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南黑夜,荣母在惊慌失措中求助乡土卦师,求得一道平安符,却难安心神。京州医院,顾耀川历经奔波终于赶到,却从旁人口中听闻“手术失败,人已推走”的噩耗,瞬间如遭雷击,世界崩塌。一道符纸,一盏手术灯,串联起千里之遥的共同悲恸与一场阴差阳错的致命误会。
时间回到晚8点,桂南,荣家村
夜幕下的村庄静谧,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屋里,老旧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荣妈妈瘫坐了好一阵,冰凉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她才猛地惊醒,马上给在本省外市上大学的儿子,荣秋窈的弟弟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荣妈妈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叙述:“谦儿!不好了!你姐……你姐她在京州……被车撞了!医院来的电话……说好严重……要开刀……呜呜……怎么办啊那么远……”
荣谦了解自己妈妈的性格,从她焦虑不安的夸张描述中提取了一些关键信息,在脑海中迅速检索着自己认识的可能在京州、能帮上忙的人。
这一刻,他更加觉得,这个暑假过渡期,跟着姐姐去湘州参加暑期实践活动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短短的十几天,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姐姐周围围绕着那样一群优秀、沉稳且友善的师兄师姐。
他们讨论问题时眼神专注,分析案例时逻辑清晰,闲暇时谈笑风生,视野开阔。
在那里,他不仅收获了知识和实践经验,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积极向上的氛围和潜在的人脉网络。
他跟其中几位师兄师姐互加了微信,特别是顾耀川。得知顾耀川所读专业与自己被录取的专业相似,共同话题不少,两人相处颇为融洽。
荣谦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话不多但句句在点、能力出众、做事认真负责的师兄。
显然,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年,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姐姐与顾耀川之间那些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眼神交汇和刻意保持的距离。两位当事人更是将那份微妙的情愫隐藏得极好。
可怜荣秋窈同志,整个活动期间,看着自己的傻弟弟没心没肺地围着自己的暗恋对象(对别人而言)“耀川哥”长,“耀川哥”短,两人甚至能勾肩搭背讨论游戏攻略,而她自己却连和顾耀川说句完整话的机会都寥寥,那种闷气真是无处发泄,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甚至某一刻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顾耀川你不会是……?”随即又被自己吓到,赶紧“咦~嘶——”一声,甩头停止这种不靠谱的想入非非。
言归正传。活动结束后,荣谦与顾耀川偶尔还有联系,多是向他请教一些专业上的问题。顾耀川虽有时回复不那么及时,但每次解答都耐心详尽。
荣谦压根不知道顾耀川正处于备考研究生的关键阶段,自然不会有“打扰”的顾虑。即便知道,以他乐天的性子,可能也觉得请教几个问题无伤大雅。
其实顾耀川本人也并不十分介意这种“打扰”。备考生活固然枯燥紧张,但与外界适度的交流反而是一种调剂,远比当年高考时那种全军压境的紧绷感要松弛些。
只有荣秋窈,在隐约感知或听说顾耀川进入备考期后,便几乎主动切断了与他的所有非必要联系,连节日问候都斟酌再三,生怕一丝一毫的打扰都会影响到他。她只将那份日益滋长的情愫深埋心底,独自执着地思念着,一天天陷入无声的内耗,在人前越发沉默寡言。
所以,此刻荣谦第一个想到,也最先联系的人,就是顾耀川。
顾耀川的回复清晰且有力,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并不纠结“为什么耀川哥比我更先知道姐姐出事的消息”,这可能也是他保持乐天的原因之一。
跟顾耀川通了快一个小时的电话后,荣谦重新组织语言,尽量用母亲能听懂的语言将自己获取的信息转述。
这些信息只相当给荣妈妈吃了半颗定心丸。剩下半颗,必须等荣秋窈亲自喂下。
庄稼人的迷信基因根深蒂固,荣妈妈觉得女儿出车祸肯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不顾夜黑风高,联系村里有名的算命先生,拿上红纸、铜钱等家伙就上门了。
昏暗的灯光下,卦师捻着手指,闭目沉吟良久,缓缓开口:“贵女本月,有血光之灾啊。”
“是,是!先生,您说得太准了!我女儿就是出车祸了!哎呦,您快看看,她这关能挺过去吗?”荣妈妈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施主放心,”卦师语气淡定,再次闭眼掐算,“贵女的生命线虽有小坎,但根基未损,依旧明显。”
“哎呦,谢天谢地!那大师,我女儿好端端的为啥会出车祸啊?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啊?您给想个法子破破!”荣妈妈急切地追问。
“施主莫急。”卦师睁开眼,目光似有深意,“依卦象看,贵女近来……可否有情感上的纠纷缠绕?”
“这……我不清楚啊,”荣妈妈懊恼地拍腿,“她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这些事从来不跟我细说。怪我,怪我平时没多问问!”
“那……贵女身边,可否有相熟的异性友人?”卦师换了个问法。
“有!有有有!有的!”荣妈妈像是抓住了线索,激动地拍着大腿,“她国庆回家那会儿,还给我看过好多学哥学姐的照片呢!说都是平时玩得好的。大师,是不是……是不是这里面有人对她不好?克着她了?”她的声音带上了惊恐。
“非也,非也。”卦师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现下距贵女二十岁生辰,不足两个时辰。此劫虽险,亦是转折。若能顺利挺过此关,此后财运姻缘,皆可畅通无阻。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说完,卦师双手合十,对着虚空虔诚一拜,也不知在敬奉哪路神明。
荣妈妈听得半懂不懂,心里更焦急了:“财运?姻缘?这跟她出车祸有啥关系?大师,到底咋样才能让她顺顺利利渡过这关啊?”
“天机,不可泄露。”卦师摆摆手,“施主平日与人为善,积有福荫,足以庇佑贵女。此关虽有惊,却无大凶之相,必能安全度过。施主且宽心,静候佳音便是。”
话虽如此,荣妈妈哪里能真正宽心?她再三恳求,最终求得卦师用朱砂在一张黄符纸上画了道平安符,小心折好塞进贴身口袋,这才觉得有了点依靠,忐忑不安地回了家。
……
京州时间,夜里10点半。
顾耀川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州市第三人民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深夜的寒意扑面而来。
他按照指示牌和电话里医护人员的指引,一路小跑,来到了位于住院部某层的急救手术区。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上方“手术中”的指示灯发出刺眼的红光,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门外的长廊灯光惨白,塑料座椅上零散地坐着几位等候的家属,有的双手紧握、眉头深锁,有的则表情麻木、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焦急与等待的沉重。
顾耀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从他接到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手术,还没有结束吗?”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滋生。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一位看上去比较沉稳,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对方正不停地看向手术室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您好,打扰一下,”顾耀川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请问……这间手术室,刚才有医生出来过吗?”
大叔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这个面色苍白、眼神焦急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有。一般是手术结束,或者中间有什么紧急情况,医生会出来找家属沟通。”
能在京医三院守候的家属,大多有些阅历。大叔看顾耀川年轻,脸上稚气未脱却写满担忧,便又多说了两句,语气带着宽慰,“别太担心,没消息有时候就是好消息。”
“那……您有没有听到医生喊一个姓‘荣’的病人的家属?”顾耀川怀着一丝希望追问。
“荣?”大叔回忆了一下,眉头微皱,“荣誉的荣?是,车祸送进来的?”
“对!是的!是叫过是吗?您还记得医生说了什么吗?”顾耀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叔沉默了几秒,脸上露出遗憾和怜悯的神情,重重地叹了口气:“小伙子……你要节哀。大概半个多小时前吧,医生出来宣布……手术失败,人……
已经推走了。”
“轰——”的一声,顾耀川感觉仿佛有一道雷在脑海中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好像断了。
他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双腿瘫软到几乎要跪下,被扶住。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只有尖锐的耳鸣声在颅内疯狂叫嚣,世界天旋地转。
“荣秋窈!荣秋窈家属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