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刀（探案） 第5章 第 5 章

当晚，督管司李副主官，其大房长子的首婚告吹，李副主官吹鼻子瞪眼，吉服都未换下便叩响宫门要求面见圣上。

而圣上秋风中亲等一时辰，宫门大开没等来佛骨，等来了个苏何以单马疾骑，禀报他佛骨已被探狱司扣下，他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话那样，气得圣上一脚踹到他身上。

谁知苏何以下意识绷紧肌肉，反震得圣上往后仰倒，幸得宦官扑地当垫才没摔出个好歹。

宫门内传来器物粉碎的脆响，“去——！把那竖子给我抓进宫来！！！”

苏将军忙不迭领命退出宫殿，甲胄下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而后，他在宫门落锁前，带了一小队人以巡城名义出了宫。

出宫门时，暮鼓将响，苏何以一改当时的慌乱，刻意在城内转了几圈。等到了宵禁时间，六司大门紧叩，街上不见一人，他这才带人进了朱雀道，趁黑悄摸摸往探狱司行去。

苏何以老人精了，圣上看上去怒极，但自己不能完全按照这等表象行事。若他今晚真大张旗鼓去探狱司抓了人，改日世子不说什么，皇上也会迁怒他，叱问为何大张旗鼓使自己的心爱养子跌了份。

临圣上下旨已过一时辰，苏何以终于叩响了探狱司的大门。他在外等待良久，不但没有人来开门，覆耳去听，里间也没有脚步声。

苏何以在马上等不耐烦了，示意敲门小兵，道：“直接把门撞开。”

小兵看着门上铸金打造的鳞甲状装饰，心里有些犯难，这撞去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随即怯怯道：“将军······”

他话未说完，只听见轰地一声，天空千树花开，金白银黄的火花四散开来，漆黑的天际开出满树星子，噼啪一阵响后，莲状花瓣似的火屑随枝桠一同消散风中。

不是正旦元宵，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放起了烟花？合着在里头搞宴会，留他们在外头干等。

苏何以的火气噌地小窜了一下，利落下马，几步路站到门前，抓着属下的肩膀将人推开，撸起衣袖，“你个怂货，让开，老子自己来！”说完，抬起左脚便往厚重木门上踹去！

然而一门之隔，含糊的声音自里向外传来：“谁呀谁呀！谁大晚上敲门！我们晚上不上公的！”

苏何以心道不好！果不其然，探狱司的大门好巧不巧，就在他脚板触碰到木门的前一瞬，轰然而开！

“刺啦——啊！！！！！”苏何以弯曲的左腿顺劲伸直，在空中劈了个叉，脚踝即将砸上门槛，筋腱断裂之痛近在眼前。

只见里面伸出一只手，稳稳托起他的鞋跟，像没怎么用力一样，顺势往他往外推。吓愣了的属下这才反应过来，跨步向前拦下连连后退的苏何以。

“你们在做什么！？”苏何以站稳后，前情后果掺在一起，非没感谢他，反而愠怒道：“我奉圣上旨意来你们探狱司，你们何故屡敲不开，是想抗旨吗！？”

要说刚才只有三分怒意，如今他便是十分怒意加三分羞恼。眼前此人轻轻一托，不仅没有顺着他踹门的劲一起砸到门槛上，轻而易举便救了他，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搁？

少男似是不解，回问道：“苏伯伯，所以我不是来接你了吗？”

苏何以：“多大的人了，谁是你伯伯！你是双生子里的哪一个？”

他低低“唔”了一声，而后义正言辞道：“我是兄长，步三。”

“好，步三，还不快迎本官进去！”他一把撞开少男，往里迈步而入。

少男被推到一边，歪头乖巧地等苏何以带的人都进了，老老实实关了大门。刚回头转身，鼻子狠狠撞上前面后退士兵的盔甲上。

“啊！”少年吃痛叫出了声，问道：“怎么了？”

只见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侧目，而走在最前面的苏何以木然呆愣原地。

少年走到苏何以身边，疑惑问道：“将军为何不走？”他又看了看前面，“有什么问题吗？”

苏何以沉默，有什么问题······眼前不都是问题吗？

只见空地上放了五行五列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披上了白帛。和平年代，宫中禁军将士们多是公子哥，没有人见过那么多具尸体一同出现的，有的狠憋呕吐之感，有的侧头不忍直视。

而苏何以，他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浴血厮杀出来的，对尸体倒是见怪不怪······

“瞧你们这点出息！”苏何以最先回过神来，嘴硬道，“怕成这样还意思说是我苏何以的兵吗！”

他心里隐隐发毛，觉得今晚真不走运。这探狱司也是的，谁会绕着尸体燃篝火开宴会啊？！

步三站他身边，往里吆喝了声：“大伙些，苏将军来啦！”声音震得苏何以耳朵发嗡。

只见围着方形篝火坐了一圈人，裴六郎坐在首处，陈大则左揽一人右揽一人，三个肩膀挨靠着坐在西侧北首，俨然一副喝酒喝高了的样子。而东侧只坐了一人，苏何以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觉得如此热闹中，他独自一人，甚是格格不入。

苏何以冷哼一声，提步迈入，走到尸体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更觉不安。直到走到暖火旁，他才觉得自己不至于冷汗涔涔。

也是这时，他才看清了孤零零落座一边之人，倒是个生面孔，看来今晚这是个迎新宴啊。

苏何以提声问道：“世子何在？”

裴六郎端坐首位，依旧端方自持，笑道：“苏将军来了，圣上作何旨意？”

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苏何以有心吓唬一二，状作面容冷肃：“世子，你摊上事了，今晚，你的宴会开不成了，与我走一趟吧！”

“苏将军您也别白费功夫了，不如坐下来，要吃要喝您上座就是。”裴六郎啜了口新醅小酿，“离了探狱司，指不定您下一顿吃食是何时入腹了。”

苏何以：“哼，今晚办好圣上交的差，京城夜半酒肆开的那么多，我还愁吃愁喝不成。”

“这倒是稀罕事，什么时候俭吝如苏将军，也舍得花钱下酒馆了。”裴六开起长辈的玩笑也是毫不嘴软，故意把勤俭持家说成吝啬抠门，引得苏何以身后小兵们低头暗笑。

苏何以看着裴六的脸，隐约记起了这混球幼时是如何作天作地的。他老脸一红，羞怒而道：“我可是带着圣上旨意来的，您莫挣扎了，与我进宫走一趟吧！”

“这么说，您是无论如何都要将我带回宫里了？”裴六郎叹了口气，听到临街传来的马蹄声，无奈道：“行，那我就与您走一趟吧。”

沈枝安听到这话，这才抬起头，面色酡红，愣愣问裴六道：“去哪？”

“去宫里一趟。”裴六将她面前的酒盏拿到陈大那侧，道：“这酒太烈，你少喝些，我马上就回。”

“哦，去吧。”沈枝安闷声回道，打了个呵欠。

等裴六及苏何以出了门，原本欢声笑语的气氛多了几分局促，沈枝安呆呆盯着眼前的火苗，直到眼睛胀痛，狠狠闭眼，以至于泪花都蹦了出来。

她今晚看到那些尸体时，它们还未披上白布，二十五具，尽是横死女尸。她彼时的心情与苏何以并无不同，且直到现在也未能缓过来。

正为了消融心中的不适与惧意，她也跟着小酌了几盏。酒意暖了身体，也能软了心。

虽然不知道裴六都在谋算什么，但他愿彻查新娘一事，她勉强也愿意承认他还有些人性。

可是······沈枝安拿回酒盅，又给自己续上一杯，一饮而尽。

空地上那些枉死的人，就算查明了真相，于她们而言，又有何用呢？

而那边，苏何以与裴六郎方出门，苏何以劝裴六郎骑马入宫，担心圣上在宫里等得着急了，到时罪罚更大。裴六郎却偏不应，非要走路进宫。

苏何以正不知说什么好，却见一乘抬舆宽道相逼，急急而来。他在宫中多年，哪能不知是舆中是为何人？肯定是嫌他们耽搁太久，遣人来催了！

“世子，你一会儿可得恭敬些！”苏何以窃窃道，说完下马徒步向抬舆行去。等抬舆停下后，恭从低头，伸出左肢供其扶稳而下。

来人，正是圣上身边贴身大监，柳公公是也。

柳公公下了舆，从袖中取出圣旨，道：“梁世子听旨。”

苏何以快步行到裴六身边，恭谨跪地，见裴六在原地没有动作，连忙扯了扯他的绔脚。虽说这里是探狱司的地盘，距离最近的奏御司也有一定距离。但保不齐流露出什么风声。

这世子，现在名声已经够差了，非要再让人参上个“不敬皇权”的状吗？

“无妨，世子站立听旨即可。”柳公公看了眼苏何以的手，宣旨道：

“竖子无状，冲怒圣颜，不敬神佛，罔顾民生，特命明日入宫陈情。”

裴六郎上前接旨，冲柳公公点了点头，道：“公公，辛苦了。”

柳公公将圣旨承于他的手中，“圣上有几句体己话命我向您传达。”他满脸堆笑，“圣上说，望您切莫饮酒无度，好好睡觉，这样头疾才能好。琐事给下人们做就行了，不必事事操心。”

裴六郎拿了圣旨也不看，也不再打算问柳公公是否要入司饮杯暖茶，只回道：

“是下属。”

“什么？”

“他们是下属，不是下人。”

说罢，将柳公公留在原地，转身拍了拍苏何以的肩膀，“苏将军，您这不是白耽误我吗？”

随即，不管苏何以闻言僵直原地，头也不回，哼着小曲儿便打道回府了。

柳公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上舆。正准备离开时，苏何以追了上去，不可置信道：“圣上放过世子了？”

柳公公合眸问道：“苏将军，听您这话，是很希望世子入宫挨训吗？”

“我不是那意思。”苏何以心急道，“那合着我忙活一晚白忙了，说不准世子还会在心里与我生出罅隙，我图什么？”

“那您是在说圣上的不是了？”

“那更是冤枉！您怎么这么想我！”

柳公公与苏何以共侍圣人数十载，哪能不知其秉性，宽慰道：“苏将军啊，您宽心，世子不是记仇的性子，就算是，也是对那些触犯了他底线之人。”

苏何以纳闷：“您说的那是以前的世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世子近年性子大改，现在是要多怪要多怪！”

“得了，世子如何，不是你我可以非议的。”柳公公打断道，“我还得回宫复命，前边就是玄武道了，您快回家去歇着吧，夫人孩子该等急了。”

随后帘子一放，迤逦而去，剩苏何以在原地急得打转。

眼见明月当头，属下也有些困乏了，上前问：“将军，那我们现在去哪？回宫还是回军营？”

苏何以停下脚步，道：“回个屁，憋屈死了。走！老子请你们喝酒吃肉！”

此话一出，他翻身上马，领兵离去。而不远处，是探狱司染着篝火红光的门口，有人冰冷注视着他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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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