。此刻女人长发蓬松地散落在肩头,眼珠水润灵动,任何情思也隐藏不住,倒是真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人的坏心思。周峋坦荡地看她,忍不住伸手朝她鲜嫩的脸颊碰了碰。
赵依婧有着比以往敏感十倍的反应。她稍稍退后一步,却不似生气,只是抬眸瞪了他一眼,小声提醒:“你收敛些。”
周峋笑得温柔,语气里几分玩笑几分正经,“阿婧,回去后我还想吃你。”
“爸爸,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周晔拿了一包彩虹糖跑回来,又奇怪地打量着赵依婧,“姐姐,你脸又红成这样了,应该不是感冒发烧了吧?”
“……没有。”
周峋一语捅破:“你姐姐是害羞了。”
赵依婧猛地抬头,矢口否认:“我不是。”
周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偏着脑袋问周峋:“爸爸,是你说了什么吧?我早就发现了,姐姐老爱在你面前脸红。”
周峋漫不经心地道:“爸爸只是说了追你姐姐的事。”
“喂。”赵依婧急忙纠正他,“别在孩子面前乱说。”
但周晔却道:“这事我知道啊。爸爸,你还没追到姐姐吗?”
周峋叹息一声,说:“你姐姐太优秀了,追求者又多,爸爸每天都在担心她会被别人抢走。你快跟她撒个娇,让她早点答应了爸爸。”
闻言,周晔果真可怜兮兮地将目光投向赵依婧:“姐姐,爸爸对你是真心的,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
赵依婧送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好气又好笑:“别跟我耍无赖。小晔这么纯真,你也甘心利用?”
“没有利用,全是真诚。”周峋看着她。
赵依婧与他对视一会儿,吃不消,鼓着腮帮朝前走了。
此番超市逛得不久,回去时候,推车里却已经满满当当。荤菜偏少,素菜居多。有脆皮肠,鹌鹑蛋,虾滑,墨鱼丸,银鳕鱼,山药土豆,香辣牛肉和各类菌菇绿色蔬菜等。周晔还抱了一瓶两升的豆奶,不要人帮忙,非得自己提着,走得心满意足。
入家门之后,周峋轻车熟路地系上围裙进厨房洗菜,周晔回了小房间温习功课,等待饭做好以后周峋叫她。赵依婧迟疑了会儿,也进了厨房,想打打下手。她见着周峋洗好了一把小香葱,主动拿了菜刀准备切葱,却被周峋阻止:“别切,出去休息。”
赵依婧说:“我想帮帮你。”
“你可以帮我。”周峋不动声色地把菜刀拿开放好,对她说:“但我怕你伤到手。你的手还要写稿,很重要。”
赵依婧有些茫然:“那我能做什么。”
周峋笑一笑,朝她招手:“过来。”
赵依婧听话地走过去。
周峋从后面倾身抱住她,将她搂得很紧。他的下巴抵住她柔软的发,顺手拿起了水池旁一把芹菜,放到龙头底下仔细地冲洗着,边洗边说:“你让我抱一会儿,就算帮了我。”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赵依婧嗅着他身上的落叶香,轻声说道。
她这般执着,周峋心知不给她一个答案她是不会罢休的:“吃你算不算?”
“……你厨艺那么好,怎么会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呢?”赵依婧转过头,盯着他,“难道你就只是单纯喜欢下厨?”
“下厨对我来说,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周峋继续洗菜,呼吸却从赵依婧面颊拂过,带动着一些温热,“阿婧,你不必打听我的喜好从而对我处处迁就。能做出让你吃得高兴的菜肴,这比尝到任何美味更叫我高兴。”
赵依婧愣了一秒,心跳又在须臾间躁动不已。她虽嘟着嘴,可脸上的欢喜与羞怯却是怎样也遮掩不住:“你简直是在犯规。”
周峋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说肺腑之言都不行?”
赵依婧久久地凝视他,脸像只红苹果,仍然鼓着勇气,“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嗯,真的很喜欢你。”周峋直接地答。
他眼底的热爱毫无隐藏,体温尽数裹在她的身上,使她颈间通红一片。赵依婧的心忽然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她想,这一刻如此平淡,却又如此温暖。哪怕用尽一生,她也想悉心珍藏。
她记起了些从前的事,笑容柔和,说:“我第一次去你家时,好像也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我想帮你打下手,可你偏不让。”
“我现在可不会像那会儿那样纵容你。”周峋低声说。
“那你打算怎样?”赵依婧眨眨眼看着他,“你要把我丢出去吗?”
周峋俯下身,无所顾虑地压住了她明知故问的唇瓣。
他吻得太深,缠她太紧。片刻不到,赵依婧已经支撑不住。男人关了水龙头,把菜放置一旁,搬过她薄弱的身躯,面朝自己。
猝不及防的亲密叫人心悸,可赵依婧也像上瘾一般,搂住男人的腰深深地回应。待到分离时,她想把脸移开,周峋却不答应,按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目不转睛。
“你不是还在追我吗?”赵依婧微喘着,用一双充满水汽的眼眸凝望他,“我都没答应你,咱们是不是太为所欲为了?”
周峋笑道:“这也是追你的方式。”
赵依婧瞪圆了眼睛:“哪有这种方式?”
周峋说:“至少要让你感到舒服和满足。”
“……你。”
周峋放柔了嗓音,语带笑意,“阿婧,我第一次追人,不懂章法和规矩,你要对我多加包容。”
赵依婧都快被他气笑了:“你明明就很懂。”
“不这样,你怎么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呢?”周峋亲亲她的眼皮,认真地说,“你总爱自我怀疑,都不肯相信自己的魅力。”
“好了,我相信了。”赵依婧拿他没辙,只有缴械投降。
周峋与她对望,忽然说:“阿婧,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药?”
某些人倒打一耙,说得一脸无辜,纯良无害。赵依婧明知他在调戏,脸倒是配合着红得不行,半天不肯接他的话。
“幸好你是个人。”周峋靠近她,面对面,眼对眼,胸膛相贴,与她厮磨着道,“你如果是只妖,我就大难临头了。”
赵依婧固执地瞪着他,眸中水光潋滟,眼尾几丝媚态,映衬着厨房的灯光,像极了勾引,“那是妖的话,你还要不要?”
周峋笑而不语,含住她的手指,又用舌尖在指腹处轻轻地舔了舔。
熟悉的触感湿滑暖烫,赵依婧瞬间面红耳赤。她呼吸一急,却没有将手抽走,只是躲开他的眼,说:“你才是妖呢,又毒又坏的妖。我不跟你闹了。”
周峋看着她,眼底缓缓汇聚而起的笑意更浓。他揉捏着她热热的耳垂,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哄意,“出去看电视吧,别在这分我的心。”
赵依婧像条滑溜溜的小蛇,一眨眼就消失了踪影。
周峋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素菜整理起来稍麻烦些,需要清洗干净再切好摆盘,而荤菜有些是现成的速冻食材,直接装盘便可。前后不过二十几分钟,备着新鲜菜品的盘子已然端上了桌。桌面干净整洁,暗红色的电磁炉上已经安置好了专门用来煮鸳鸯双拼的加厚不锈钢火锅盆。赵依婧在盆里倒好了大骨高汤,又把拆开的方块汤料放置进去。电磁炉插上电源之后,不消一会儿时间,汤料融化,汤水轻盈翻滚起来,番茄和菌汤的香味弥漫出锅。周晔等不及了,把菜品一盘接一盘地小心下锅。很快,火锅满屋飘香,所有食材都熟透了,鲜明地漂浮在清清爽爽的汤面上。
周峋和赵依婧都喜清淡饮食,所以一锅高汤炖得雪白无油,几片青翠的蔬菜叶子吸饱了汤汁,铺满了锅面,瞧着也是好看,犹如一片绿油油的春天。
周晔早饿得不行了,加之这番茄香味特别开胃,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赵依婧看她吃得急,不停给丫头夹菜,没多久周晔的碗里就跟堆了一座小山似的。她爱吃山药和娃娃菜,赵依婧把这两样都留给了她。
周晔不好意思地说:“姐姐你也吃些,你瞧你这么瘦,爸爸看着多心疼。”
“你这小嘴。”赵依婧有些无语,说:“别跟你爸学,他坏得很。你正在长身体,多吃一些总是好的。”
周晔捏捏自己的苹果肌,说:“我长得够好了。爸爸做饭好吃,同学们都很羡慕我呢。姐姐你说,厨艺会不会遗传啊?说不定我以后长大了也能当个顶级厨师。”
赵依婧笑了一声,说:“绝对没问题。姐姐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奶奶也是个非常会做菜的人。”
她无比自然地说出奶奶二字,周峋夹菜的手顿了顿。
看向她,男人的眼珠也变得温和起来。
周峋低头笑笑,把一块绵滑的牛肉放到了赵依婧碗里,“你也多吃些。”
“你尝尝这个墨鱼丸。”赵依婧礼尚往来,笑容晏晏地望着他。
周峋逗她:“你不会是不喜欢吃墨鱼丸吧?”
“哪有。”赵依婧解释,“你不说你喜欢什么,那我就每样都试一试。说不定歪打正着,就让我试出来了。”
“嗯。”周峋轻轻笑着,“你真的很聪明。”
二人不断进行着这般无聊的对话,又不停为对方夹菜,做着平日里绝不会做的,极其琐碎又极其幼稚的小事。也许这些事在往后回忆起来仍是一片模糊,不值一提,可它们确实存在过,亦确实让赵依婧的心产生过与别处不同的快乐和感情。他们相处,交谈,生活不起一丝波澜,然而,这就足够了。
家的意义就在于此。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与心上人坐在一处,终究和与旁人不同。
仿佛空气中流动的菜香,看不见亦摸不着,却能使周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平和的安全感。
这种滋味实在叫人太过迷恋。甚至无法自拔。赵依婧早已分不清这般依赖于她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可她深爱着周峋,不求天荒地老,哪怕一瞬也行。
赵依婧垂下眼,注视着男人那只握着筷子的手。她能感觉到周峋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头顶上方,可她不敢与他对望,只能偏向一处,企图逃开。偏偏他的手指修长分明,竟也像渗透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叫她无法控制地想到了一些过于煽情旖旎的画面。赵依婧心猿意马,将头侧至另外一边,唯有软嫩耳垂上的一抹深红悄悄地泄露着难言心事。
周晔从赵依婧的话里得了趣,问周峋:“爸爸,奶奶做菜也很好吃吗?”
“嗯。”周峋直视她的眼,说,“很好吃。”
周晔看看周峋,眼底忽然充满了感念,轻声道:“奶奶,爸爸,我,还有姐姐,咱们不愧是一家人。”
周晔古灵精怪,自觉又想到了绝妙点子,“爸爸,不如你今晚就向姐姐求婚吧。你们结了婚,咱们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三口了。”
赵依婧捂着嘴,差点把食物一口喷了出来。
周峋托腮瞧着她,倒也不置可否,只似笑非笑地道:“行,今晚我要和你姐姐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赵依婧一语不发,只顾埋头吃饭。
一顿温馨的晚餐结束,周峋依着先前诺言,与周晔神采奕奕地打着游戏。赵依婧进了卧房写稿,顺便还给自己泡了杯浓香的普洱茶。
赵依婧近日灵感还算充沛,一篇草稿写完只要两个小时即可。修改是个精细活,消耗时间需久一些。一家国内知名出版社联系上了她,提出意愿想与她合作一本精品短篇集,赵依婧正在为这事忙碌赶工。
稿子写完,夜已深。客厅不再传来笑闹声,想是周晔已被周峋赶去休息了。赵依婧起身行至阳台,望望窗外的雨给予眼睛清凉,又品下一口暖茶热了胸腔。她取下鼻梁上框着的挡光眼镜,揉揉眼,伸个懒腰,忽感如今的生活很是惬意。工作进展顺利,又有爱人在侧,知己闺蜜几个,人生何求。
这样想来,连吹过的风也觉得很静,但静得十分安逸。正思维发散着,听见有人敲门。赵依婧想着是周峋,便飞快踏足出去。
门外,周峋问她:“有我能帮你的吗。”
赵依婧笑笑,说:“有。来帮我碎稿吧。”
周峋进了门,赵依婧照常从一个纸箱里抱出一大摞手稿,说:“我和你一起碎,就在这。”
周峋看看她的稿子,说:“你创作了这么多东西。”
“是啊,工作需要嘛。”赵依婧拉了把椅子过来,让周峋坐下,说:“把灵感及时记录下来,这也是我的习惯。我觉得用手机写缺了点感觉,还是记在纸上更让我踏实。”
周峋望着她,从她手里把那些稿子全部接过。
时间静静地走着。客房内仿佛正在上演着一场默剧。窗外的雨声仍是不断,从鞭炮声响化为淅淅沥沥。阳台上种植着一些海棠花,正值绽放,似粉白花浪,在潮湿的风中摇曳飘零,却是自成一景,开得雅致亭亭。
周峋碎纸时很专注,赵依婧出门也为他泡了杯茶。可是回来时,却瞧着周峋神情不对了。他拿着一张手稿一直看着,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依婧好奇,走了过去。那张手稿已经泛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却不知写了什么,叫周峋露出这样难以琢磨的表情。
“看什么呢?”
赵依婧坐到他身旁,把茶水放下。
周峋抬起眼看她,将那手稿轻轻递于她面前。
赵依婧低下头看,脸瞬间绯红起来。
那满满陈旧的一张纸上字迹斑斑驳驳,看得出写字人思绪凌乱,下笔痴狂。整整一页手稿除却那二人烂熟于心的两个字外便再无其它。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下的,亦不知她那时心境如何,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才能借由这种毫无用处的干枯方式排解相思。似怕人看懂,又怕人看不懂。越到后面,名字写得越来越用力,钢笔笔尖甚至已经划破了纸面,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又惨白的印痕。
周峋看着她,并不发话,只等她亲自开口。赵依婧像个被发现偷藏了糖果的小孩,一时有些尴尬,调整过后才温顺地倚进了周峋怀中。周峋的手挽住了她的背,宛若安抚般轻柔地拍着,直至赵依婧放低了声音说:“你不用替我难过。这是我在国外那几年无事可做时随意写的。我太想你了,只能这样发泄一下。”
周峋应着:“嗯。”
“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好。”赵依婧说,“知道吗,我恨不得我们立刻老去,一生就这么过了,寿终正寝,白头偕老,你说多美好。”
“你这个小赌徒,还说没对我使苦肉计。”
周峋泛起浅笑,只感觉佳人在怀,虽外面风雨飘摇,可身上却是一片暖融融的熨帖。他嗅着赵依婧身上的气息,干干净净,像山间翠竹般甘美诱人,“你从一开始就在对我布网。唱歌,看电影,捡手链。你就是在赌我会不会对你心软,赌我还会不会对你有一丝心动。其实你从来就没想过放弃,是不是?”
“是。”赵依婧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动着,然她眼底却含着坚决。她紧紧地盯着那双深邃漆黑,又叫她整日魂牵梦萦的眼眸,言语恳切,语气舒缓,“你拒绝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你可以尽情地伤害我,赶我走。但你必须是真心实意的,而不是口是心非。我反正没有退路,什么都不害怕。可你最好一丝一毫都没有爱过我,疼惜过我。只要你流露出一点点对我的不忍和情意,我就会死死抓住,再也不会放过你。很显然,我做到了,沈修南到底还是没冤枉我。”
“可你也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值得吗。”周峋凝望她的眼,像要通过这双不顾一切的眸去寻找那个执迷不悟的灵魂,“阿婧,我当酒吧老板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赌赢了我的人。”
“周峋,我爱你,不管旁人理不理解。”赵依婧仰起脸注视着他,眉目含情,肌肤秀丽。她并无掩饰地说:“我只有短暂的一生,如果连爱人的自由和权利都没有,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只做一个傀儡。有人追求名利金钱,而我只想追求我所爱的人,做想做的事。只要我能得偿所愿,在不伤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我会尽可能地利用自己。只要你心里对我还有感情,我就稳赢不输。”
“阿婧,你果然是只小狐狸。”
周峋在她发红的耳垂上吻了吻,含着笑意道:“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赵依婧心间一动,止不住地瑟缩着。她双臂虽搂着周峋,可腕上的青色还提醒着她下午的疯狂情事,心有余悸。倒不是怕疼,可她怕极了那种上不去又下不来的被操控感。念此,女人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脆弱的潮红。她硬生生地湿了眼,始作俑者偏却拽紧了她的胳膊,将她禁锢在怀,唇贴至她的耳畔,嗓音低而缱绻,又似充满了意味的调戏,带着丝丝缕缕的叹息和感慨,“阿婧。”
赵依婧怕了他这般温柔缠绵的模样,眼睫颤颤,声音竟也开始发抖,洁白肌肤泛起了如海棠花般的粉红,“你别这样喊我……”
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心跳,这样的体温。
她的名字已成了一剂伤人于无形的毒药。只要从面前人的口中低低喊出,顷刻她便逃无可逃。
可她越是闪躲,周峋越是想喊。她情动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太过招人喜爱,周峋忍俊不禁,嗓音更低更沉,在她光滑的颈间轻笑着愈发喊得肆意动人:“阿婧,阿婧。”
赵依婧猛地闭上眼,浑身烧至发烫,喘息着道:“叫你别喊了。”
周峋笑出声来,“阿婧。”
他的灼灼呼吸深入耳蜗,赵依婧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肩背。她用力极大,仿佛要在他身上留下热烈伤痕。
周峋却并不在意,只仍旧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瓦解着她的意志,粉碎着她的心防。
相爱至深,哪还需什么绵绵情话。只是简单唤着她,便足以崩溃她所有理智。
可赵依婧却忘了,有些毒,是会反噬的。
“阿婧。”
视线相撞,仿佛全部压抑的滚烫情愫皆要一触即发,如火山遇上岩浆。赵依婧望着那双像要吸走她魂魄的眼,感受着周峋不容置疑地握紧了她的手。
他引领着她寻向一处,却并非他身。只是刹那,一个叫她惊惧的事实无所遁形。一点温热,一点湿意。赵依婧瞳孔轻放,整张脸润成了无法消退的红。
她想抽手,周峋却让她动弹不得。赵依婧羞耻到想哭,轻声告饶,“你别欺负我。让我拿开。”
“你还抗拒什么。”周峋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你这么爱我,不是吗。”
张狂的情话催人心智。赵依婧快要窒息,只能勉强抬起手臂,环绕他,抱着他,闷闷地说:“你真的要我死在床上?”
周峋笑着,低声道:“我陪你一起死。”
赵依婧瞪着他,又觉好笑:“我愿意跟你死,但也不代表我不想活啊。”
周峋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嗯,等今晚结束以后,我就陪你好好活着。”
“周峋,你混蛋……”
除了这句,赵依婧再无旁的话与他说。
窗外雨声毫无预兆,忽又大了些许,雨水迅猛,雨点密集。阳台上的花儿摇摇欲坠,如人一般悄悄颤动着。雨水悄无声息,打湿了衣裳,亦打湿了面颊和眼眸。赵依婧此刻亦不知是热还是冷,只感觉一具柔弱身躯如弓如弦,难耐又紧紧绷着。
依稀记得周峋又在她的耳边说了许多情话,惹人发颤,是她曾经想也未想过的。太过放肆,轻易便叫人难以把持。赵依婧动情得厉害,退后一步时,无意间挥手将那电脑桌旁的玫瑰花打落了。花瓣簌簌地洒满一地,清水顺着赵依婧的手臂凉悠悠地滑下,倒是缓解了几分身体里的灼热。
周峋望着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玫瑰花瓣,暗红色彩在未开灯的室内显得浓郁又深沉,他弯起唇角,凝视着赵依婧将哭未哭的模样,低声笑着:“还挺漂亮的。”
花与人,一样都那么漂亮。
赵依婧不敢直视他的眼,也怕在他眼中看到狼狈的自己,转过头去,咬唇道:“周峋,你混蛋。”
周峋笑着:“嗯。”
“你……”
“我就当你在夸我。”
“你别不以为耻。”
赵依婧的眼底浸满了夏日的雨水,眼尾又红又湿。她的确想惹出周峋的失控与纵情,只为她所有,结果到头来,委屈还是她一人受了。可她偏偏沉迷他过分又时而给予的几丝柔情,心下太过柔软,被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牵引着,围绕着,一来二去,竟也只能渐渐选择了纵容。
如此荒诞夜晚,她与他皆是深藏在黑暗中的共犯。无论地狱或者天堂,她注定与他共沉沦。
人世间情爱是件小事,然太多人却深陷局中,不得自拔。分明比走钢丝还要危险,让人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可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也能勾引着人甘愿跳下,粉身碎骨,无怨无悔。
情太可怕。你太可怕。却仍然舍不得放手,想要将对方占为己有。
赵依婧爱周峋。很爱,特别爱,刻骨铭心地爱。爱到随时随地想要流泪,爱到每个夜晚噩梦惊醒,都恨不能将他们的大学时代重新来过。
可若能从头再来,她又希望周峋能永远不再认识她,去过那属于他的平凡人生,安稳幸福一世。
“周峋……”她沙哑地低喊着他的名字,暗含一丝哭腔,可听入有心人耳中,却那样甜腻,绵长,与所有时刻皆不一样。她主动抱紧他,大脑一片空白着,像是失了理智,继续喊着:“周峋……我难受。”
“哪里难受。”周峋含笑看她,低低引导着,“阿婧,你想要什么。”
“你。”赵依婧红着眼看他,示弱地承认:“我想要你。”
周峋说:“我一直都是你的。”
“你混蛋……你混蛋……”
哭声渐高,泣音明显。
女人报复似的咬紧他的肩膀,未蓄长指甲的手指发力掐入他的肌肤。周峋被她喊得失了心跳,从来平稳的呼吸也终于开始乱了起来。
他早知她会成功的。在这个女人身上,他尝到的从来都是一败涂地的滋味。
哪有什么游刃有余,稳操胜券。
却又如何能叫她知晓。
他也知今晚逗弄属实过了火,可眼前女人哭成这样,他的心不得不软了下来。抱着她,哄着她,平复下微乱的喘息,却又存了坏心不想放过她,“怎么了,阿婧?”
赵依婧哭着喊:“你明知故问……”
“我真的不知道,不如你亲口告诉我。”
赵依婧满脸是泪,抬手打他。下一秒,周峋笑着,又情难自禁地吻住了她的嘴唇,夺走了她的呼吸。
“阿婧,我爱你。”
吻过后,他在她耳畔低喃。
“比十年前,比过去的每一天,都更加爱你。”
赵依婧睁大眼,片刻怔忡。而周峋微微笑着,抚摸着她的长发,动作似鼓励似安慰。赵依婧脸烫得不像话,眼角顿时又流下泪水。
她认命地收拢手指,心想或许这就是她命中无法逃脱的劫。他的毒已沁入她的骨髓,时间无法从头流转,而他们的生活只能往前。可只要能实实在在地抱在一起,再多分离苦痛又有什么难以忍受。只要最终能够拥有,那么,一切便是值得的。
爱到疯狂,人显得伟大又渺小。风雨无情,可尽情摧残娇嫩花朵。唯有那些甘醉不醒的痴男怨女,永远参不破世间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