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初三(2)班洁净的窗棂,温柔地铺洒开来。林晚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正专注地将一摞数学作业本在讲台上码得整整齐齐,边角严丝合缝,像列队待阅的士兵。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薄尘在金色的光柱里无声地浮游。她微微蹙着眉,一丝不苟地调整着最上面那本略微翘起的边角——这是作为班长每日清晨固定的仪式,一种刻进骨子里的秩序感。直到那作业本终于驯服地贴紧了下方,她才轻轻舒了口气,挺直了有些发酸的腰背。
“喏,林大班长,劳苦功高,补充点能量!”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忽然撞破这片静谧。林晚惊得肩膀微微一颤,抬眼便看见同桌苏辰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额角带着薄汗,几缕黑发被汗濡湿贴在额前,手里却稳稳托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纸袋。不由分说,其中一个就被他塞到了林晚刚刚码好的作业本小山旁边,浓郁的肉包子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侵占了原本属于粉笔灰和纸张的领地。
林晚的目光在那诱人的纸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白皙的脸上却悄然晕开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她伸手下意识地将那袋子往旁边推了推,语气是惯常的、带着点刻板的正经:“苏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校规第38条,不能在教室里吃早餐。还有……”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以后别给我带了,真的。”
苏辰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没心没肺:“哎呀,班长大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看这作业本码得,啧啧,都能当镜子照了,老班进来肯定得夸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坐下,三下五除二就拆开自己那份纸袋,一口咬下去半个包子,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辩解,“再说了,又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我妈早上煮多了,非让我带两个来学校,吃不完也是浪费嘛!总不能扔了吧?多可惜!”
林晚抿了抿唇,看着苏辰吃得狼吞虎咽,那热腾腾的香气似乎更浓了,固执地往她鼻子里钻。她悄悄咽了下口水,最终还是没再推拒,只是默默地将那个纸袋往自己桌肚深处又塞了塞,像藏起一个不合时宜的秘密。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纸袋,心里也泛起一丝暖融融的异样,旋即又被一种莫名的羞赧压了下去。她垂下眼睫,假装整理自己桌面上的文具,铅笔、橡皮、尺子,每一件都摆放在它们固定的位置上。
“喂,林晚,”苏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昨天那张物理卷子,最后那道大题,你解出来没?我琢磨了半宿,头发都快薅秃了,也没搞懂那滑块滑下来到底怎么分析受力!”
话题转到学习,林晚紧绷的肩线才悄悄放松下来。这是她最熟悉也最安心的领域。她立刻从书包里抽出物理卷子,动作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利落:“嗯,解出来了。主要是那个摩擦力的方向容易弄反,还有临界点……”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地画出示意图,语速清晰平稳,条理分明地讲解起来,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模型在她口中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流畅。
苏辰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听得极其认真,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窗外,几只麻雀落在光秃秃的梧桐枝桠上,啾啾地叫着。当林晚讲到关键处,他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哦!明白了!原来是要分阶段讨论!我就说嘛!”他兴奋地拿过林晚的草稿纸,对着示意图比划起来,指尖不经意间蹭过林晚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一闪即逝。
林晚的手指像被细小的电流刺了一下,倏地蜷缩回来。她飞快地瞥了苏辰一眼,他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题目,似乎毫无所觉。她悄悄把手藏到课桌下面,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校服裙的褶皱,那一点温热的触感却在皮肤上顽固地停留着,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题目,继续讲解,只是语速稍稍快了一点点。
午休的铃声像一道赦令,紧绷了一上午的弦骤然松弛。教室里的桌椅被推拉得哗啦作响,短暂的喧嚣过后,又迅速归于一种慵懒的寂静。阳光挪到了窗台,暖洋洋地晒着。
林晚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包着素雅书皮的《宋词选注》,准备沉浸到那些婉约的句子中去。刚看了没两行,旁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还伴随着极力压抑的、细碎的笑声。她侧过头,只见苏辰像做贼一样,从书包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四四方方、包装得花花绿绿的铁盒子——是那种进口的什锦曲奇饼干。他冲林晚挤眉弄眼,用气声说:“嘘——小点声!我妈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尝尝?”
浓郁的黄油和巧克力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带着一种甜蜜的诱惑。林晚的目光在那些精致的小饼干上停留了一瞬,下意识地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吃过午饭了。” 她的声音轻而软,带着点好学生惯有的矜持。
“哎呀,尝尝嘛!就一块!”苏辰不由分说,飞快地拈起一块裹着厚厚巧克力酱、嵌着坚果碎的曲奇,不由分说地塞到林晚摊开的《宋词选注》上,正好压住了李清照的“寻寻觅觅”。那深褐色的饼干落在泛黄的书页上,形成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腻香气的对比。“这个最好吃,巧克力榛子的!”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献宝般的期待。
林晚看着书本上那块突兀的点心,又看看苏辰热切的脸,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能说出口。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像拈起一片易碎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饼干,送到唇边,极轻地咬了一小口。浓郁的巧克力瞬间在口中化开,混合着坚果的酥脆和黄油浓郁的香甜,像一股温暖的溪流,瞬间冲散了午后的沉闷。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满足和一点点偷食般的隐秘快乐。
苏辰满意地看着她吃,自己也拿起一块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嚼得欢快,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他含混不清地小声嘀咕:“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比食堂的大馒头香多了?”
林晚没回答,只是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柔和的弧度,像平静湖面被微风拂过的一丝涟漪。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跳跃,将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她吃完最后一点碎屑,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拂过,抹去那一点点细小的油渍,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的词句。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八百米测试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在跑道上气喘吁吁的身影。林晚体质偏弱,一圈半下来,胸口已经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灼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咬着牙,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坚持着,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世界仿佛都在缺氧中扭曲变形。
“林晚!加油!就最后一百米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那片混沌的嗡鸣,像一束光劈开了浓雾。是苏辰!他不知何时已经跑完了自己的测试,正等在跑道内侧的草地上。他跟着林晚踉跄的脚步跑着,一边倒退一边大声给她鼓劲,声音清亮而充满力量:“别停!手臂摆起来!步子迈开!对!就这样!冲过去!”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林晚快要散架的身体。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终点线那道模糊的白线,奋力冲刺过去。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世界天旋地转。林晚眼前一黑,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预想中坚硬塑胶跑道的撞击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心!”苏辰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晚浑身脱力,几乎半靠在苏辰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烧火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辰手臂隔着薄薄校服传来的力量和他同样急促的心跳。他身上有干净的汗味和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混合着操场上青草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青春期的蓬勃气息。这陌生的、过于贴近的接触让林晚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脸上。
“谢……谢谢。”她挣扎着想站稳,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剧烈运动后的虚脱和浓重的窘迫。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苏辰扶着她站稳,立刻松开了手,动作快得甚至有点仓促,耳根也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他挠了挠后脑勺,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爽朗,“嗨,看你脸白的!走,去那边台阶上坐会儿缓缓。”他指着操场边树荫下的水泥台阶。
林晚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胡乱地点点头,任由苏辰虚虚地扶着她的胳膊肘,一步步挪到台阶边坐下。冰冷的石阶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传来凉意,让她滚烫的脸颊稍微舒服了一点。她双手撑着膝盖,依旧垂着头,盯着自己磨得有些发白的运动鞋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刚才被他手臂圈住的那一小块肌肤,似乎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在微凉的空气里格外鲜明。
苏辰在她旁边隔着一小段距离坐下,也沉默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刚刚运动后的燥热。他随手拔了根脚边的草茎,无意识地捻着,目光落在远处还在奔跑的其他同学身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似的问:“呃……那个,你……你好点没?”
“嗯,好多了。”林晚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点鼻音。她悄悄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苏辰的侧脸。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少年挺直的鼻梁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了一下。她的心,也跟着那喉结,毫无预兆地、重重地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胸口。她慌忙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下摆。
夕阳西沉,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放学铃响过,教学楼像巨大的蜂巢,瞬间涌出喧闹的人流。林晚收拾好书包,刚走到自行车棚,就看见苏辰正蹲在自己的那辆粉紫色女式自行车旁,皱着眉头捣鼓着什么。
“怎么了?”林晚走近问道。
“车链子掉了。”苏辰抬起头,鼻尖上蹭了一道黑色的油污,显得有些滑稽。他手里拿着半块砖头,正试图把掉落的链条重新卡回齿轮上去,动作笨拙却认真,“你等等啊,马上就好。这破链子,一点不听话。”
林晚默默地把书包放在旁边的车后座上,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苏辰的校服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专注地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夕阳的余晖勾勒着他认真的侧脸轮廓。林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沾满油污的手指上,那双手骨节分明,带着少年特有的力量感,正有些吃力地与那顽固的链条搏斗。
“好了!”终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链条复位。苏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他放下砖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又习惯性地在裤子上蹭了蹭,留下几道更深的污痕。
林晚看着他那张沾着油污、笑容却格外灿烂的脸,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客气啥!”苏辰大手一挥,推过自己的山地车,“走吧,天快黑了。”
两人推着车并肩走出校门,汇入放学的车流。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深的暮色中投下昏黄的光晕。晚风带着初夏特有的微醺暖意,拂过面颊。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市声。一种奇异的安静笼罩着他们,不同于教室里的讨论,也不同于操场上的喧嚣,是独属于放学路上的、带着疲惫和一丝莫名轻松的静谧。
骑到一个十字路口,需要等一个漫长的红灯。苏辰单脚支着地,山地车微微倾斜。他侧过头,看着旁边安静停着的林晚。路灯的光晕恰好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像栖息着两排细密的金色蝶翼。晚风吹起她额前柔软的碎发,拂过光洁的额头。她双手扶着车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橡胶手柄,似乎在打着某种无声的节拍。
苏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忽然伸出手,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未经深思熟虑的冲动和莽撞。指尖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轻轻拂过林晚的额角,将那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
林晚整个人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耳廓边缘最敏感的皮肤,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她愕然地抬起头,撞进苏辰的视线里。他的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格外亮,像落进了星星,映着她小小的、惊慌失措的影子。他似乎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一丝懊悔的复杂神色,耳根的红晕在昏黄的光线下蔓延到了脖颈。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车水马龙的路口。周围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的铃声、行人的谈笑声,都潮水般退去,变得遥远而模糊。世界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声,沉重而急促,敲打着耳膜,震得她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那指尖拂过的皮肤,像被点燃了一小簇火苗,灼热感沿着神经末梢一路蔓延,烧得她脸颊滚烫。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耳后那一小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血液在突突地奔流,像要冲破皮肤。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攫住了她,让她心慌意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绿灯亮起的瞬间,那刺目的光芒像一道赦令,猛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滞。
“走……走了!”苏辰像是被那绿灯烫到,猛地收回手,慌乱地踩下脚踏板,山地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很快汇入前方的车流。
林晚却依旧僵在原地,直到后面传来不耐烦的自行车铃声。她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蹬动车子,脸颊滚烫,心口还在狂跳不止,像揣着一只受惊的小鹿。晚风吹在脸上,竟也吹不散那恼人的热度。她用力踩着踏板,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心慌意乱的路口,逃离那指尖残留的触感和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可那心跳声,却固执地追随着她,在暮色渐浓的街道上,一声声,清晰地回响。
回到家,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林晚坐在书桌前,摊开数学练习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久久落不下去。台灯昏黄的光晕将她笼罩,像一个小小的孤岛。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远远传来模糊的市声。
书桌角落,安静地躺着一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的纸袋——是苏辰早上塞给她的那份早餐包子。她犹豫了很久,指尖微微蜷缩又松开,终于还是慢慢地将它拿了过来。纸袋已经凉透了,带着点油腻的触感。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两个早已冷透、失去光泽的肉包,边缘微微发硬。
她拿起一个,送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冰冷的、凝结的油脂和面皮的口感实在谈不上好,甚至有点难以下咽。但那股熟悉的、属于早晨教室的、混合着少年汗水和阳光的气息,却随着这冰冷的食物,奇异地、固执地再次弥漫开来,萦绕在鼻端。
她默默地咀嚼着,冰冷的面团在口中艰难地化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自行车棚里他专注修车时沾着油污的侧脸,十字路口他手指拂过她发梢时那微凉的触感,还有他仓皇逃离时通红的耳根……心跳似乎又失去了平稳的节奏,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放下只咬了一口的冷包子,目光落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几何图形,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她拿起笔,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的空白处游移,没有写下任何演算步骤,只是画着一些毫无意义的、缠绕在一起的线条。
最终,那些线条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少年的侧影,有着挺直的鼻梁和飞扬的发梢。画得很笨拙,很潦草,甚至有些变形。她盯着那个不成形的轮廓看了几秒,脸颊又开始发烫,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飞快地抓起橡皮,用力地、近乎慌乱地擦拭起来。橡皮屑簌簌落下,很快将那点隐秘的心事涂抹成一团脏兮兮的灰色污迹,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少女极力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台灯的光晕将她伏案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壁上,微微晃动着,像一片无法平静的心湖。窗外的夜色,温柔地包裹着这小小的、盛满懵懂心事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