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多重面具 第9章 裂痕

下午，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阳光斜照进来，在徐一唯的键盘上投下一块光斑。她盯着那光斑，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下去。

中午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那个歪斜的、令人胆寒的笑容；那两根精准掐住皮肉、带着评估意味的手指；以及最后，贡萱转向她时，那冰雪消融般无缝切换的惊喜表情。

那不是她认识的萱萱。或者说，那只是萱萱允许她认识的一面。

而且，她注意到一个极其违和的细节。

老周。

老周是萱萱的合伙人，公司初创的元老之一。萱萱曾轻描淡写地跟她提过，为了平衡各方关系，她的股份占比不大，没有超过一半。按理说，老周作为重要的合伙人，地位应该是相对平等的。

可当时老周的反应是什么？

他眼皮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出来打圆场，脸上堆起的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和讨好。他称呼萱萱为“大老板”。

那不是平等合伙人之间会用的称呼，那更像下属对上级，甚至是臣属对君主的称谓。

还有他那个下意识搓手指的动作……徐一唯大学时候曾经因为好奇选修过心理学相关的课程，那个动作，通常是在极度紧张或思考如何平息对方怒气时，一种无意识的肢体语言。

为什么一个合伙人，会对一个“股份占比不大”的联合创始人，恐惧到这种地步？

一个冰冷的事实，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徐一唯的心脏，缓缓收紧。

“就是家小公司，运气好才做起来的。”

“老周他们才是顶梁柱，我就是个出主意的。”

“股份？我没要那么多，平衡最重要。”

萱萱对她说的关于公司的话……有多少是真的？

“哎……”旁边青年教师小张的一声长叹，把她从冰冷而混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所以我就说，装修这事儿真是头疼，”小张用勺子搅着杯子里早已冷掉的拿铁，眉头皱成了疙瘩，“光是选个热水器就眼花缭乱，什么即热式、储水式、空气能……各位前辈家里都用什么牌子？有没有靠谱推荐？”

话题很家常，办公室里几个正在休息的同事都被吸引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徐一唯下意识地抬起头。热水器。家。这两个词像钩子，勾起了她心里那点微弱的、试图为妻子辩解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带着点找到同好的雀跃：

“我家用的那个XX牌就挺好！”她放下手里一直捏着的笔，比划着，“零冷水，出热水特别快，我每天回去，拧开龙头就是热的，水量还大！”她试图用这些温暖的细节，驱散心底那股寒意。

旁边资历深些的老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审慎：“XX牌？我知道，德国那个嘛。品质是硬核，就是价格不太友好。”他放下保温杯，回忆道，“我家去年翻修老房子，也仔细研究过这个牌子，最基础、最小容量的款，就要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徐一唯面前晃了晃。

“三万多？”徐一唯愣住了，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她脑海里迅速闪过贡萱当时轻描淡写的脸——“找的是长期合作方的内部渠道价，挺划算的，没超预算。”

她喉咙有些发干，但还是努力维持着表情，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那么夸张啦！我爱人说……是内部渠道价，算下来挺划算的。”

老李脸上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他看了看徐一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忍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徐老师啊，不是我说，你这‘内部渠道’可真够硬的。可能你家装的型号比较特殊？我家那个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基础款，真没你说的那么...亲民。”

他顿了顿，带着点过来人的无奈吐槽，“而且用了这小半年，偶尔水压会抽风，洗澡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水温忽高忽低，跟我预期的顶级体验还是有差距。上次坏了，报修后等了两天，来的师傅穿着品牌工服，态度还行，就是普通售后。”

“水压抽风...普通售后...”

老李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徐一唯努力维持的平静。这几个字，诡异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一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那是几个月前，家里的热水器面板突然跳出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故障代码。

她当时没多想，本着解决问题的心态，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很自然地说：“萱萱，热水器好像坏了，我来查下这个品牌的官方售后电话。”

话音刚落，原本窝在沙发里看文件的贡萱，几乎是瞬间就弹了起来，一把按住了她正在解锁屏幕的手。

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凌厉。

徐一唯诧异地抬头，对上贡萱的目光。那双平时看她总是含情带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却绝不容错辨的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戒备。

“不用！”贡萱的声音比平时急促，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断然，“别打官方售后！那些流程麻烦死了，还要排队等。我直接联系当时给我们安装的负责人，他们系统里有最全的记录，外人弄不明白的，别给弄得更糟了。”

她说着，已经飞快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背过身去，压低声音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低声交代了几句。

徐一唯当时只觉得萱萱是怕麻烦，想走“内部关系”图个省事，甚至还觉得她这点小任性有点可爱。她也就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机，没再坚持。

然后，她记得大概不到一个小时，门铃就响了。

来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穿着深色工装夹克、身形精干的男人。他们没有穿任何品牌的售后制服，气质冷硬，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军人。进门后几乎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朝贡萱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其中一人径直走向热水器，打开工具包，里面的工具闪着专业而冰冷的光。他几乎没怎么看说明书，只扫了一眼故障代码，手指在机器内部几个关键部位快速动作，动作精准得没有丝毫冗余。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好了，赵小姐。”那个男人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没有解释故障原因，没有留下维修单据，甚至没有多看旁边的徐一唯一眼。完成任务的瞬间，两人便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徐一唯当时还笑着调侃：“萱萱，你这找的哪路神仙？效率也太高了，就是感觉……不太像修热水器的。”

贡萱当时正弯腰给她倒水，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脸上已经挂上了那种她最熟悉的、带着点小得意和娇憨的笑容，把水杯塞进她手里：“哎呀，能用就行了嘛~你管他们像不像呢！反正比官方售后快多啦！我们家徐老师明天一早还有课呢，可不能洗冷水澡。”

她当时就被这笑容和贴心话糊弄了过去，那一点点关于“维修工”气质过于特殊的疑虑，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

内部渠道……可真够硬的。

“硬”这个字，此刻无比清晰地和她记忆中那两个“维修工”冷硬的面孔、中午那只“用力掐下去”的手重叠在了一起。

她脸上那点强装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不是型号特殊。老李家是基础款，她家那个，水量巨大，恒温稳定。那根本不是运气好，那是……那是用钱，用远超她想象的钱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堆砌和守护起来的、与世隔绝的特权。

就连一次小小的、普通的家电维修，都被纳入了严密的控制范围，不容许任何“外界”力量的窥探和介入。

贡萱骗了她。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被砸出了一道裂缝。

小张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还在啧啧称奇：“徐老师，你这装修运气也太逆天了吧！硬件软件都让你赶上了。”

徐一唯没有接话。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

她脑海里不再是她爱人狡黠而得意的小表情，而是老周那惊恐的眼神，是那些高管们不自觉地前倾身体、如同面对掠食者般的讨好姿态。

“大老板”……“内部渠道”……“闲聊摸鱼”……“股份占比不大”……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具体而残酷的数字和那奇怪的维修人员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真相。

她感觉办公室的空调冷气，正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骨头缝里。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冰冷的手，握成了拳头。

表面是热水器的讨论，其实埋了很多细节呢～萱萱的“内部渠道”好像不太简单，一唯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接下来是更大的炸弹

猜猜看徐老师下一步要去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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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