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头恨 第4章 第4章

截止到开学以前，齐思南对未来在小学的学习生活一直都满心期待。

因着江柠的影响，他以为绝大多数城里孩子都像她一样，经父母言传身教，以及优秀老师的谆谆教导后，善良且热情。

他还以为就算不能同班上的同学成为朋友，至少也能同他们和平相处。

可是他以为的，只是他错误的以为！

在上学的第六日，他在窄小的隔间内整理衣物，仅仅因为动作迟缓了些许，便是意外听到外间传来同班同学关于他的窃窃私语。

“他就是那个村里来的？”

“是他，长得倒是还行，可手上的皮肤很粗糙，一看就是成天干活的村里人。”

“听说他是借读生！”

“咱们学校竟然还收借读生？还是村子里来的？校长疯了？我过年回我老爸老家，看见很多他这样的人，素质很低，我再也不会去我爸老家。”

“哈哈估计是校长做亏心事了吧！随手挑了一个村里的幸运儿日行一善！”

“也可能是学校在做实验吧？说不定一年后就走了，听说那人以前都没上过英文课。”

“咦...那他到时候上课都听不懂，还上个鸡毛啊！别因为他一个人影响到所有人的进度！”

“唉，小点声，小心被那人听了过去！”

“被他听到又怎么样，难道不是事实吗？”

“就是，说的都是实话，被听到又怎么了，他那农民工爸妈是能让校长找我谈话不成哈哈！”

隔间的门在声音消失后依旧没有打开，久久之后，男孩估摸着课间休息时间就要结束，这才走出卫生间，朝那个让他感到有些压抑的教室走去。

在这短短数百步的路程中，齐思南心想，或许，压抑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感觉罢了！

在A班同学们的眼中，自己才是那个影响了班集体和谐的异类！

一周的时间过去，他已是摸清了班上三十五名同学对他的态度。

或是漠不关心，或是背后取笑，正如刚刚在隔间里听到的那般。

先前是他太过幼稚，以为所有城里小孩都像江柠一般友善对他！

可江柠只有一个！

如今从县学校的优等生一下子变成了被班上同学集体模漠视的借读生，齐思南无法否认心中的失落。

可转念一想，那些学生又有什么错呢？他们凭什么要对自己这个无钱无势，一家人还在租房子住的“村里人”释放善意呢？

而他齐思南也根本不必因为这种小事而伤心，和班上的同学当不成朋友又如何？他进入这所学校上学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交朋友！

他已经有江柠这个朋友了，他不再需要其他的朋友！

而今后，班上的同学背后里取笑他也好，当面嘲讽他也罢，

他保持沉默，心无旁骛地学习即可。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接受最好老师的教导，为了吸收最多的知识，他不能和同学发生矛盾。

一旦发生矛盾，他的家庭条件注定了无法为他化解矛盾，只能平白惹爸妈为他伤神。

所以，他不会去反驳，他也不能反驳！

他只要学习，达成爸爸妈妈对他的期望就够了！

甚至，他要做得更好，要远远超过他们的期望才好。

如此，在从卫生间到A班教室的短短数百步路程中，齐思南整理好全部的心绪，随即推开教室门，轻声从过道走过，将男男女女的或探究，或审视，更多只是偶然划过的目光全都抛之身后。

.........

当齐思南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如约同江柠一起完成课后作业，则是他一天中最为快乐的时段。

因着和江柠课业进度相同，他更加了解江柠在课业上的困惑点，也因此可以在除英语之外的所有学科，尤其是他最擅长的数学难题上同她交流心得。

而看着江柠从一开始的满脸疑惑，到经他讲解后的恍然大悟，便是齐思南一天中收获的最大乐趣。

可今日当他还想要继续同江柠一起温习功课时，江柠却说不能继续占用他的时间！

“没有占用我的时间，是有人提醒你了吗？”

小小年纪的齐思南皱起眉头，猜测着究竟是谁对江柠提出的要求，是江叔叔？还是宁阿姨？

“是我自己啦！还有妈妈也认同我的想法！”女孩笑容清甜，却映衬得男孩的心中愈发酸涩起来。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的时间被占用了，反倒在被需要的充实感中，找到了真实的快乐。

他想要向江柠解释，他想要有更多的时间同江柠一起度过，可却又听她说，

“如果习惯了一直向你寻求帮助，等以后你不在身边，那一定会糟糕透顶！妈妈也说我不能养成依赖旁人的习惯，应该自己花费时间去解决数学难题。”

“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齐思南试图让江柠回心转意。

可下一秒他便被女孩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考试的时候呢？月考，期中考，还有期末考，你也可以穿上隐身衣来到我身边吗？”

男孩无法反驳，只得接受自己无法占有唯一朋友更多时间的这一悲伤事实。

适时，恰逢宁女士难得早早归家，齐思南起身告别，却是听宁女士对他发出了留下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他心中十分别扭，随即开口拒绝，在宁阿姨尝试再次挽留时，他仿佛兔子一样逃的飞快。

齐思南心中本意是不想麻烦宁阿姨，可却是在走出江柠家大门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拒绝宁阿姨的语气似乎十分无礼。

宁阿姨会怎么想他？以后还愿意让自己同江柠继续做朋友吗？

江柠又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在她妈妈面前给她丢人了呢？

想到这些可能，齐思南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里，他连忙回身试图去找宁阿姨和江柠为自己解释一番，可透过那未被关闭的大门，他听到了屋内传来的温馨至极的对话。

“妈妈，我这么笨，你会不会羡慕别的母亲有思南这样聪明的孩子啊！”

“要是我再聪明点就好了...”

女孩的两句话像是在撒娇，更像是知道自己的妈妈一定会给出一个不会让自己伤心的答案。

而原本无意偷听的男孩则是再一次失了礼节，停留在原地，没有移动身形，反而是竖起耳朵，试图清晰捕捉到宁阿姨的回答。

“那宝宝你会不会埋怨我和你爸爸，没有把你生的更加聪明啊？”

“嗯？怨不怨我们？”

“呜...哈哈哈...妈妈...我痒...我喜欢都来不及，哪里去怨...哈哈哈哈....”

打闹的声音清晰传来，齐思南不由得心中一酸，随即转身大跨步离开。

他承认自己是羡慕极了江柠和宁阿姨相处时的氛围，既是亲密无间的母女，又像是朋友一般平等。

这是永远不会出现在他和自己爸爸妈妈之间的相处方式！

为何他的爸爸妈妈不能像江叔叔宁阿姨宠爱江柠一样，宠爱他这个亲生儿子呢？

为何别的孩子每日有大把时间花费在玩游戏上，而他在同样的年纪不仅要兼顾课业和家务，甚至还要在周末帮爸爸妈妈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呢？

这是埋怨吗？

下一瞬间，齐思南便为自己生出这种不孝念头而感到万分羞愧。

爸爸妈妈每日干活干得腰酸背痛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他怎能生出白眼狼一般的想法？

他是爸爸的儿子，理应像爸爸一般辛苦，如今他站在爸爸的肩膀上看到爸爸年少时所不曾看到的风景，他应该感恩才对。

既然出生的时候家里没有很多钱，那么长大后便依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能为自己一家人遮风避雨的一方天地。

回到家中后，年幼的少年蜷缩在卧房内，思来想去，下定了决心长大后定是要扛起一家人的重担。

只是在入睡前，他还是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如果爸爸妈妈能在严厉之余对他多一些亲昵就好了！

他也希望能同江柠那般能毫不畏惧地扑到爸爸妈妈怀中寻求安慰，像朋友一样说一些没有实际意义，却能让整颗心都变得温暖的对话。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陷入沉睡后，齐思南竟当真梦见自己被爸爸妈妈拥在怀中，轻声哄慰。

他看到大人怀里的孩童笑得比被宁阿姨抱着的江柠更加开心，可当他想凑近了仔细瞧时，却是发现抱着他的并非是他的爸爸妈妈，而是穿着西装和白裙的两个陌生人。

他看不清楚这两个人的模样，却是能感知到他们对怀中幼童的浓厚爱意。

梦中的他看着这一幕场景着了迷，满心欢喜，可在日光洒落床沿，从此梦境中抽离出来后，齐思南又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比入睡前更加浓厚的愧疚。

他心中想到，爸爸在外面挣钱养家如此辛苦，而他竟然在梦里想要换个爸爸妈妈，实在是太可耻了！

抱着这份愧疚心，齐思南用心给爸爸妈妈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早餐后，这才背起书包，踏上了上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