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结束,众人纷纷离开位子。
苏宛仪刚走出门口没多久,只见苏宛画小跑上前,追上苏宛仪的脚步,叫住了她:“长姐,我有话要问你!”
苏宛仪闻言,回了头,看着苏宛画:“妹妹,不知是有何事?”
苏宛画看着苏宛仪,欲言又止。
苏宛仪见状,笑了笑:“无妨,妹妹不如直说。”
苏宛画思考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发话了:“长姐,你,好像变了……”
苏宛仪并没有觉得苏宛画的评价不妥。
她确实已经变了。
和以往的她相比,她今天的表现确实显得有些冒失。
任何人肉眼都能观察出来。
倘若苏宛仪没有给出理由,必然要被视为目无尊长。
而且,拒绝成为公主的伴读这件事,显得有些奇怪,简直是都把手伸出去了,这泼天富贵快要到手了,却立马把手收了回去。
旁人所渴求之物,自己竟然随手丢弃一旁。
苏宛画看着有些犹豫,不知道内心在思考什么,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字一顿说道:“长姐,我想去。”
在众人眼中,苏宛画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心性高。尤其任何事,都想与他人一较高下,女红、书画、琴艺、诗词等,都想争得第一。若是旁人听到苏宛画这番话,定是要冷嘲热讽一番,觉得她白日做梦,野鸡想成凤凰。
可是,苏宛仪并不这么觉得。
苏宛仪只是轻声说道:“你想去,那便去。世间很多事,都是要自己亲手争一番的。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可耻之事。”
苏宛画不知为何,内心感到些许触动。
平时,苏宛画与苏宛仪接触不多。她本以为,苏宛仪作为嫡女,任何事都唾手可得,是趾高气扬之人,定会高高在上地嘲讽她不自量力。但是她并没有。不知为何,苏宛画内心感到温暖……
苏宛画继续问道:“那姐姐,你没有野心吗?你为何不去?”
苏宛仪认真地看着苏宛画,缓缓说道:“宛画,你想要的,未必是我所希冀的,甚至是我所想逃离之物;而我想要的,未必是你所渴求的。”
苏宛画还是不理解,继续问道:“但是你刚刚说,苏家人若去了,不是会让旁人猜测苏家的立场吗?”
苏宛仪轻笑一声:“只不过是我用来一时唬人的说辞罢了,不然父亲定不会听我的意见。祖母向来开明,也定知晓我的意思实际为何。公主伴读而已,哪会扯上什么皇权纷争,一般人也不会想那么多。再者,若真要说,我在京中毕竟树大招风,若是与某一位皇子走得过近,恐怕会引发有心之人猜测,但是如果是妹妹你入选伴读,旁人也不会想太多,只会认为你仅仅当个伴读而已。你不必顾虑太多。”
苏宛画脸上展现出欣喜,语气带着欢快:“多谢长姐提点。我这就去找父亲母亲。”说完,便离去。
苏宛仪望着苏宛画小跑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慨。
也不知,在真正踏入那座朱门之后,苏宛画还会像现在这般向往那片繁华吗?
不过,有的路,大概只有自己亲自走一遭,才知其中冷暖吧……
两日后
玉儿小跑进房间,手里拿着包裹,气喘吁吁,说道:“小姐……小姐……呼,呼,呼……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今日,玉儿去了仁心医馆取了药方以及药材。苏宛仪打开包裹,只见纸上的字迹十分整齐、清秀。在药方下,白蓉把苏宛仪所中之毒也写了出来。
苏宛仪看着那张纸,却陷入了沉思。
只见纸上赫然写着“朱颜泪”三个字。
上一世,苏宛仪身体拖得太久,病发现的太晚,以至于即便是医术最高超的白蓉,也难以确定毒方究竟为何物,只能开各种治肺治心的药,勉强续命。
这一世,尽管发现得早,但是苏宛仪万万没有想过,这毒竟然会是朱颜泪。
朱颜泪是西域的一种毒药,一种慢性毒物,无色无味。该毒起初难以察觉,医术一般的郎中都诊断不出来,也只有医术高超、接触过此毒的郎中能诊断得出来;但是到了后期,此毒更加不明显,医术最高超之人都察觉不了。
此毒在服用之后,初期,毫无病症,甚至病者显得很健康;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毒慢慢蚕食着病者身体,病者变得十分虚弱,感到乏力;过了几年之后,病者呼吸渐渐困难,心衰竭,咳血不止,最终死亡。
这看着貌似并不像毒,毒性不如一般毒物猛烈。
但是,只有苏宛仪切身体会过……上一世,这种毒给她的,不仅仅是死亡,更是无尽的痛苦——是心肺如被塞了一大团棉花而呼吸不上来的无力,是心脏如被蚁虫侵蚀般的麻与痛,是意识时不时的混沌,是莫名的心慌心悸,是突然失去对周围感知的恐惧,像是坠入深渊,找不到光……
此毒其实并不难解,但是此毒的绝妙之处在于,旁人乃至中毒者自己,都只会觉得,这只不过是病者天生体虚多病罢了。甚至到病者死亡,旁人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病者的死,会显得那么顺其自然。
苏宛仪并不通药理,但是上一世,听闻过此毒。上一世,作为皇后,在翻阅冷宫相关册子时,册子对于冷宫过往记录,提到此药。此毒在盛朝早期,曾经专门用于惩罚冷宫的妃子,让她们体会生不如死的痛苦,不过后来,此毒被列为禁药,因此也就消失了踪迹。
朱颜泪作为西域毒药,又是禁药,很是稀缺。既然能拿到此毒,说明此人身份定不简单。
但是苏宛仪想不明白,阿娘那么好的人,从未得罪过人,那下毒之人又为何费劲功夫专门拿此药,只为用在一个性格和蔼的当家主母身上……
苏宛仪不禁攥紧了纸……
她身上的毒,从母亲那儿继承,已经算是稀释过的了,可她都尚感到如此痛苦,那母亲呢?母亲又该多么难受,甚至闷在鼓里,不知晓自己中的是毒……
苏宛仪闭上眼睛,对着玉儿说道:“玉儿,切莫让任何人知晓我服药的事情。处理药渣的时候,记得做得隐蔽一些。”
“是。”
“另外,玉儿,拜托你找府里的人打听关于我阿娘的事,任何事情都要。”
“是,小姐。玉儿定不负嘱托。”
阿娘走时,苏宛仪年纪尚小,有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而且,对于母亲嫁入苏家后,还未生她之时的事情也不了解。
这些事情,甚至一些细节,恐怕也只有先找府里之人,才能问清楚。
……
京城武艺堂
马车停下,苏宛仪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今日,她借着拜访闺中好友的名义,出了家门,实际是来武艺堂。
苏宛仪走进院子里。
一个女子正挥着剑,看着苏宛仪进了院子,立马把剑收进剑鞘中。
她感到好奇,走上前去,问道:“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武艺堂,不是胭脂水粉店。”
但是苏宛仪坚定地说道:“小女名叫苏宛仪。我要来的,正是这里。”
女子对苏宛仪好奇心更甚,继续追问道:“在下风泠,是堂主的女儿。不知宛仪姑娘来这里所求何事?”
苏宛仪看着风泠,一字一顿说道:“风泠姑娘,我想雇你来我府上,一段时间内暂时当我的护卫,也教我习武。钱的事,好商量,价格任你开。”
风泠打趣道:“习武?”
苏宛仪语气很坚定:“是。”
风泠看着苏宛仪。
苏宛仪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温婉的大家闺秀。风一吹,就要倒下。
风泠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知书达礼的官家小姐,在自己雅致的后院里,耍刀弄枪的样子,只觉得画面有些诡异……
风泠继续问道:“为何是我?我觉得以姑娘你的家境,是不缺护卫,也不用习武的。”
苏宛仪则摇了摇头,随后看向风泠的眼睛,带着哀求:“把一切事情的希望,甚至是生命攸关之事,一味地寄托在他人身上,是最不可靠的,也是最不可取的。我身体弱,习武,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是自保,三更是想在没有护卫之时,自保之外,也能尽全力保护我所爱之人。”
风泠内心有些触动,但还是继续说道:“宛仪姑娘,习武可不是过家家,你确定你能吃得了苦?再者,你现在习武,已经算是晚的了,即便认真习武,习了几年,最终也可能只能达到强身健体的作用,顶多勉强自保,没法保证你武功高强。你确定,你要学吗?”
苏宛仪眼神一点也不动摇:“我确定。价格由你来定。”
苏宛仪知道,若是仅仅靠着药材续命,即便毒解了,但是她的身子骨还是很弱,兴许还是像上一世一样,年纪轻轻就病故了。
任何事,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重生一世,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好好活下去。
武艺堂是京城有名的习武的地方。堂主是多年混江湖之人,堂主的女儿——风泠也武功高强。
风泠有些无奈:“好吧。那待会儿我跟着你去你府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