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选择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天一早，林军在公鸡的打鸣声中醒来。

他一看表，才六点一刻。就又在炕上躺了一会，心想，自己已经睡了十个小时了。这十多年来，他似乎从没有，一觉睡这么长时间。林军在炕上又躺了十来分钟后，才起身到渠边洗漱。

一晚上充足的睡眠后，让林军感觉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洗漱完，他看了一眼院里的杂草，和长得都快有一人多高的灌木，心想，今早饭后，他要向老汉借一把好用的锄头，把这院里整一整。

他车上原本带的有工兵铲，只是在六月底去上海时，进市区前遇到交警安检路查，被收了去。

一天锄草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今天最大的收获，是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颗葡萄树。它缠绕在旁边的两棵枯槐树枝上，居然已经长出了葡萄。只不过因为缺少施肥和打理，葡萄长得非常小，应该还没有熟。

林军把树边的杂草锄干净后，小心地用手把四周的土笼好。他到渠边提了一桶水，沿着一圈给它浇透。

忙碌了一天后，晚上林军依然睡得很香。次日早上起来，他想，昨天整理灌木时，不小心把手划破了，今天要歇息一下。

吃过早饭后，林军就和老汉坐在他家院子的树下，下起了象棋。十点刚过，他听见村里响起了广播。第一个叫的就是他的名字：“林军，梁广斌，梁新田……来村委院子里取快递了……”

林军忙问老汉村委在哪，就跑出了院门。

等他跑到村委院子里，看见一个二十多岁，长得很精神的小伙，蹲在一辆电动三轮车旁，正在那拆卸车胎。

林军见自己买的轮椅和拐杖还有日用品，四个箱子堆在车旁，就走了过去。他看见在车的另外一边，还放着其他人的几个快递小纸箱。

小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接着拆着车胎。林军问他：“车子爆胎了吗？”

小伙沮丧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啊……梁家崖四组的这段路太烂了，以往我都是最后一个给这边送。今天你这几个包裹比较大，想着先送过来，腾出地方好收件……没想一个胎爆了，一个也开始撒气了……”

“有得换吗？”林军问道。

小伙说：“我这电动车上备用的只有一个车胎，只能等中午我同事送完快递，给我送过来……”

林军想了一下问他：“那你还有快递要送吧？”

小伙回到：“还有三个村的呢……”

林军听后说道：“我先把快递拿回去，等一会我开车下来，把你拉上，把剩下的快递送完……”

小伙听了，马上站起身来，高兴地说：“那太麻烦你了……”林军没说啥，扛着他的几个箱子，就往回走。

到了老汉家的院子里，黑狗子欢快地迎了上来，林军先拆开一个长纸箱，把新拐杖递给了老汉，接着打开那个大箱子，取出了轮椅。

老汉惊奇地看着他，好奇地把拐杖拄上。林军赶忙过去，帮他调到合适的高度。

林军他母亲在去世前，住院时一直由林军照顾着，坐的就是这样的轮椅。和母亲同一个病房的阿姨，那时正好用着这种拐杖，林军曾拿在手上看过，所以性能用法他都知道。

老汉拄着新拐杖，挺起了腰背，走路立马精神起来。这时，大婶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后忙对林军说：“都是你花钱买的吗？这得多少钱啊，我把你的钱退给你……”说着忙要回屋取钱。

林军制止道：“婶子，没花几个钱，就当给你补的伙食费……”

大婶不相信地说：“这些东西，不可能那么便宜吧……”说着走了过来，一会看看轮椅，一会看看拐杖。

老汉正沉浸在兴奋中，还没顾得上说钱的事，他拄着新拐杖，坐在了轮椅上，林军告诉他怎么操作。

不一会，老汉就自己推着轮子在院子里转圈了。院里的黑狗也异常兴奋，围着老汉的轮椅来回地转圈跑。

林军把没拆的两个小纸箱放在了一边，对他们说，“我的这两个小箱子先放在这，中午吃饭时再来拿。现在我还有点事，要开车出去一趟。”

老汉这时才想到钱的事，急忙说：“那这买东西的钱……”林军说：“你不用管，我都跟婶子说好了。”就跑出了院门。

他跑到崖边，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上去，把车发动起来，直接开到了村委大院里。

小伙已经把三轮车上的快递箱都卸下来了，堆好了在那等着。他见林军开了这样一辆豪车过来，吃了一惊，有点不好意思。

林军停车下来，和他一起把堆在地上的快递放进了后备箱。

路上，小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几乎没有时间和林军说话。三个村子离得虽然都不远，可这段时间内，他的手机一路响个不停，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好在这三个村的快递都有小卖部做代收点，小伙把东西卸下来后，把小卖部代收的七八个快件又装进了林军的后备箱，这才又上了林军的车。

这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林军问小伙要不要直接开车去取车胎，小伙说不用，他同事刚刚打来电话，说备胎已帮给他放在了梁家崖村委的院子里了。

林军又开车回到了梁家崖，小伙下车后谢过他，顺手递过一张名片。说自己一般是两天来村里一趟，往后若要寄东西，可随时打电话给他。

林军点了点头，把名片放进了座位旁的收纳盒里。

等林军在崖下把车重新停好，去渠边洗了把脸，回到梁老汉家时，正好是晌午十二点。

他刚刚走到院门前，就已经闻到了肉香。老汉和大婶这时都坐在树下的桌边等着他，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碗盘。

黑狗现在已经和林军混熟了，一见到他，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林军赶忙跑到桌边，说：“刚刚忘了告诉你们，晌午饭别等我……”

大婶笑道：“才刚做好，没等几分钟……”三个人就开始端起碗吃饭。

“今天还有条子肉啊，这可是坐席时才能吃到的东西……”林军说着夹了一块，放在了嘴里，边吃边接着说道：“以往在席上，好像一人只能吃一片……”

大婶听后，忙给他碗里夹了两片，又要接着夹给他，林军赶忙拦着说：“我自己来……”

吃饭间，老汉和大婶都说，要把钱退给他。

林军看着大婶刚放在他碗边的那叠钱，说：“真没花多少钱，不信你们看……”

他把手机上拍下了那副拐杖的页面放在他俩桌上，看到没：“才六十八块……”

老汉和大婶将信将疑地把手机里的图看了好几遍，心下还是不能相信。

林军说：“你们把钱收了吧，我还要在这常吃常住呢……”

大叔听后忙说道：“那你往后住多久都行，不用再给钱了……”

林军看着他笑道：“好嘞……”三人便不再说钱的事。

吃完饭后，老汉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兴奋，他重新坐回到轮椅上，自己划着车轮在院子里转。他边转边说：“我都有半个多月没到村里走了，一会我要到村里转一转……”

林军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头，说：“现在太阳正毒，等下午凉快了，我陪你去转……”老汉慌忙笑着点头。

中午午睡后，林军推着轮椅，陪老汉在村里四处走，黑狗跟在他们身边，前后来回地窜。

老汉不让林军推，说他自己能行。他声音洪亮地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狗子见到了别家的狗也欢快地叫着。

林军看了看脚下……这路，确实是太烂了。他观察了一下马路边，发现道路上的泥地里，有或大或小的胡乱丢着一些尖角石块。

可能是因为下雨过后没几天，路上走的人并不多，泥土被冲到了两边的沟渠里，石块却支楞在那，就像锯齿一样，容易把轮胎划伤。

林军问老汉：“叔，咱这附近有石料厂吗？我看这地上丢的有石块……”

老汉回道：“那是别人家打地基围院墙剩下的边角料。遇到下雨，怕在这烂泥路上滑倒，就倒在了上面……石料厂，这西边隔七八公里原来就有一个，头几年开山放炮，震得有些人家的院墙都倒了。这两三年再也没听到炮响了，听说是不让干了，有人在那开了个建筑材料厂……”

听老汉这么说，林军就问了一下材料厂的大概方位。在村里陪老汉转了两圈后，老汉的胳膊也使不上劲了，林军就推他回了院里，自己开车去往材料厂的方向。

林军一路缓慢地开着车，一路打听着，十多分钟后，就来到了山边的一处响着机器声的厂院门口。

林军在院子外停好车，走进了院里。他见有几个浑身上下都是灰的工人，正站在一台碎石机旁，往一辆手推车上装碎石。

林军上前问道：“你们这谁是头？”

其中一个耳朵上夹着烟的男子，领着他到了一排房子最中间的一个屋子里。一个看样子三十多岁小个子的男子，紧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把林军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你有啥事？”林军说想买些石料和水泥，对方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林军突然想起，现在村里几乎没几个劳力，就顺便问他：“修路的活你们干不干？”那人听后忙说：“干！附近几个村的路，都是我们铺的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林军。

林军用手挡住了，说：“谢谢了，我不抽。”

林军心想，自己真是找对了地方。他对小个子说：“我是梁家崖四组那边的，想把村里的路修一下。你现在要不跟我过去一趟，我告诉你咋修，你给报个包工包料的价，合适的话我今天就能定下。”

小个子听后忙问：“我姨父就是这四组的村长兼支书，我以前经常去他们村，可我咋没见过你呢……”

林军说：“我是给一个亲戚帮忙，你别问那么多。”

小个子拍干净身上的灰，跟着林军出了院门，坐上了他的车。

到了村里，林军给他说了一下，在哪里铺大料，在哪里铺小料，铺成啥样。

那人听后说：“我看你还是个行家呢！”

林军说：“所以你就给报个实价吧，能行我就定了。”

那人跑去路上，量着步子来回跑了两趟，回来后就蹲在地上，合计了半天，最后用手机上的计算器算了算，报了个价，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军。

林军听后觉得虽有些水分，但还算合适，就说：“你把万字后面的零头抹掉，十天能铺好的话，下午就过来上料。”

小个子爽快地答应了，他说人手还不够，需要晚上去附近村里找人，下午可以把料拉过来，但林军得给他打些料钱。

林军说：“没问题，你先去拉料，我人又跑不掉，料就先堆在村委的院子里……对了，把你姨父的电话给我一下，我得打电话给他说一声。”

打通电话后，林军简洁地给村长说：“我是村里腿受伤的那个老梁家的亲戚，这两天刚好在村里住着，见这条泥路太烂了，就找了你那个开材料厂的外甥来修……接下来这十多天，要用村委的院子堆料……”

村长在电话那头忙说道：“这是好事呀！你只管堆……我前些天腰间盘突出，现在西安的大儿子家养病，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你有啥事尽管打给我……”

挂了电话，林军对那小个子说：“我现在送你回材料厂，你把料拉过来后，我给你先转五万的材料钱，往后每天按进度给你打款，你等会给我个银行卡号……”

忙忙碌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小个子带来了十几个人，开始在村里的各个路口划线，挖路基。因为动静太大了，村里剩的十几户人家，能跑出来的都跑过来看。

有人说：“咱村终于要把这烂路整修了！”

又有人说：“村长还是那个老样子……每回镇里给拨了款，不管修渠还是建果园，他都把工程包给他家亲戚。这回修路这种带油水的活，这不，他又包给了他外甥……”

林军听到后没有吭声，他看着工人划线，前后走了一圈，觉得没啥问题了，就准备回老汉院里喝口水。

梁老汉这时也听见了村里面的吵嚷声，就坐着轮椅自己推过来了。

林军看见后赶忙跑上前，低声对他说：“叔，我看这村里路太烂，找了几个朋友帮着修一下，刚刚给村长说，我是你家亲戚，你可别说破哦……”

老梁看着这一堆堆石料，和忙着干活的人，眼里流出了泪，他说：“我这是遇到大善人了！”

林军忙回道：“你别这么说，咱这山里本就有现成的石料，找几个人帮帮忙，没几下就干了。你就权当我是在这终南山里修行，给自己铺的路……”

老汉听后抹了泪，林军推着他，陪着四下看了看。

到了晚上，在水渠边洗过澡，睡到炕上，林军很快就睡着了。

九点多的时候，他正睡得香，手机响了……林军这才想起，今天跟材料厂的人联系时，怕耽搁事，就把手机上一直设的飞行模式给关了。

林军在黑暗中拿起手机，一看是杨平的儿子虎子打来的，就接了起来。

虎子今年不到二十三岁，大学时学的是建筑，毕业后就来了他们公司，一直跟着林军干。今年林军离开公司时，虎子一直说要跟他走。知道他不打算干建筑了，虎子这才作罢。

六月份林军开车外出后，有一天父亲打电话给他，说虎子见他一直不接电话，就直接找来了家里，回去后就找人把家里的空调修好了。

林军那时正在高速上开车，就没和虎子联系。后来虎子也没给他打电话，林军就把这事就忘了。他现在打来，想必是有啥急事。

果然，通了电话后，虎子就气鼓鼓地说：“林叔，你走后，我一直跟洪涛叔不对付……最近公司新接的这个工程，我一直建议用新型环保材料。现在这是大势所趋，可洪涛叔就是不听……我现在都不想在这干了……去年罗涛去了他大舅哥的工厂管基建，今年他们那要用新材料盖厂房，我想去他那边干……可我爸死活不让我去。”

林军听后，忍着困意说：“我也觉得你不该去……工厂建厂房，只是个临时的事。你学的是建筑，在工程公司干，才是正途。我和洪涛在渭城干工程时，也经常吵架。可洪涛是个脑子活套的人，你说的那些若是真有道理，他迟早会明白的。”

见虎子在电话里没吭声，林军接着说：“做工程是一件很务实的事，新材料肯定有新材料的好，但以往农村盖房，常建的土房砖房石头房子，不也祖祖辈辈住了上百年？别那么轻易就把老材料都否了……”

虎子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说：“林叔，那我听你的……”接着又问起林军啥时候回来，到时候来看他等等。

林军说最近还回不去，等回去再说，他挂了电话，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忙碌了十几天后，村里的路终于铺好了，天气不知觉就到了九月初。一场秋雨后，山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香甜。铺好的路，经过了雨水的冲刷，显得格外的新，地面上像是都透着亮光。

村里的老人，以往忙完家里的事，很少出来走动，下雨天更是不出院门。现在，他们似乎习惯了从院里挪到了路边，在树下坐着，望着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