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妙龄 第6章 应付

一炷香后，骡车稳稳停在李宅侧门。

兄妹俩先后下车，穿行过几重大门，一同回到后宅，向双亲请完安了，李映渺便直奔厨房。

“你要去哪？秀熙院不在那个方向。”李融沧挡住妹妹的去路。

李家后宅里，李屹和卫屏知住的鸿祯堂在北，李融沧和徐卓仪、李芷岩住的沁云院在西，李映渺住的秀熙院在东，三处院落相距不太远。

“我饿了，想请厨房给我做点小菜。”李映渺后退半步，和兄长保持一定的距离，没好气地回答。

“我也没吃晚饭，”李融沧瞅了眼妹妹已消肿的右脸，“一起去沁云院吃吧，别给嬷嬷添事了。”

李映渺心中失笑。

真荒谬，前一刻，兄长恨不得杀了自己；下一刻，他却关心起了自己的温饱三餐。

“嫂子有孕体累，我还是不过去添麻烦的好。”

骡车上那一巴掌的红痕消退了，但屈辱未散，他做不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和兄长如常入席。

再者，他很少去沁云院，和嫂子徐卓仪的关系生疏得很，饭桌上能聊什么？家长里短？跑商趣闻？临平城的奇谈怪论？

“人多热闹，他开心还来不及，怎会觉得麻烦？”李融沧搭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我告诉他你今晚会来沁云院吃饭的，不要拒绝我的一片真心。”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替人做决定？！”满腹积怨的李映渺听了兄长的擅自做主，越发窝火了。

“那你实在是误会我了，”李融沧半推半引地催妹妹往沁云院走，“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替他做决定的。”

“我自己会走。”李映渺冷冷应道，心里思量着该用哪副友善面孔去面对嫂子和侄女。

就此，二人再无交流，一路沉默地来至沁云院。

“你们回来啦，快坐。”半躺在卧榻上绣花样的徐卓仪忙不迭丢下绣品，吩咐丫鬟们传菜。

“嫂子久等了，芷岩怎么不在？”李映渺摆出得体的笑容，上前搀扶嫂子。

“他用过晚饭了，回房温书去了。”徐卓仪笑眯眯地握着女妹的手，主动和他同坐左侧。

饭桌上，李映渺几乎没动几次筷子。

为了避免尴尬的氛围，也为了回敬兄长的‘关怀’，他只能时不时地和徐卓仪唠些琐事。

坐在主位的李融沧食欲大好，却听得烦躁，插话问：“对了，你家怎么说？”

李映渺听成了‘李家’，正要问什么意思，徐卓仪便回：“大人去旁县赴宴了，过个十多天才能得空。”

“哦？真不巧。”李融沧按捺下不悦，阴阳怪气道，“看来映渺你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原来是徐老爷对兄长投刺的拒绝回复啊。

这次，轮到李映渺食欲旺盛了，他的愤懑立刻消散了一半，连兄长的挖苦话，听起来都像挠痒痒般舒服。

“我要睡好，先得吃好。”他似答非答，转手就席卷了自己的汤饭点心。

知道内情的徐卓仪看良人李融沧、女妹李映渺的情绪颠倒过来了，内心愁叹交加，但面上未显露。

吃饱喝足了，李映渺起身行礼说：“多谢哥哥嫂嫂的款待，我叨扰已久，该走了。”

“映渺，等等！”徐卓仪一把拉住女妹，接过丫鬟提前备好的斗篷，给他罩上，“天黑风冷，别受凉了。”

“谢谢嫂子，我明日亲自送过来。”李映渺的身体微微前倾，领了徐卓仪的这份情。

“你，去送送二姑娘。”李融沧随手指了一位在旁侍立的丫鬟。

“谢谢哥哥了。”李映渺漫声致谢一句，跟随领路丫鬟缓步离开沁云院。

刚出院门，等候在外的青霜便抱着斗篷迎上来：“二姑娘。”

李映渺搭上青霜伸来的手，转头让领路丫鬟不必相送了。

那丫鬟恭敬退去，青霜接替其搀扶李映渺。

“你在姑姑家吃过了？”李映渺问。

青霜点头：“是的，我回来后，就先把汤药送去鸿祯堂了。”

“谢谢你替我跑一趟，”李映渺又关心问，“姑父和灵心的事解决了吗？”

“李灵心刚对大姑和我讲个起始，就被两位差役带回官寺问话了。我和大姑一路跟着，看见高无忧几人也被官寺带去了。城令听完来龙去脉，见李灵心是轻伤，且双方事先和解了，也未追究，只说了句以和为贵最好，就请我们走了。”青霜说了详细经过。

“他们没事就好，我放心了。”李映渺吁了一口气。

青霜打趣道：“没事？李灵心的伤口也不算事么？”

“青霜，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李映渺扑上去要锤他。

青霜向前一跳，躲过了‘攻击’，得逞地做了个鬼脸。

于是乎，两人一路追逐打闹，跑回了秀熙院，结果进门一看，庭院中站着一排陌生丫鬟。

两人同时收住笑声。

“成嬷嬷？”李映渺将视线落在为首的嬷嬷身上。

成嬷嬷成冉——母亲卫屏知的心腹、李家后宅仆妇的总管事，为人低调老练、不苟言笑。

“给二姑娘请安。”成冉屈身行礼时，被李映渺及时阻止。

在他出生前，对方就在李家做事了，算是他的半个长辈，他可受不起他的礼。

“进屋再说。”李映渺冲青霜使了个眼色，“青霜，扶成嬷嬷进来。”

“二姑娘，这些丫鬟……”成冉没把话说满。

“都进来候着，别让他们冻病了。”李映渺紧了紧披着的斗篷。

正厅，李映渺脱下斗篷，坐定，搓手哈气：“成嬷嬷，您这么晚还来秀熙院，有什么事吗？”

其实看见这些丫鬟时，他就猜到成嬷嬷是为填补他院内丫鬟的空缺而来。

但丫鬟有内外之分，院里洒扫的，收几个可以，他有信心调.教好；房内贴身服侍的，他不需要，也没信心和耐心，绝对不行。

“回二姑娘，夫人看秀熙院缺少人手，命老奴给您调配几位近身伺候的丫鬟。”成冉直接说明来意。

近身伺候？！

“多谢阿母和成嬷嬷，”李映渺表示感激，“青霜一人服侍足矣，无需增添新人。”

成冉料定自家二小姐会婉拒，不卑不亢地劝道：“二姑娘在外行商时，青霜一人伺候，倒也无妨。如今您行过及笄礼，穿戴和妆容不能再简单素净下去，得有得力丫鬟协助才好。”

李映渺有些愠怒，正欲张口驳斥，成冉又夺过了话头：“二姑娘，您日后要代表李家，和夫人参与各家的宴会节礼，姿容是必不可少的。”

听成嬷嬷搬出了这条理由，李映渺无奈答应：“好吧，嬷嬷您句句在理，我不推脱了。”

“是，请二姑娘选择吧？”成冉退至旁侧，给身后的丫鬟们腾出更多空间。

下面的十位丫鬟排成两列，均有礼地齐齐下跪：“给二姑娘请安！”

李映渺让丫鬟们起身，大致打量了一遍。

他们皆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豆绿色麻布衣裙，虽低眉敛目，模样却不错，俱是清秀标志的；至于才识能力，能被选来当贴身丫鬟，自然不会是莽撞无知、刁钻古怪的。

只是，全部收下，人多眼杂，费心劳神；收一半，也得留个心眼；不如……

李映渺朝青霜附耳低语了几句。

青霜会意，径直走向里间，再返回正厅时，手里多拿了一个高竹筒，筒内装着十支相同一色的竹片。

他把高竹筒和竹片呈放在李映渺面前的长木矮桌上，然后站在成冉的旁边。

李映渺俯身，拿起一支竹片，执笔写下一个‘升’字，将其重新放进签筒，胡乱拨动了几次，才抬头看向底下的十位丫鬟。

“我亲力亲为惯了，贴身丫鬟，只添一位。”他不急不慢地说，“这个筒里有十支竹签，你们每人挑走一支，抽中写了字的，就是我以后的近身丫鬟。”

十位丫鬟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有惊讶的，有失望的，有窃喜的，有发愁的，有冷静的。

抽签抉择，一视同仁，做不了假。

有没有缘分留在秀熙院，单凭运气。

而光靠运气的事，谁都拿不准。

就在其他丫鬟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一位丫鬟快步迈向长桌，用指尖触碰了每一支竹片。

很快，他挑出其中的一支，双手紧握，安静地退回原位。

剩下的九人见状，步伐整齐地跟了上去，但大多都犹豫了好一会，方从竹筒里抽走各自挑选的竹签。

“青霜，你去看看是谁抽中了？”李映渺卷着耳边的一缕碎发。

十人相继摊开自己手里的竹片。

青霜挨个检查，未中的，收回无字竹片，令其后退一步。

结果抽中字的，是率先抽取的那位丫鬟。

“回二姑娘，是欢落。”成冉上前应答。

顺着成冉的目光，李映渺扫了一眼名叫欢落的丫鬟，当即笑言：“好，就他了。”

成冉附和一笑：“既然二姑娘挑定了人选，老奴不逗留了。”

李映渺知晓成嬷嬷得赶往鸿祯堂回禀，温声吩咐：“青霜，送送成嬷嬷。”

青霜沉默领命，恭送一行人离开秀熙院。

待众人走毕，李映渺把玩着青霜收还上来的九支竹片，向欢落发问：“说说看，你是如何猜准的？”

首发晋江文学城[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