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涌无声
莹琪的手在繁晶掌心里微微颤抖,指尖冰凉,湿冷的触感像极了那个雨夜里她试图捧起的雏鸟羽毛。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穿透夜幕,蓝红交替的光在车厢内无声地旋转,映照着莹琪苍白失血的脸庞。氧气面罩覆盖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此刻盛满了茫然与恐惧的眼睛,长睫毛无助地颤动着,如同受惊蝶翼繁晶紧抿着唇,坐在狭窄的救护车座椅上,身体因为车辆的颠簸而轻微晃动。她的目光牢牢锁在莹琪身上,一刻也不敢离开。高冷是她习惯性的外壳,此刻这层外壳下,是汹涌澎湃的后怕和一种近乎窒息的自责。她怎么能让莹琪在自己眼前……被那老怪物……“别怕。”繁晶的声音压得很低,试图穿透仪器的嗡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钻进莹琪的耳朵里。她自己都没察觉,这简单的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远不如平时在校园里那般清冷笃定。她感觉到莹琪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缩了一下,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力道微弱却固执。“冷……”莹琪的声音透过面罩,模糊而虚弱,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雾气。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薄薄的病号服下,单薄的肩膀显得格外脆弱。繁晶的心猛地一揪。她几乎是立刻脱下了自己那件在祠堂沾染了尘土和淡淡血腥味的薄外套,动作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盖在莹琪身上。外套还带着她残余的体温,以及她身上特有的、干净清冽的皂角混合着一点书卷气的味道。这个动作让她离莹琪更近了些,能清晰地看到莹琪颈侧那个细小的、已经微微发青的针孔印记,像一枚邪恶的烙印。“忍一忍,很快就到医院了。”繁晶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带着她自己都陌生的哄劝意味。她看着莹琪的眼睛,那双平时总是盛满阳光、笑起来弯弯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水汽氤氲的惊惶。这才是真实的莹琪,剥离了在沈家强装的镇定和开朗后,暴露在恐惧下的、只有十六岁的女孩。繁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涩。她一直偷偷仰望的、像小太阳一样的莹琪,此刻在她怀里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繁晶心底那份隐秘的、带着自卑的暗恋,混杂进了更多沉重的心疼和保护欲。“晶……”莹琪又模糊地唤了一声,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想聚焦在繁晶脸上,“爷爷他……针……”恐惧让她语无伦次,泪水终于冲破眼眶的束缚,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消失在氧气面罩的边缘。“没事了,他伤不了你了。”繁晶的心被那滴眼泪烫得一缩。她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极其轻柔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拂过莹琪的额角,将那缕被冷汗濡湿粘在皮肤上的发丝拨开。指尖触碰到莹琪微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让繁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飞快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耳根有些发热。她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已经超出了她给自己划定的“安全距离”,但在莹琪的眼泪面前,她那点因为暗恋而滋生的、害怕被看轻的自卑退缩了。保护她,让她安心,比什么都重要。“他……他给我打了什么?”莹琪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更厉害,“我会不会……会不会死?”巨大的未知恐惧吞噬着她。沈老爷子最后抓住她脚踝时那冰冷如毒蛇的触感,那针尖刺破皮肤的细微刺痛,都成了此刻无限放大的梦魇。“不会!”繁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甚至盖过了救护车的噪音。连旁边的医护人员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繁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微微泛红,但眼神依旧坚定地锁着莹琪。“只是……只是让你睡一会儿的药。医生说了,生命体征稳定,到医院就能检查清楚。”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因为护士那句“对凝血功能有影响”和“病危通知”像冰锥一样悬在她心头。但她不能让莹琪陷入更大的恐慌。“相信我。”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莹琪泪眼朦胧地看着繁晶。眼前这个总是清清冷冷、在班级里话不多、似乎对谁都隔着一层距离的学霸同桌,此刻却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她眼中的坚定,她笨拙却温柔的举动,她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都奇异地抚平了一些她心中翻腾的恐惧。她想起在祠堂最黑暗的那一刻,是繁晶毫不犹豫地砸向火警装置,是繁晶紧紧抓着她的手,拖着她冲进暗道。是繁晶在墓碑外抱起了虚弱的她……“嗯……”莹琪闭上眼睛,眼泪还在流,但身体却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她反手,更用力地抓住了繁晶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依靠的锚点。“晶,别走……”她含糊地呓语着,意识似乎又开始模糊。“不走。”繁晶立刻回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无比郑重。她任由莹琪冰凉的手指紧紧缠着自己的手指,感受着那份全然的依赖。一种混杂着酸楚、心疼和隐秘悸动的暖流在她胸腔里弥漫开。她看着莹琪挂着泪珠的睫毛,看着她在蓝光下显得更加透明的皮肤,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想要替她挡下所有的风雨,想要抹去她所有的眼泪,想要守护这个笑容,哪怕……哪怕自己永远只是站在她光芒背后的影子。救护车一个急转弯,莹琪的身体随着惯性向繁晶这边歪倒。繁晶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臂,稳稳地、轻轻地揽住了莹琪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个姿势比刚才更加亲密。莹琪的头轻轻枕在繁晶的颈窝,柔软的发丝蹭着她的下巴,温热的呼吸带着湿意拂过她的锁骨。繁晶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朵,心跳声大得如同擂鼓,在狭小的车厢里咚咚作响,她甚至怀疑医护人员都能听见。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莹琪身上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她自己的馨香气息萦绕在鼻端,让繁晶的大脑一片空白。高冷?此刻只剩下手足无措和心如鹿撞。自卑?在这份毫无防备的依偎面前,似乎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莹琪靠得更舒服些,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成为她此刻安稳的港湾。莹琪似乎在这个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依靠中找到了些许安全感,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抓着繁晶的手也稍微放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松开,只是沉沉地陷入了药物和惊吓带来的昏睡中。繁晶低头,看着怀中少女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清晨花瓣上的露水。褪去了恐惧和强装的镇定,此刻的莹琪纯净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繁晶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想起了高一开学第一天,莹琪像个小太阳一样活力四射地做自我介绍,笑容明媚得晃眼;想起了她每次在篮球场边为班级加油时,跳起来欢呼的模样;想起了她偷偷给自己课桌里塞小零食时,那带着点狡黠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神……那些日常的、闪闪发光的瞬间,与此刻脆弱昏睡的她重叠在一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在她心中疯狂滋长。沈家的阴影,那个老怪物的毒计,那支该死的针剂……所有冰冷的现实都暂时被怀中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和温热所隔绝。繁晶收紧了环抱着莹琪的手臂,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将自己的脸颊,极其克制地、蜻蜓点水般轻轻贴了贴莹琪的额发。发丝柔软,带着凉意。“别怕,莹琪。”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在她耳边低语,更像是一个郑重的誓言,“我在。以后……也一直在。” 这句话,既是对昏睡中女孩的承诺,也是对自己长久以来那份隐秘心事的剖白。自卑如影随形,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光芒。但此刻,当她的光芒被阴霾笼罩,需要依靠时,繁晶发现,自己能给予的臂膀,比想象中更有力量。也许,守护在她身边,看着她重新绽放笑容,就是自己这份感情最好的归宿。救护车的蓝光依旧无声地旋转,映照着车厢内这静默而温情的一幕。一个在高热与恐惧中昏睡,脆弱不堪;一个在守护与悸动中清醒,心意坚定。命运的齿轮在惊心动魄的夜晚后,于这疾驰的车厢里,悄然拨动了她们之间那根名为青春的弦。救护车终于抵达了市中心的仁和医院。刺耳的刹车声让昏睡中的莹琪不安地动了动。车门被猛地拉开,混杂着消毒水和深夜凉意的空气涌入。“担架准备!疑似不明药物中毒,凝血功能可能受影响,快!”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声音急促而清晰。莹琪被小心翼翼地移上担架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瞬间被急救中心刺眼的白炽灯晃得眯起,周围陌生的环境、穿着白大褂快速移动的人影、冰冷的器械反光……刚刚平复下去的恐惧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几乎是本能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手在空中无助地抓了一下。“莹琪!”繁晶立刻上前,再次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一步不离地跟在移动的担架旁,“到医院了,别怕,医生在。”“晶……”莹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恐慌,眼睛死死盯着繁晶,仿佛她是这陌生恐怖世界里唯一的坐标,“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繁晶的手背皮肤里。那份在学校里总是元气满满的开朗被撕得粉碎,只剩下**裸的依赖和惊惧。“不会。”繁晶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回握的力道加重,传递着无声的支撑。她无视了周围医护人员略带催促的目光,固执地跟着担架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急救室的门近在眼前,红灯亮着,像一个吞噬未知的巨口。医护人员准备将莹琪推进去。“家属请在外面等候!”一位护士拦住了繁晶。“不!”莹琪猛地挣扎起来,尽管虚弱,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抓住繁晶的手腕,眼泪汹涌而出,“我不要进去!晶!别让他们带我进去!我怕!” 她像受惊的小兽,对封闭空间和未知医疗程序的恐惧达到了顶点。祠堂的暗门、冰冷的针头、沈老爷子浑浊的眼睛……所有可怕的片段在她脑中闪回。繁晶看着莹琪近乎崩溃的样子,心如刀绞。她猛地抬头,看向拦着她的护士,平时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和恳求:“她情况特殊!刚刚经历了严重的心理创伤!让我陪她进去!就一会儿!我保证不干扰你们!她需要我!” 她的语气急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什么高冷,什么保持距离,在莹琪的眼泪和恐惧面前都成了笑话。护士被她眼中的决绝和莹琪失控的状态震了一下,犹豫地看向里面的医生。“让她进来!快点!”里面传来医生果断的命令,“安抚病人情绪,配合检查!”繁晶如蒙大赦,立刻跟着担架冲进了急救室。急救室内灯光惨白,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更添一份冰冷和紧张。当护士试图给莹琪抽血化验时,她看到那细细的针管,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拼命往后缩,发出压抑的呜咽:“不要!不要扎我!拿走!求求你们……” 她惊恐地看着针头,仿佛那是沈老爷子手中毒针的重现。“莹琪!看着我!”繁晶立刻俯身,双手捧住她泪流满面的脸,强迫她的视线从针头上移开,对上自己的眼睛。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看着我!是我,繁晶!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医生在帮你!这个针是救你的,和那个老东西的不一样!相信我!” 她的眼神无比专注,带着灼人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信任。莹琪的瞳孔里映着繁晶焦急而坚定的脸。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对她的担忧和一种近乎恳求的鼓励。这奇异地安抚了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她大口喘着气,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但身体紧绷的抗拒稍微松懈了一些,眼神死死锁着繁晶,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好姑娘,别怕,很快就好。”护士趁机迅速消毒,动作麻利。当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莹琪的身体还是猛地一弹,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呼。“嘶……”她倒抽一口冷气,眼泪流得更凶了。“别怕,我在。”繁晶立刻握紧她没被扎针的那只手,拇指在她手背上快速而轻柔地摩挲着,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想想开心的事。想想……想想暑假作业快写完了吧?开学就不用补了。” 她笨拙地寻找着话题,甚至搬出了平时最不屑一顾的暑假作业。莹琪愣了一下,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繁晶努力找话题安慰她的样子,那笨拙又认真的神情,和她平时高冷学霸的形象反差巨大。一丝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艰难地冲破恐惧的阴霾,在她沾满泪水的嘴角一闪而逝。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小声嘟囔了一句:“……还……还没写完物理呢……”繁晶紧绷的心弦因为这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回应而微微一松,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没事,我……我借你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根瞬间又红了。这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设!但此刻,只要能让莹琪稍微放松一点,别说抄作业,让她干什么都行。抽血终于完成。护士松了口气,对繁晶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接下来的检查,心电图贴片、血压袖带……每一次冰凉的触感或轻微的束缚感都让莹琪身体一颤,眼神惊惶地看向繁晶。繁晶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用眼神和简短却坚定的“别怕”、“我在”给予回应。她甚至学着刚才护士的样子,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莹琪紧蹙的眉心,试图抚平那里的恐惧褶皱。每一次触碰,都像过电一样让繁晶心跳加速,但在莹琪依赖的目光下,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份悸动,专注于眼前需要她的女孩。繁晶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为莹琪隔绝了部分冰冷的医疗环境带来的二次恐惧。虽然莹琪的身体依旧因为药物和惊吓而虚弱颤抖,眼神也充满了不安,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歇斯底里地抗拒。她像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安全角落的小动物,蜷缩着,紧紧抓着繁晶的手,目光追随着她,汲取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安全感。医生初步检查完毕,神色凝重:“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心率偏低,血压不稳。血液样本已送检,重点排查不明生物碱和凝血功能。需要立刻送ICU密切观察,等毒理报告出来才能针对性治疗。”ICU!莹琪刚稍微平复一点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她惊恐地摇头:“不要……不要去那里……” 她听说过ICU,那意味着病得很重,意味着隔离,意味着……死亡的气息。“莹琪!”繁晶再次捧住她的脸,直视着她惊恐的眼睛,语速快而清晰,“听着!ICU只是观察!那里有最好的仪器和护士,能第一时间发现任何问题!医生才能最快救你!我会在外面!就在门口!一步都不离开!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相信我!” 她的眼神锐利而真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试图用理智和保证压下她的恐惧。也许是繁晶眼中那份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再次起了作用,也许是“一睁眼就能看到我”的承诺给了她一丝希望,莹琪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了一些,虽然眼泪还在无声地滑落,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再尖叫抗拒,只是用那双湿漉漉、充满惊惧和依赖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繁晶,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好……晶……”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全然的信任,“你……你要在……”“我发誓。”繁晶用力点头,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她俯下身,在莹琪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郑重地、清晰地说:“我发誓,沈莹琪。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好起来,重新对我笑。” 这句话,再次模糊了守护与爱慕的界限,是她此刻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医护人员开始将莹琪移向通往ICU的转运床。莹琪的手死死抓着繁晶,直到最后一刻才被迫松开。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繁晶,充满了无助和哀求。繁晶跟着转运床跑到ICU那扇厚重的隔离门前,被护士拦下。“家属请在此等候。有情况会通知。”门在眼前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冰冷的仪器和灯光,也隔绝了那个脆弱的身影。繁晶的手还维持着被莹琪抓握的姿势,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冰凉的体温和微弱的力道。急救室的喧嚣瞬间被隔离门的厚重所吞没,走廊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刚才强撑的镇定和勇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高冷的面具彻底碎裂,繁晶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滑落,跌坐在走廊冰凉的塑胶地板上。极致的疲惫和后怕如同千斤重担瞬间压垮了她。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哭。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无法控制身体的战栗。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永远失去她了。沈老爷子那浑浊阴冷的眼神,那支闪烁着寒光的针头,莹琪颈后那个小小的、致命的红点……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灭顶的恐惧和强烈的呕吐感。掌心还残留着莹琪泪水的湿意,和她自己指甲掐出的刺痛感交织在一起。过了许久,身体的颤抖才慢慢平息。繁晶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只有眼眶是红的。她靠着墙,眼神空洞地望着ICU紧闭的大门。门上方那盏小小的红灯亮着,像一只沉默而冷酷的眼睛。她想起了母亲繁御庭那个决绝的终止手势,想起了顾逸辰在电话里说的器官黑市和“夜莺”计划,想起了沈老爷子最后那疯狂而恶毒的眼神。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藤,沿着她的脊椎缠绕而上,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脆弱。沈家……那个吃人的魔窟!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为了莹琪,为了那些被无声吞噬的生命,也为了斩断这扭曲的一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门里的那个人。繁晶支撑着虚脱的身体,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她没有离开,就在ICU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隔绝生死的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金属,看到里面那个正在与未知毒素抗争的女孩。“莹琪……”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坚持住。我在这里。一直在。” 高一暑假的夜晚,本该充斥着蝉鸣、冰西瓜和慵懒的时光。而此刻,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里,一个少女用她沉默而固执的守候,对抗着命运的残酷,也守护着她心底那份刚刚在惊涛骇浪中,变得无比清晰而沉重的爱恋。自卑暂时退居幕后,只剩下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她要她活着,她要她好起来,她要她重新拥有那个照亮自己整个灰暗青春的笑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