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母系社会来 第26章 鸡零狗碎的盟内事务

萧明翎到底还是少年，见姜燃愿意跟自己走，以手举扇，在姜燃看不见的角度朝王秀兰扮了个鬼脸，气得王秀兰直瞪眼。

王秀兰急急道：“哎，恩人，我还没报答你呢。”

“我不图什么报答，你若真的有心，替我多宣传些妇人前来看诊，我好替山神积德。还有你的病还未好全，牢记别动怒，别熬夜，不久蹲，不提重。明日找我复诊，你可记住了？”

王秀兰应声，不情愿的目送她们离去了。

萧明翎在路边的胭脂铺子里借了个提篮，将姜燃和药铺掌柜打赌来的药材装起来，让男装少年提着，一行人往县城大街走去。

少年们叽叽喳喳，同她推荐着汝归盟的各种好处。

姜燃一边听，一边好奇问道：“你们堂主到底为什么开办这个汝归盟？”

萧明翎笑道：“我娘只是个堂主，并非是创始人。至于为何开办汝归盟，你去了就知道了。”

姜燃换了个问法，“那你们为何要在各村选定调解员，维护家庭和谐不是官府的事情吗？”

“官府只管收税打仗生孩子，才不管家庭和谐呢。”后面那个男装少年哼了一声道。

萧明翎又笑：“姜贤姊去了就知道了。”

几人走着，身边路过几位男衙役，衙役们步履匆匆，手中拿着黄纸，贴在了旁边的墙面上。

姜燃注意到是一张通缉令，上面写着：通缉劫狱伤害刘大公子杀了吴家村族长的鬼女。如有线索，赏一百贯钱。

吴家村族长真的被杀了？难怪吴家村一直没有新动静。

几个少年带着她从县城大街找了条小巷子钻进去，之后又走了一段，在一处低矮的房屋前停下脚步。姜燃看那房屋，上面挂了一块匾，写着几个字“慈航院”。

竟然是处学堂。

萧明翎熟门熟路的叩门，“娘、林姐姐，是我。”

“吱呀”一声，一个青布长衫的女子前来开了门。她身量颀长，面容清秀，发间一支木簪斜斜绾着青丝，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书卷气，说话却毫不留情：“讨人嫌的来了。”

萧明翎带她们走进去，借着窗边投射下来的光，姜燃看清屋内摆着几张桌椅，坐着几个年龄幼小的孩童。孩童面前摊开书本，似乎正在学习。

孩童们见到萧明翎几人，眼睛纷纷亮起，想站起来迎接，碍于林娘子还在，只能端坐在桌前，但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叫着：“萧姐姐！吴姐姐！董姐姐！”

萧明翎和她们打了招呼，环顾一圈，问道：“我娘呢？”

青衫女子道：“你不是向来讨厌被人管束，怎么突然寻她？”

萧明翎道：“我要给她介绍一个人，哎对了，跟你介绍下。”

萧明翎将姜燃让到前面，

“这是我新认识的小姜仙师，她医术超绝、仁心善性，可真是一位义士！姜贤姊，这是林姐姐，熟读四书五经，有着大学问呢。大名林璋华，县城有名的璋华女士是也。”

两人互相见了礼，林璋华对萧明翎道：“你这皮猴，莫不是要拉姜仙师入盟？”

“还是林姐姐了解我。”萧明翎道：“你瞧姜贤姊这副侠肝义胆的模样，不拉她入盟岂不可惜？”

林璋华抬眸清清淡淡瞧了姜燃一眼，对萧明翎道：“你有这个心思，也得问问她的意思。我瞧啊，她可未必肯。”

她看着云淡风轻不声不响，看人倒透彻。姜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萧明翎道：“你别胡说。”

萧明翎和林璋华又聊了几句，将其余几个少年留在书院帮忙给几个孩子辅导功课，带着姜燃离去。在路上，萧明翎对她道：“林姐姐说话耿直，你别见怪。她素来嘴毒，专朝人心窝子上扎。”

姜燃回忆起林璋华说话毫不留情的模样，笑了笑，又想起屋内几个读书的孩童，问：“那几个小孩是哪家大户的孩子？我瞧她们在学论语。”

她前两日曾路过几个村镇学堂，里面都是些男孩儿，村人重男轻女，岂肯让女儿读书。

“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那都是些孤儿。姜贤姊刚下山，想必不知道世间险恶。这梁州人啊，都觉得女儿是无用之物，不肯养活，往往生下来就溺死。她们几个是我娘托了接生的稳婆救下来的，安置在慈航院中，权当娘老子都死了，当孤儿论处。”

“让林姐姐去教书呢，也是为了让她们识得几个字，日后好找个营生做。”

萧明翎叹口气道：“你不是问汝归盟是做什么的吗？我跟你说，天下汝归盟成员一万三千余，尽做这些鸡零狗碎，世人觉得无用、无意义的事情。”

姜燃想说，并非无意义，她觉得很有意义。萧明翎却接着说。

“你不愿加入我也理解。有才德的女子，哪个不想去建功立业做一番事业？而要耗在这为陌生人奔走呼号的事情上呢？”她又叹了口气道，“可恨我不是男子！”

小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忧愁的像个小老太一样。

姜燃心有所触，正想说什么，两人已经行到一处院落前。

院中传出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如大雨叩窗，透过半开的门扉望去，只见天井里排开几十架腰机，织娘们踏着踏板，手臂一起一落，木梭在经纬间穿梭。

萧明翎推门进去，叫道：“娘。”

姜燃同随进去，看见西墙下还摆着数十个染缸。一个布衣短打的中年女子包着头巾，衣袖捋到肘间，正从染缸中捞布料，听见萧明翎呼唤，女子头也不抬，“你不去读书，来这里干什么？”

“娘，我有事找你，你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人？”萧明翎讨好道。

女子这才放下布匹抬头，看见姜燃时，绽放出一个笑容，惊喜道：“小姜，你怎么来了？”

“你们认识？”萧明翎诧异。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萧锦芮，姜燃笑道：“萧大姑。”

“哎，你们认识？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老娘我认识谁用得着跟你说吗？”萧大姑将湿手在围裙上擦干，姜燃注意到她的手斑驳蜕皮，被染料染成青蓝色，“去去，读书去，我和小姜说会儿话。”

“我不去，我要邀请姜贤姊加入汝归盟！”

“她早已是汝归盟的一员了，用不着你操心。”

“好哇，姜贤姊，枉我一路上给你白费口舌，你竟然已经加入了汝归盟。你为何不告诉我？！”

姜燃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能说，她想趁机打听汝归盟到底是什么组织吗？

“大人的事告诉你小孩子干什么？”萧锦芮擦干了手，推开萧明翎，“去，读书去，别在这里碍事！”

萧明翎不满地一跺脚，跑进屋中，噔噔噔上楼去了。

她跑过正厅时，门前有个瘦弱的老妇人守着一个大桶，举起碗叫道：“大小姐，喝杯绿豆汤吧。刚冰镇过的，凉着呢。”

“不喝！”门里传出萧明翎没好气的声音。

老妇人摇了摇头，无奈的放下了碗。姜燃余光瞥到她的左臂一直垂着，袖管也空荡荡的。

“小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锦芮的话拉回了姜燃的思绪，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而后道：“我因好奇盟内事务，欺骗了令爱，大姑莫怪。”

“哎，有什么好怪你的，是我不曾告知你组织的内情。既然你来了，就顺便看看吧。”萧锦芮道。

姜燃没想到这么顺利，萧锦芮已经开始拉着她参观整个院子。院子大约占半亩地，坐北朝南。据萧锦芮介绍说是她娘家的祖产。

南面一个大门一个角门，麻料、染料堆在进门墙下的空地旁，院中织机紧密排列。东边的小空地上，几排架子，用来晾晒已染好的布料。西墙根下是几排染缸。东厢房是宿舍，西厢房是纺纱间，有几个妇人在西厢房中纺纱。

正北一座二层小楼，也是萧明翎跑上去的小楼，据萧锦芮说：“既是仓库，也是食堂，平日里就在那边用饭。”

姜燃注意到在此工作的许多妇人都不是很健全，有的脸上生疤，有的手指缺失，有的脖子上长着瘤子，有的则背上背着罗锅。

“都是些可怜人，老了或病了，家里就不愿意养了，丢出家门自生自灭。被汝归的人知道后，捡过来，做点活计换口饭吃。”

“你不是想问汝归盟是做什么的吗？那你知道，汝归为什么叫汝归吗？”萧锦芮道。

姜燃摇头。

“汝归，就是女归，由江南沈夫人所创立。这世上有太多人杀婴弃母抛妻弃子，汝归盟想尽自己所能，尽可能的给那些无处可去的女人留个活路，让她们有家可归。”

“我们开设工坊，无处可去的女人可以来做工吃饭；开办慈航院，收留被扔在河边、山中的女婴；选择调解员，为那些暂时无法离开，却内心苦闷的女人提供建议。那些对女人心存怜悯的人，看到我们做事，就主动加入我们贡献自己的力量，就比如林璋华娘子。”

“十里八乡的人们听说汝归盟，敬我们三分，也全仰仗林娘子和萧、凌、董这几个大户。若非她们这些大户女子加入，汝归盟在梁州山县绝不能成为一个可以庇佑妇人的招牌。”

姜燃心中一震。

“那些小村镇中无人愿意加入，我们就劝告一些泼辣圆滑的妇人，用金钱诱导，让她们成为调解员，只求她们在旁人受苦时劝解两句，好让她少受些苦，少挨些打骂。”

“可是，”姜燃想起和稀泥的王小芳，“那些调解员未必做事，你们有这份钱，还不如直接给受苦的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