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陪我远涉重山 第8章 第七章

“陈姐，孩子睡了吗？”床榻上的女人小声问，声音后尾音发虚。

陈书眠慢慢从床上起身，走到卧室小声回答她：“睡了，这会已经安稳了，妹妹，你要看看她吗？”

女人名叫沙果，身份证上就这个名字。她也就三十几，长得很清秀，但脸色苍白，眼下青黑，陈书眠没伺候她月子，等孩子六个月才来照顾的。她一看就没照顾好自己，否则也不会虚弱成这样。

沙果是个残疾人，下肢后天因为车祸截肢，每天行动只能靠轮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榻上。

老公她从来了就没看见过一次，只见过两次沙果的妈妈。陈书眠有些同情她，她的日子本就难熬，却还要分出精力给孩子喂奶换尿布，虽然有她的帮忙，但她也不是时时在的。

沙果摇了摇头：“辛苦你了陈姐，她应该还得睡会。我就不吵你了，你也休息会吧，昨夜听见你光嗳气，肯定没休息好。”

陈书眠苦笑：“我家姑娘太懂事，让我心里难受。”

沙果宽慰她：“这些都是甜蜜的忧伤。希望我家小月月也能懂事些，不要总是哭。”

陈书眠愣了一会，慢慢摇了摇头。

*

跨进那个“老破小”的二手书店铺，里面堆满了旧书和一些已经沾灰的画和古董，路年彤眼尖自己那几幅还在那摆着没卖出去。

“怎么了大小姐，以往周六不是您灵感膨胀期吗，今天怎么如此闲？”

路年彤把皮衣递给武书宸，熟稔地坐在桌上吃他昨天剩下的黑森林，听见他在阴阳怪气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我烦着呢，武大爷有空关心我还是先管好您自己吧，汝日三省汝身，今日有客人吗，脱单了吗，出家了吗？”她戳了最后一口黑森林，然后往嘴里塞，模样享受一点也不像烦着的模样，“李亦禾把我卖了，日上三竿这会还睡得着觉。只有我被我妈赶出来了，让我好好反省，没反省好不许回家。”

武书宸把皮衣往自己身上套，坏笑着“呦”了一声，用那口不知是瘪脚还是烫嘴的方言说她：“平日坏事做尽遭报应了呗，关人家小禾什么事，你别把脏水都往人身上泼，我今天约她来我这玩了呦。”

“她不是也嘲笑你妇女之友长的丑没对象了吗？你今天怎么帮她说话，她要来了我非要跟她掰扯掰扯不行。”

连中几刀，武书宸又生动地“哎呦”一声：“不会说话就少说点，知道言多必失吗小姑奶奶？您过来挑事的吗，咱三的友谊快让您挑唆没了，您什么时候也阴沟翻船一下？”

武书宸教育人都跟开玩笑似的，但是又能听出来，路年彤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冲他讨好一笑，呲了呲牙：“武大爷，只有你才能看穿我的表里不一，懂我善良的灵魂。还有，这件皮衣衬得您年轻了二十岁，帅气逼人。”

武书宸：“……”呸，老子一共才二十八!

武书宸：“说吧，继分手失业后又发生什么这么烦，你妈知道真相终于忍不住骂你了？”

“什么叫终于忍不住，你觉得她骂我是因为我该骂？”

“不是该不该骂的问题，唉，”他摆摆手，解释，“不过想想也知道，你这人生跨度太大，一下子从画室老板降级成月入一千五的NPC，你妈肯定接受不了。”

“她就是觉得我丢人呗。白姨她那两儿子都这么优秀，一个科技大佬一个高材生，我呢，混在江合也就算了，还失业啃老被男人骗。”她换了个坐姿，表情也换了下，没那们欠揍了。

“什么白姨，什么时候你家庭关系还多了个白姨？”

“我妈闺蜜，因为我爸那事闹掰了，昨天又联系起来了。”路年彤笑了笑，笑容像是巧克力，苦涩又有回甘，“我知道的，她过得不容易。可是我一直挣不到钱，每天看着她失眠睡不着觉，我心里也不好受啊。你说我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人我怎么能放任自己再自欺欺人下去，我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早改行早超生。她却问我对得起自己吗，把我养这么大供我读书就是去干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吗？”

武书宸：“有道理啊，你妈说的全是事实，逻辑也很清晰，也没气急败坏骂你，你烦什么？”

路年彤瞪他一眼：“你说话动动脑子好吗，我烦的原因就是这个，我就是因为没出息才改行的，结果改了行还是没出息。你说我从小到大，长得不错，学习不错，情商也不错，也很有艺术天赋。但是现在呢，吃的社会上的苦太多，体会到我拥有的这些美貌和智慧啊全都没用。干那份工作我抛弃自尊本来已经很难受了，我妈还要让我再坚持一下，去争取那虚无缥缈的未来，不觉得很荒诞吗？”

武书宸听她这么说完，有一种在听酒局上怀才不遇的中年发福男人发牢骚的感觉。他沉默听完，觉得她可能并不需要自己劝。就听她夸自己的那些话来说，她绝对没有丧失信心。

她来找他，可能就是想来送他皮衣顺便诉说一下自己的小九九而已。他松了口气。

“话说，你这妈宝女还是第一次跟妈妈有矛盾，那你是打算扮那一千五的鬼还是听妈妈的话？”

“经济独立这条路我肯定是要抗争到底的，而且我老板说了，干得好有奖金，我为什么要放弃？”她缓了一口气，“至于妈妈，反正我对不起她这么多件事情，不差这一件。她供我上学肯定是希望我过得好，可是没钱我怎么会过得好，只有有钱才能不让她这么累，高中不是学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

她连怎么做都想好了，武书宸心想果然是他认识的路年彤，虽然有点自恋，有点目中无人，有点低情商，有点失心疯，但是处理事情从不拖泥带水。

“哎，再问你个事，听小禾说那天你趴地上动弹不得，有个大帅哥从天而降载你去医院，还陪了你一夜，是真的吗？”

路年彤本来都快把自己哄好了，听他又提起已经忘了的这一茬，想起来那个毫无边界感的男人，冲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我靠，怎么传成这个样子，李亦禾这个死颜控。他压根不想救我，只是过来看热闹，什么陪我一夜，只是见色起意觉得我是好骗的蠢女人，他根本就是一个利己龟毛好色睚眦必报的臭男人!”

“你这么恨他？他好歹也救了你。”

“你不知道，老娘医药费七百，那小子讹了老娘一千四？”

“这么过分，这都能报警了吧？”

“我们家彤彤自愿给的，报什么警？”李亦禾从店门口冒出来，迈步进来搭住武书宸的肩，“人家不过就叫了她一声名字，是她不争气被色所迷自愿给的，这种怎么报警呢？警察是抓人家还是抓她？”

说完这句话，这两个人一起用“不争气”的眼神看她，还整齐划一地摇着头。

路年彤快气死了：“我懒得跟你们说。那个男的连我叫什么身份证号是什么都知道了，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他们三个二十多岁，一个靠开店吊着一口气，一个刚找到一月一千五的工作，还有一个不想找工作沉浸在追剧看帅哥的无业游民。

就是三个毫无关联的人，成了彼此最好的损友。

“呦好奇了。”男**丝开口。

“坠入爱河了。”女**丝补充。

路年彤咆哮：“滚!不是的!!!”

*

姜赫乙躺在宾馆舒适的大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躺在那一动不动刷着手机，刷够了跟楚涵宇发信息。

Cinderella：[我突然发现。]

HY：[发现什么，发现你兄弟比你帅？]

Cinderella：[我只知道顾不予在江合，却不知道他在江合哪里。茫茫江合，我怎么找他？]

HY：[泥……好阔怕，泥现在像个变态一样姜哥哥，好陌生哦。]

Cinderella：[我们成功人士就这样。]

姜赫乙给他发了一张天花板的照片。

楚涵宇心道这都中午了，姜赫乙再闲下去又得跟上次一样找他发疯，灌他喝酒。楚涵宇汗毛都竖起来了，问他吃午饭了吗，得到否定的回答马上回他。

HY：[稳住哥，小的立马去给您问来顾不予这厮到底在哪。]

楚涵宇认识顾不予，因为他们以前是初中同学，之前他们关系还不错。他认识姜赫乙，因为他们是高中同学，姜赫乙休学了一年跟他成同学了，现在关系还不错。这两个人如果硬说有什么相同之处，就是两个人的皮囊都是绝色，脑瓜子也是一等的，还有两个人都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哥哥。

但是不同之处也有很多。

例如，顾不予要脸，顾不予有良心，顾不予嘴甜。

而姜赫乙如果除了脸和智商外，硬要夸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只有纯情这一点了。

他没见过有比他还纯情的，因为对另一半憧憬很多，所以现在还是母胎单身。而他也没什么大要求，无非就是善良，独立，热爱生活。

但就是找不到，有很多达标的，但姜少爷一个都没入眼，就说没眼缘不喜欢。

他没异性好友，唯一有联系的只有裴宁。

裴宁女神和他都严重怀疑他有某种无法言说的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