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胃里面一点东西都没有,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像是对我大喊大叫:“我好饿好饿!”
空气中飘着浓浓的饭香味,是我最爱喝的皮蛋瘦肉粥,我忍不住多吸了一点,鼻腔里充满了粥的味道,我下意识咂咂嘴,感觉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肚子都醒了,人怎么还不醒?”一旁传来小叔的疑惑声。
光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能想象到他此时此刻坐在我床边皱着眉头的样子,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喜欢来。
疯了吧?
我被我的想法吓到,这次轮到我皱眉了,我可是恨他的。
紧锁的眉头被一只温暖的手附上,手指尖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抚平了我皱着的眉头。
在这之后,这只手只是短暂的离开,不一会又点了点我的鼻头,说:“小玉珏,快起来吃饭吧,小叔知道你醒了。”
我的鼻子一痒,一个喷嚏“呼之欲出”,我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双眼紧闭。我才不听不想要我的可恶小叔的话呢,就跟他耗着,谅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哼!
陶瓷碗和勺子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夹杂着小叔的吹气声。
光滑的、散发着热气的东西碰到了我的嘴唇,我嘴唇一热,一股带着饭香味的热流流进嘴缝里。我没忍住用舌头舔了舔,入口润滑,咽下去后姜的辛辣留在喉咙里,暖暖的,惹得我想坐起来吧这一碗都吃光光。
想着想着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在安静的医院里格外刺耳,我尴尬极了,默默在心里祈祷小叔没有听到。
“小叔怎么不知道小玉珏的肚子里有小怪兽啊?”我从妈妈去世后就滴水未进,肚子饿得不得了,肚子发出响声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这个坏小叔就知道嘲笑打趣我,气小孩!
我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去看他,看到了唇角微翘、充满笑意的一张脸。
这张脸上的线条不算柔和,抛开眼睛不看的话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感,不笑的时候会显得很凶。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上,偏偏生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眼波流转之间就能把人的魂给勾走。
这双狐狸眼此时此刻正对着我笑,我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盯着我干什么?
于是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害怕又生气的转过身只给小叔留下一个背影。
小叔用手推了推我的胳膊,试探的问我:“小玉珏生气了?”我没理他,他又说:“是小叔不好,不该笑咱们小玉珏,小叔保证以后再也不笑玉珏了,玉珏这么好,就原谅小叔吧,嗯?”他这话说的像是在哄孩子,温柔的不要命。
小时候的我偏偏就吃这一套,真被他哄高兴了,躲在被子里偷笑,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被聪明小叔看了出来。
“那,玉珏是原谅小叔了?”
你瞧瞧这人,我什么都没说呢,他就以为我原谅他了,笑死。
我转过身坐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开始提条件:“才没有呢,你要发誓以后再也不嘲笑我,还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
小叔低下头捂着嘴,笑得眼睛都闭上了,发丝都在抖动。
我快被气死了,刚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笑我了,还没过一会就又开始了,小叔你玩我呢?气得我直接扔了个枕头过去:“你还笑!”
小叔接住枕头,一边冲我摆手一边说:“不笑了不笑了。”说完信誓旦旦的举起三根手指头:“小叔发誓以后再也不笑玉珏,还给玉珏做一辈子好吃的怎么样?”
小叔做饭真的很好吃,“做一辈子好吃的”对还是小孩的我来说诱惑力太大了,拼尽全力无法抵抗,只好缴械投降。
投降也是讲究技巧的,不能让对方看出来你输了,这理我先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漏出勉强能接受的表情,语气中带点嫌弃与施舍:“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好嘞,那咱们吃饭吧?”小叔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碗,用勺子舀了一点送到我嘴边,“还温着呢,张嘴。”
我当然没有乖乖的张嘴,毕竟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人伺候,男孩过了十岁就应该成熟一点自己端着喝。
“回首依然望见故乡月亮,黑夜——”“喂。”
无语,小叔竟然接了个电话就丢下我走了!侄子重要还是打电话的傻缺重要?
气得我把枕头扔飞,把碗里的粥倒到了垃圾桶里,把被子揉成一团,把下嘴唇咬出血来,还差点把碗给摔了。
气了半天,我决定不吃饭、也不理小叔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变成冷酷无情的学习机器,让小叔后悔死。哼!等着吧。
等的天都快黑了,窗外的归鸟在巢穴里相互依偎着还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像是在嘲笑我自己一个人傻傻的等小叔回来。
烦死了,我找了个小石头朝着小鸟砸了过去,想要给它们一点教训,让它们知道人心的险恶,我闭上眼睛等着听鸟的惨叫。
“啊!谁砸的?”
小鸟会说人话吗?答案肯定是不会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完蛋,砸到人了。要是被这人知道是我扔的石头,不得让我知道知道社会的险恶?
三十六计,躲为上计。我立刻跑到床上,拉起被子,盖在身上,蒙住头假装睡觉。在心里默念:“不要找到我,千万不要找到我!”
过了好久都没动静,我在被子里又热又闷,于是悄悄地探出脑袋,只漏出两只眼睛观察外面,确认没人后才敢漏出鼻子呼吸。
病房外响起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吓得我赶紧缩了回去,心砰砰的跳,脚步声被放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我的病床前。
一股浓烈的大牌香水味窜入我的鼻腔里,我强忍下打喷嚏的冲动。此时此刻,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我不安地吞口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会怎么做呢?是暴打我一顿还是报答我一顿呢?
“玉珏?别躲了,出来吧。”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声音还这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她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我是你小姑,出来吧。”
声音慵懒随意,我才想起来在我昏倒时听过这个声音,是跟小叔说“每月给一万生活费”的女人。
说实话,这个小姑我从来都没见过,好奇心驱使着我把头偷偷伸出来看她。
小姑脚蹬一双黑面红底镶钻的18cm恨天高,手持爱马仕Lindy mini 19心红色牛皮单肩斜挎手提包,一袭红裙英姿飒爽,海藻般的长卷发迎风飘扬,孔武有力的手摘了墨镜上下打量我,“昨天没仔细看,今天细看我小侄子长的还不错嘛。”
我不知道该回她什么话,只好嘿嘿一笑,把被子拉开坐起来。与此同时,小姑拉开凳子坐下,把包和墨镜放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我刚刚扔出去的小石头。我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心虚,琢磨着找个话题让她忘了我不小心扔到她这回事。
你说巧不巧,刚好我还没吃饭呢。
“姑姑,”我捂着肚子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我好饿,你能给我买点饭吗?”
小姑停下手中的动作,问我:“你小叔没给你做饭吃吗?”我跟她撒谎说小叔太忙了没空给我做饭,她半信半疑的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油泼面不放蒜多放醋。
“等着吧,一会就有人给送来,在这之前…”小姑把手机放了回去,手心托着小石头向上扔了两下,表情严肃,“你得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吧?”
完了完了,注意力转移失败,大难临头了!这要是让小叔知道……后果不堪设想。扯个自己扔着玩的谎?那估计更惨,不如实话实说。
我低下头不去看小姑,用指甲抠手指上的倒刺,紧咬着下唇,字从空隙里蹦出来:“对不起姑姑,我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我只是想扔小鸟…”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如同等待审判的犯人。
噗嗤一声,接着是大笑。
我被声音吸引着抬头去看小姑,发现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笑,腰都笑弯了。不是,我有这么好笑吗?
“姑姑?”我试探的叫了她一声,她才停下来不笑。
“你这么怕我干嘛?我来的时候你躲到被子里,问你一句话你低着头不敢看我。”小姑嬉笑着说,“怎么?怕我把你砸我这件事告诉你小叔啊?”
“我才不怕呢!”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怕极了,怕他知道我是坏小孩后就不要我。
“不怕你小叔?假的吧?”
这个小姑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我真怕她告诉小叔,于是装作恼怒的样子朝她喊:“我才不怕!你再说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
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能让小姑闭嘴的行为,眼睛一瞟看到了她没拉拉链的手提包里的限量版香水,心生一计。
我眼疾手快的拿到香水,扒开盖子,大拇指按在喷头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
“我就把你的香水全喷完!”我坏笑着说。
这下小姑慌了,我拿的这瓶香水估计是她特别喜欢的一瓶,她都上手来抢了,但被我灵巧躲过了。
“哎呀,小祖宗!我不给你小叔说了,你就把香水还给我吧!”她急得快要哭了,我见她这样害怕把事情闹大,就还给她了。
小姑拿到香水宝贝的不行,这香水仿佛是她的孩子。后来我才知道,这一瓶香水的价格都够买我命了,幸好当时没有真的喷,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香水被小姑放在包的最里面,这次谨慎的拉上了包的拉链,把包紧紧抱在怀里,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再次对她的香水图谋不轨。
“咚咚咚——“
门被敲响,门外传出一个陌生的女音:“温总,你让买的饭来了。”
“进来吧。”
陌生女人——我推测是小姑的助理推门进来,把我的油泼面放在桌子上,俯身在小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小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她。
我肚子本来饿得都不得了,那油泼面的香气透过盒子飘到我的鼻腔里,勾引我去打开并吃掉它。
油泼面真的很香很好吃!
可是我要绝食。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可是我要绝食。
现在不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可是我还是要绝食啊!我想让小叔心疼我啊!
……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大概是三秒钟的时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绝食什么的先不管了,反正小叔也没在这。
想通后,我立刻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油泼面,想着大快朵颐。结果手刚摸到饭碗,就被小姑拿着墨镜轻轻打了一下,我吃痛缩回手,不解的抬头看她。
“小侄子,”小姑带上墨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发型,让它们看起来和刚进门一样完美,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用一种人生导师的语气教导我:“你扔人不对,难道扔小鸟就对了吗?”
怎么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了?就不能等到我吃完饭再说吗?
我内心扶额苦笑,但又反驳不了什么,毕竟对方是长辈,也确实是我做错了,只好点头附和:“不对不对,姑姑说的没错。”
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也装出一副受教的表情,可注意力全在那碗香气四溢的油泼面上。
“小鸟也是一条生命。”
“嗯嗯嗯。”
油泼面吃进嘴里先是滚烫的油香包裹着味蕾,随后是辣味与麦香。
“我们要对生命有敬畏之心。”
“是是是。”
油泼面咀嚼时面条本身的爽滑与劲道,使口感层次丰富多彩。
“你要跟小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伤害人或动物的事了。”
“好好好。”
油泼面……
“哎呀!”
我捂着头直叫唤,脸上没有了好颜色,歪着脑袋,撅着嘴,恶狠狠的瞪着她,在心里暗暗的想:“小叔和我妈都没打过我,你这个喷致死量香水的女人凭什么打我?气死我了。”
“好好说话,你爸妈平时都是……”小姑双手抱胸,语气不善,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又咽了下去,屋里的人声消失不见。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新款手机,递给我:“喏,你拿着这个吧,里面有我的号码,”她见我迟迟不拿,便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起身留下一句:“我回洛杉矶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高跟鞋的“哒哒”声再次响起,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单人病房里还残留着小姑的打牌香水味。
“切,连句道歉都没有。”我喃喃自语,越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越不顺眼,直接把它拿起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我听见后笑了笑,撇下期待已久的油泼面,直接拉开被子蒙住头睡觉。
“谁来都叫不醒我,小叔也不行。”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其实我挺喜欢红色的,只是当时耍小孩子脾气,跟谁都能置气,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自己气自己,还糟践了小姑的心意。
至于我摔坏手机的那一夜,小叔并没有回来,只有高悬在夜空中的明月照着我孤独渺小的身影。那天夜里,它没有星星围绕在身旁,是个孤月;我没有小叔在病床前陪着我,是个寡人。
半夜我的胃隐隐作痛,还伴有轻微的灼烧感,我的胸口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我意识到自己是饿坏了,挣扎着起身去够桌子上那一碗已经放凉的油泼面,身子突然一晃,眼前变得模糊。
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我的身体,不料东西没抓住,我倒是先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胃酸直往上涌,那股苦腥味让我想吐。我跪坐在地上,双手按着肚子想要吐出来,可是两三天没进食的我,胃里没有一点东西,根本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不知干呕了多久,我终于没了力气,一头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体温越来越低,我本来就畏寒怕冷,这下我如坠冰窟,寒冷刺骨,只好努力把身体缩在一块,很小一只像未出生的宝宝。
屋漏偏逢连夜雨,坏事总是不约而同的来到我身边。刚刚蜷缩身体的我感到一股电流传遍全身,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我开始抽搐,全身抖个不停,心脏疼的像是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咬。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怎么办?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小叔求你来救救我吧!
你唯一的侄子要死了!
快来吧!快来!
小叔!
救救我!
救我!
求你…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