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母系社会来 第16章 谁不想活了？

货郎告诉她，乡下没有医馆，人们看病多是靠着赤脚医生熬的草方子，要抓药还得到县城。

在县城一个叫仁德堂的医馆，姜燃买到了她要的黄连、苦参、黄柏、车前草、瞿麦、明矾等物，用了半两银子。药铺男伙计瞥了一眼她包起来的药材，压低声音道：“小娘子，你这方子治‘下面’病的？你加五十文，我帮你包严实些！”

姜燃正因何之简和萱姑的事情有些烦闷，见他一个药铺伙计也这么说，不由道：“你们看病的怎么也这么迂腐？我光明正大治病，有什么好包起来的。”

男伙计讪讪，不再说话。

姜燃提起药包要走，突然想起何奶奶避讳的样子，心念一转，丢过去五十个钱，“算了算了，包起来吧。”

她买药是为了帮她的，不是给她带来二次伤害的。

男伙计转了一副笑脸，接过药包，悄悄翻了个白眼，将药品重新打包。

姜燃百无聊赖靠着柜台等待，突然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进度条上涨了一点，虽然不多，大约有０.２。她眸光一凝，这次又是为什么？

因为她救了何之简？不应该啊，救人的进度条为什么还没有打架涨得快？难道是因为何之简还没完全好？

趁着伙计包药的时间，姜燃朝他打听“异人”的事情，然后听伙计吹嘘了半天异人的丰功伟绩。到最后姜燃也不清楚异人是哪个时代的人，穿什么衣服，有没有坐飞行器，只知道他如今应该在京城。

姜燃打听了此处离京城的距离，得知约有数千里时，不禁咂舌。她一没钱，二没车，要是去京城寻异人打听穿越的消息，光靠走，少说也得走上一个多月，还是得另想办法。

最后，姜燃在满耳朵“厉害啊”“天选之子”“神圣大父”之类的话中掏了掏耳朵，烦不胜烦的拿起药包走人。

她到隔壁的肉铺又买了几斤猪肉，拿了药包回到小院，打算再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正煎药间，突然听见大门被敲响，姜燃一惊，听见一个陌生的幼童声道：“何仙师，仙师在吗？仙师救命！”

姜燃神色一凛，以为是地痞流氓的把戏，已经唤出手术刀握在手里。却见何之简被小岩搀扶着，颤颤巍巍走到房门口，对神色警惕的姜燃道：“开门吧，这孩子的声音我认识。”

姜燃前去开门。门刚一打开，就见一个小小身影扑进来，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一边磕一边道：“求仙师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何之简捂着腰腹，艰难道：“小云，好孩子，起来说。”

那人抬头，姜燃看清又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她满脸惊惶，道：“仙师，我娘和我爹吵架了，我爹要叫族长把我娘沉塘！你是十里八乡说话最管用的调解员，你快去救救她吧。”

姜燃一听，顿时怒道：“岂有此理！法治社会，竟然伙同宗族谋害别人性命！”

她抄起院中的扫帚，对何之简道：“你病还没好，先歇着，我去会会她们。”

说着，姜燃用扫帚挽了个花，将少年扶起来道：“小妹妹，我也是调解员，你带我去你家中，我来帮你娘爹好好调解调解！”

她正跃跃欲试，何之简却拦住了她，“别急，先问清什么原因。”

何之简望向小云，“你娘爹为什么吵架？”

因着病痛，她不出山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小云所在的吴家村有其她调解员，若不是不可挽回的大事，小云不该来找她才对。

小云支吾了两声，才道：“我娘……我娘她……”

“她怎么了，你快说呀。”

“她前几日去河里洗过澡，回来就开始尿血，被我爹发现了，他说我娘不检点，偷了男人，所以要……要找族长罚她……”

小云不禁道：“我娘没偷人，我娘对我爹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偷人这种事！”她急急望向何之简，“仙师，你不是有符水吗？你给我一剂符水，治好我娘的尿血，治好了我娘，她偷人的事情肯定就清白了！你那符水神通广大，给我一剂吧，求求你，给我一剂！”

何之简面露苦涩，嘴唇颤了颤，别过头闭上了眼。

姜燃不明所以：“嗨，不就一剂符水，我给你开！”

她虽然不知道何之简的符水到底是什么，但她有药啊。小云她娘这症状一听就是泌尿系统感染，她给她一幅药不就是了。

正巧锅里熬着药，姜燃取了挂在床沿下的竹筒，打算给小云灌上一筒。

她刚走开，何之简就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包钱，递给面露希冀的小云，狠狠心闭了闭眼道：“我这的符水救不了你娘，她这是遭了神罚，活不久了。我这有一些钱，你拿去，等她死了，给她敛了吧。”

小云她娘吴春娟，和她是一样的症状，缠绵数月，来求了好几次符水，她何尝不想救她！

可是她的符水不过是骗人的玩意儿，从前她没有药，如今虽然有了药，却也救不了她。

吴春娟所在的吴家村，是十里八乡风气最保守最愚昧的所在，他们村的人，眼里没有官府、没有知识，只有山神和宗族，连县城里的捕快都不想进村搜人，不愿和他们打交道。

吴春娟的病情既然已经暴露，在那个村里，哪怕她自己再想活，也有得是人想让她死，还是自愿的死。她保不住吴春娟，只能保住姜燃。

所以，趁姜燃还没回来，何之简艰难地对小云道：“你走吧，快走吧，别再来了！”

小云捧着那包铜钱，愣愣看着何之简，“为什么？仙师不是说好了要救我娘吗？”

何之简闭目不看她，小云执着地问：“不是说好了要救我娘吗？”

何之简猛地睁开眼，“听不懂话吗？她遭了神罚，活不久了，你不想连累旁人的话，就赶紧走！走啊！”

“什么神罚？在讲故事吗？”姜燃打了满满一竹筒药回来，见几人氛围怪怪的，不禁问。

小云呆呆转向姜燃的方向，捧着钱，蓦地冲她跪下了。

“仙师，求仙师救救我娘，何仙师说我娘遭了神罚活不久了，您神通广大，肯定能救她。”

姜燃看何之简面露痛苦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一把将小云扶起来，劈手夺过钱包，火冒三丈，冲何之简叫道：“什么叫遭了神罚，活不久了？你不救就不救，编这种话吓小孩子做什么？你自己不想活，就以为人人都不想活吗？你不愿意救她！我救！”

“小妹，咱们去你家，我救你娘。”

“你，”何之简站起来，急急道：“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

“你年轻，你不懂其中的利害。那吴家村的人向来执拗残暴，族长更是蛮不讲理。要是知道春娟得了下面的病，别说是她，连你也讨不了好，只怕小命都要留在那里！你就听我一回吧。”

“我不信有人会觉得规矩比性命重要。”姜燃回眸，眼神冷静。

“小云！你来说，你娘要面子还是要命！”何之间声音颤抖着。

“我娘她……”小云低下头，她娘确实如何之简所说，觉得规矩比命大，病情暴露之后，更是只盼悄无声息的死了，不给她们几个姊妹蒙羞。

姜燃见她反应，心中了然，换了个说法：“你只用告诉我，你娘疼的时候，有没有念过一声救命？有没有求过一声老天奶？

“有，”小云声音里带了哭腔，“她每次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都疼的哭，念叨着老天救救我，半夜起来拜山神，说，我没错，凭什么神佛不保佑我……”

何之简嘴唇颤了颤，无声的别过了头。

姜燃扶起小云，“有就够了。想活的人，不该悄无声息的死了。我跟你救人去。”

“燃姐，等一下。”

小岩骤然跑过来，叫住她，将一个竹筒递给她，“黄连解毒汤，熬多了，你看着用。”

她眸中带着坚定的支持，姜燃朝她点点头，转身要走，被匆匆追来的何之简拦住。

姜燃以为何之简还要再劝，却见何之简从臂弯捞起一件衣裳，给她披起，却是一件道袍，又给她戴上一张幕篱，牢牢遮住了她的脸。然后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眼中的神色复杂，缓缓道：“你去吧。”

“见了人别露脸，就说你是我何之简的徒弟，得山神梦中传授医术，来救治世人。若有人刁难你，只管……把一切罪责推到我身上。我老了，我扛得住。”

姜燃张口，何之简却只是按了按她的肩膀，将她推转过去，推出院门。

“去吧。”

姜燃带着小云往山下赶去。

何之简站在檐下的阴影里，目送她们下山，眼中情绪翻涌，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默默捂着腰腹，推开了来扶她的小岩，一步一蹭回到院中。走到正厅门口，隔着屋子慢慢抬眸看着高处柜台上那座山神像。灰尘掩映中，瓷质山神眉目低垂，看不清表情。

她一下子蹲坐在地上，用手扶着地，一寸寸调转身子，终于把膝盖调转到了身体下面，一跪。然后双手按地，额头慢慢抵在了手背上，一叩。如是三次。

三叩首后，她走到院中桂花树下，开始刨坑。小岩忙跑上前，“奶奶，我帮你。”

何之简刨出来了一个瓦罐，瓦罐中装着一个布包。她抖开布包，露出里面的带有硫磺气味的黑色粉末。

她包起粉末，走到后院，将养在檐下的那只白鸽放飞，向承诺过她的那个人传递了消息。

＊

姜燃跟着小云到了吴家村，才走进巷子，就看见不远处乌压压一群人汇集在一起，还嗡嗡的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