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届毕业生姜糖收到一份古怪的offer:
“您已通过岁时食肆运营岗位招聘审核,包食宿,酬劳面议。乙巳年元旦卯时上工。
工作要求:
1.能够熟知传统岁时节日;
2.能够接受上班地点随机刷新(唐长安西市/宋汴梁虹桥/明南京秦淮岸等)。”
落款日期是“甲辰年除夕”,正是昨天。
毕业即失业,几个月来投了89份简历依然一无所获的姜糖此刻原准备出门倒垃圾。
而这封offer正插在她的出租房门缝里,随着她开门,信笺掉在了地上。
姜糖捏着信笺,洒金做旧的纸张精致细腻,散发着清冽的松木香。指尖触到背面,能摸到硬硬的火漆印。
自己投出的89份简历中还有饭店吗?或许是自己投简历投到昏了头,姜糖一时也不太确定了。不管怎样,offer上“包食宿”几个字牢牢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看了看微信里昨晚房东突然告知已卖房让她三日内必须搬走的对话框,又看了看银行卡余额。意识到这个offer已经是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姜糖知道,在近代元旦即新年往往指得是阳历年,但这封offer中的元旦显然是指传统元旦,相当于农历的春节,也就是今天。而卯时即日出后的5-7点。哎呀,好卷的饭店。
现在已经快到早晨六点了,她叹了口气,果断打开了导航,搜索“岁时食肆”。
姜糖的奶奶在世时非常热爱传统文化,长期的耳濡目染下,offer条件1对姜糖来说毫无压力。
至于条件2,姜糖直接忽略了,心中隐约觉得大概是代表一些餐厅主题派对吧。
导航显示地址在CBD,晨光下高楼大厦都市感十足,姜糖按照导航拐进一条小巷,却发现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一条古香古色的青砖窄巷隐藏在高楼大厦间,巷口蹲着只大狸猫,尾巴尖沾着面粉,正在舔爪子上粘的糕点残渣。
而导航里的温柔女声仍在尽职尽责地播报:“前方到达目的地,岁时食肆。”
姜糖看了看胖胖的大狸猫,心中莫名稍安,攥着那张洒金offer,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胡同。
沥青路面渐变成青石板,青砖窄巷,两侧院墙贴满了色彩鲜艳的年画,空气中浮动着蒸年糕的甜香。
很快,她发现自己走到一栋飞檐翘角的古建筑前。
门楣上“岁时食肆”的匾额泛着青辉,两侧桃符左神荼右郁垒,还带着新刻的松木香。她终于意识到信笺背面的桃符图案火漆印,也许不是在附庸风雅。
姜糖深吸了一口,推开食肆的雕花门扇,暖意裹挟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瞬间,姜糖内心深处那失去唯一亲人后的隐痛,找工作屡屡碰壁时的孤独,竟都被冲淡了几分。
不是现代餐厅里单调的油烟味,而是松木炭火烘着糯米酒,砂锅里煨着野菌菇,房檐下挂着腊猪肉,瓦罐里闷着老鸭汤,交织成的一种让人恍惚的、近乎记忆里的味道。
东厢雅座内,一位戴方巾的文士正用银箸雕豆腐。文士动作极轻,筷尖一挑,豆腐便绽开如花瓣,薄得能透光,一片片落在青瓷盘里,而盘边摆着敞开的书卷。
西窗散座处,几个胡商正对着五辛盘争论不休,他们的筷子激烈的拨动,韭菜和薤白在盘子里遭了殃,溅出不少汤汁。
北柱账台旁,解职的武将正将“箸头春”掰得满手油光,他用小刀刺穿鹌鹑,焦脆皮肉混着花椒落下,令人食指大动。
柜台后,食肆老板娘正懒洋洋地倚着墙看账本,烟杆在指尖转了一圈。
任由火星子簌簌落进砚台,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板娘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烟青罗裙缀着暗纹,耳畔坠着两枚未开的石蒜花苞,一支烟杆系着五色丝绦,夹在葱管似的玉指中,吐纳间缭绕的烟雾里有着花的香气。
……穿越了??还是进到什么影视城拍摄现场里来了??姜糖后退半步,后背却撞到了自然合上的大门。
“来了?”
老板娘抬眼看向她,唇角一勾,嗓音低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仿佛姜糖不是第一次踏入这间食肆的应聘者,而是迟到的旧客。
“你好,我叫姜糖,我收到了这封招聘信。今天过年,你们……不休息吗?”
沉默半晌,姜糖只问出了这句。
老板娘看出了姜糖的满腹疑惑,终于笑出声,她走上前抽走信笺,“岁时食肆主打的就是时令节日,越是过年越忙呢。”
“我是这里的老板,大家都叫我瑶掌柜。食肆按照习俗歇业至初三,期间不对外营业,但是住宿客人和食肆员工的餐食我们还是需要提供的,正好作为新员工的试用期。”
瑶掌柜似乎在解释为何offer发在初一,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把这个穿上。”她手一挥,一条精致的围裙像从空气里被捞出,又塞进了姜糖怀里。
“什么……?等等!说好的面议呢?合同呢?”
瑶掌柜已经转身招呼跑堂少年:“阿赤,带阿姜去员工宿舍,胡蜜娘隔壁那间。”她回头露出狡黠的笑,“不必议了,天杀的人贩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员工。”
“按理说我应该亲自带你去宿舍,但今日元旦,忙极了,咱们得备七样……”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哗啦”一阵巨响,好似酒坛被砸碎的声音。
瑶掌柜看了一眼后院方向,拍了拍姜糖的肩膀,叮嘱她换好衣服再下来,其他的待会儿再说,便向后院走去了。
姜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红发少年阿赤拉着往楼上走去,阿赤心直口快,对于新同事非常热情,和姜糖一边走一边讲了许多食肆的人事物。
姜糖在阿赤的陪伴下到了员工宿舍,说是宿舍,竟与民宿客房别无二致。房间宽敞明亮,雕花拔步床和梳妆台等一应俱全。古装扮相的员工服也摆在衣架上。
但她最吃惊的是,一个贴着乙游男神痛贴、眼熟无比的行李箱正摆放在床幔边。
是的,正是她早上刚收拾好的,原本应该在出租房里的那个行李箱。
而巷口遇见的那只大狸猫,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食肆,现下正神气活现地,端坐在姜糖的行李箱顶端看着她。
“奶奶,我好像掉进您总给我讲的那些什么志怪故事里了。”姜糖大脑宕机,忍不住上前摸了摸猫的脑袋,喃喃自语。
姜糖想不通就放弃了,随即高兴地掏出手机发微信告诉房东她已经提前退房了,钥匙可以邮寄。
“老板娘这么和蔼可亲,员工也很热情。应该不会吃人吧。”
换好食肆提供的员工服和围裙,姜糖推开门回到走廊里。
阿赤已经离开了,因为刚才后院的吵闹声实在有些大,他隔着门和姜糖说了一声就匆匆跑去帮忙。
但此时走廊静悄悄的,后院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姜糖来时听阿赤讲话听的太认真,没有记路,现在完全拿不准是从哪个回廊穿进来的。
绕了几圈,直到看清头顶的牌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天字号客房区”。
岁时食肆还有这么多客房?外头真看不出来里面有这么大。
但事到如今,这早已经不是这间食肆最古怪的地方了,姜糖既来之则安之,准备绕过客房区寻找回大堂的路。
吱呀——
姜糖面前的客房门打开了,透着清晨的光线,姜糖看见一个薄薄的身影站在门后。
“你是食肆伙计吗?”那人温柔的声音开口,分不清男女,带着一丝情人般的低哑缠绵。
算是吧,实习员工。姜糖心想,于是主动询问“是的,客人,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嗓子有些不舒服,老毛病了。你向瑶掌柜说一声,我要一些龙井茶,清明前送给我。她会明白的。”
姜糖清脆的应了一声,并把客人的客房号和要求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对方轻笑一声,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可以离开,别再乱转了,有一些脾气不好的家伙可有起床气呢。”
又是缠绵的气音,带着意有所指的暗示。
姜糖从善如流,双腿马上开二倍速离开了客房区。
回到大堂,却见客人已经都不在座位了,大家团团围着,朝着后院看去,议论着什么。
姜糖主动走过去,客人们素质极佳,见到她的员工装扮,纷纷给她让路。
刚踏进后院,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料中的酒香,而是一股潮湿的草木腥气,像是深山里被雨水泡烂的落叶,又混着一丝刺鼻的辛辣。
只见元旦需用的一整排椒柏酒坛碎了一地,小灶上桃汤锅倾覆,屠苏酒翁全部见底,几只酒虫在瓮底醉得打转。
瑶掌柜正弯着腰用手里的柳枝扒拉着酒虫仔细端详着。
那位一直在大堂雕豆腐的文士站在瑶掌柜身边,姜糖记得阿赤说过,这位文士叫李渔,是食肆的熟客。性促狭,好戏谑,脾气臭,打人痛,等闲不可招惹。
李渔捡起一片碎陶,面色不明:“是岁煞。”
陶片上,一团黑影如活物般蠕动,所过之处,酒香消散,桃胶干涸,连柏叶都褪成了灰白。
“这东西专在岁首吞食节令精气。”文士沉声道,“若不镇压,今年节令将乱。”
俩人对视了一眼,却不知为什么,齐齐转过身来,看向刚进来的姜糖。姜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
老板娘打量了一下姜糖的员工服,微微一笑:“赶巧了不是。阿姜既接司历,当行七礼。”
阿赤高兴的击掌:“我去帮阿姜准备做胶牙饧的物料!”
什么?什么司厉?什么七礼?姜糖完全听不懂,却发觉仿佛所有人都默认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任务已经颁布给她了,姜糖感觉自己要长脑子了:“可是…我不是——运营吗??”
“没错,我们是做非遗餐饮孵化的。”瑶掌柜抵住想要向外撤退的姜糖的后腰,手上温温柔柔地把姜糖推进厨房,嘴上毫不留情地敷衍。
古人十分重视正月初一的元旦,称之为“履端”。我们的故事也从元旦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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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元旦篇: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