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练风霜起（探案） 第8章 权贵

魏砚沿着坊间街道寻到了燕德忠的住处。

彼时燕德忠正和衣在院内劈柴，忽闻敲门声响起，他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随后放下斧头直起身来开门。

见来人身着朱红官服，后头还跟着一批侍卫，他惊得滞住。

“可是燕德忠？”魏砚问。

燕德忠称是，连忙抱拳道：“见过官爷，不知官爷前来所谓何事？”

魏砚举起腰牌：“大理寺办案，有些事要问你。”

燕德忠将众人请到了屋内：“草民可可没有犯事。”

“听闻你之前在致和医馆做工，如今怎的不做了？”

燕德忠面不改色：“回禀官爷，草民手脚太笨，在医馆做事不利，遭东家斥退。”

“当真如此？那你为何被辞工之后同郑旬意起了口角？”

话一出，燕德忠顿住，沉默一瞬：“草民有罪，不瞒官爷，草民被东家斥退确实同郑旬意有些关系。”

魏砚剑眉微挑：“哦？”

“官爷或许知道草民是抓错了药才被斥退，实则那日草民是替郑旬意顶了工，而那几包草药则是郑旬意事先已然配好，且尚未告知草民。”

燕德忠面下微怒，提起此事满是悔意：“草民不知那药有些问题，误将此药给了求药之人。”

“依你之意，此事过错应是郑旬意，你便与他起了争执？”

“是……”

魏砚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放下，淡淡道：“怕是另有隐情吧。”

“官爷何意？”

“单只此事，你为何事发之时不提，反而待医馆将你辞工之后，过了许久才又同郑旬意争吵起来？”

燕德忠有些难言，魏砚见他沉默不语，拔高音量：“你并不在意医馆辞退，那又为何去找郑旬意？那贵人又是何人？”

“官爷，草民确实不知那贵人是何人。草民斗胆问一句，不知此事是犯了何种讳忌，与什么案件有关吗？”

魏砚冷眼瞧他：“郑旬意死了。”

燕德忠顿时懵在原地，张口结舌。他沉默了片刻后，竟是嘲讽一笑。

“因何发笑？”

见燕德忠仍不回话，苍宇立在魏砚声旁忍不住道：“少卿问话，还不快回。”

“官爷不会以为是我害了他吧？实不相瞒，虽说草民确实有些恨他，但也绝对不会对他出手。”燕德忠面色肯定，唯恐惹祸上身。

魏砚抓住字眼，薄唇轻启：“恨 ？”

“是，我恨他，但我更恨那个以权压势的权贵。”燕德忠咬着牙说，眼底染上一丝愤懑。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郑旬意配的药不止使那人腹泻，事后还吐了血。”

“我喜好药理，饱读医书，本是打算在医馆做工攒些经验，此后参加太医署的选拔。可此事，不知为何被那位权贵知晓。他着人向太医院宣扬了此事，太医院得知将我的报考贴都退了回来。我遭受太医院排斥，恐今生都不得入太医院为官。”

魏砚静静听他说。

“虽说是郑旬意配错药在先，但我取药之前未仔细查验亦是我的错。我起初并不在乎此事，想着，这样我便归家继续研究医术。”燕德忠自嘲，“不曾想……我的余生，都被他毁了。”

魏砚问道：“可知那位权贵是谁？有何特征？”

“草民不知，不过定是与太医院有着深厚的关系。”燕德忠回忆着，“草民并未亲眼见到那位大官，取药都只是他的管家与小厮前来，只是说给自家主君用。”

魏砚继续问了些案件相关之事，又提及要简单的搜查一下宅院，燕德忠也是十分配合。

搜索一圈无果，几人正要离开，魏砚对燕德忠交代到：“若是之后还有问题，请继续配合。”

燕德忠了然应下。

离开宅院，苍宇抱剑问魏砚：“阿郎，这燕德忠可信吗？”

“他所说的被官员打压或许是真的。但这位官员此番行迹甚为诡异。”

魏砚沉声吩咐他：“接下来我要去趟太学。你去查查最近有哪些官员出入致和医馆。还有我总觉得他同死者间仍尚有隐情，去查查他的底细。”

苍宇领命离开，魏砚又将侍卫遣回大理寺，一人向国子监行去。

国子监位于朱雀大街以东务本坊内，门前侍卫见魏砚着朝官而来，又称是大理寺官员，便急忙差人向内通传，同时将魏砚领入。

下属通传倒是很快，魏砚向太学府走去的途中便迎来了国子监司业，其后还跟着些学子，应是刚在交代事务。魏砚客气见礼：“方司业。”

“魏少卿，齐祭酒有事缠身。少卿前来可是因着案件？有问题可先问方某，方某自当配合。”

“方司业客气，魏某前来只是想寻太学学生桓非晚。”

方司业稍加思虑，便记起这人，就唤身边学生去叫，而后引魏砚到接客堂等待。

话说这厢方则溢得知魏砚要来国子监，一早晨便兴致冲冲，课上时不时向桓非晚处看去，等着魏砚来寻他。此种行为倒是惹得桓非晚一脸莫名。

终是见有外人来寻桓非晚，低声同他说了话又将他领走了。方则溢按捺不住，悄声溜走跟上前。

方则溢跟着几人来到偏房，透过窗看去，那屋内果真是魏砚，他略有不满，都说了让均也兄叫上他一起探讨案情，谁知他竟不搭理自己。他又向侧处探去，竟瞧见自己的父亲，吓得他连连后退。

屋内，桓非晚向两人行礼。

方司业自知案情之事需要避讳，便对魏砚说：“既然人到了，那方某就先告辞了。”

方司业离开后，桓非晚便焦急问道：“魏少卿，可是郑兄的案子有结果了？”

“桓郎君莫急，今日本官前来是有事询问？”

“少卿请问，某必知无不言。”

“你同死者相交甚好，可知他在医馆做工之事，可有何异常？或有什么奇怪之人？”

“是，我曾听郑兄所言他自秋闱过后便在南街医馆做工。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桓非晚喃喃思索着：“要说奇怪之事？”

“倒确有一事。”桓非晚突然忆起，抬头侃侃道来，“前些日子有场诗会，我与郑兄同去。只是宴席中不知为何，郑兄与常七郎起了争执，那位常七郎还扬言要去郑兄做工的作坊闹事。”

“常七郎？”魏砚拧眉，“他们因何起了争执，你可知？”

桓非晚缓缓摇头：“那会我正在同他人流觞曲水，而两人是在别处争吵。不过我记得当时除他们二人之外，还有孙四郎和一位喻姓郎君。”

魏砚从桓非晚处又得了好些线索，将桓非晚送走后，打算顺着他所提供的线索继续查下去。这位常七郎或许燕德忠有关联，保不齐正是那位贵人。

魏砚准备离开忽闻窗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均也兄。”方则溢轻声喊着，“均也兄。”

魏砚一把推开窗，给方则溢吓得一激灵。

“方司业在此，你竟还敢过来？”

方则溢撒着娇哀求着：“均也兄，你带我一起查案吧。”

魏砚不为所动，冷眼看他：“若是方司业应允了，再来同我说罢。”

方则溢扭捏着：“我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若你去帮我说说吧，指不定有用。我在这里待的简直是无聊至极……”

话音未落，远处倏地有人喝道：“谁在那？”

方则溢一怔。

“是学生吗？已经开课了，怎么还不去，莫不是想逃课？”那人又说，随即向不远处唤道：“司业，那处……”

方则溢闻言汗毛直立，立刻告别了魏砚，眨眼间没了踪影。

见此，魏砚剑眉微挑，不由一笑。

大理寺前，云归如约将云疏带到，同守卫解释一番后，又唤来辰初。

“烦请辰初郎君通传一声，下官领亲属前来验尸。”

辰初见云归身后跟着一女子，倒有些诧异，但也了然道：“云先生请直接进，少卿已经同某交代过了。”

二人听了双双道谢行礼。

云归将云疏领到停尸房，两人做好防护，便开始查看死者躯体。

死者躯体已然僵硬，其面色铁青，仍旧呈现死时的抽搐状。

云疏查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伤口。只是在腰间某处异常僵硬，她细看过去，那处有一小孔。

此时云归将取出的银针拿到她面前：“是此物。”

她用镊子夹起，仔细端详。银针极细，末端为平头，稍显得不平整。其前端沾着淡淡的血渍，她凑近闻了闻，除了淡腥味并无其它。

“可探得出是何毒？”

云疏拧眉思索，呢喃着：“银针沾血，无色无味，确实很难判断。”

她再瞧那处比身体其余之处都异常僵硬的小孔，思虑良久倏地睁大双眼，问向云归：“可有温水？”

云归立马点头，唤门外侍卫打来一盆温水。

云疏取来方巾，拧了些温水滴在伤口处，却并未有变化。她又将水滴在了银针的尖端，须臾，那血渍处竟渐渐显现淡白色的晶状固体。

云归见此情景微微震惊，欣慰地瞧了她一眼。他急忙问道：“此为何物？”

“若没猜错的话，应是一种叫做雪蚕粉的毒。”云疏将方巾放入盆中，看着云归投来询问的目光，解释道：“我未曾亲眼见过其状，只在奇书中看到过。据其记载，此毒是取自北方寒凉之地的一种名为‘雪蚕’的虫类，将其脱下的蚕壳磨成粉，沾了血液后便成了毒。”

“既如此，这毒会从何得来？”

“长安城内自然不见得，也许是西域进贡。”

云归又问：“只是我瞧这毒素很轻，不足以致死。应当是有其他引子，会是什么？”

“是，我依稀记得是同某些药物，或是蛇毒蝎毒，亦或是铜类？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中毒现象，自不会是蛇蝎这类。其余的还要看看死者到底接触了什么。”

“是是，稍后我便去禀告少卿。”

“这银针，也有些眼熟。”

云归疑惑的看向她，见她单指挠了挠头，她再次镊起银针查看：从腰间斜挎的荷包忠拿出一卷针灸包摊在桌上， 取出其中的针，贴近那跟银针比对了起来。

她将银针双双举起，递至云归面前：“二伯，你看。”

“这，这银针莫不是……”云归再次震惊。

“想必此人也是略通医术，不然这凶器怎的同我们的九针如此相像。”

云疏将凶器顶端转给云归看，推测道：“这凶器末端并不光滑，应是用了东西将九针上半截割断，使得更好的全然扎入死者的体内，而又使死者不会有太大的痛感。”

“这，凶手为何这样做？”

“或许，他不想让我们发现他懂医术。”云疏将凶器放下，又把自己的针灸包收起放入荷包，“不过二伯，这些仍是我的推测，你还是先将这些情况禀报少卿，再做其他打算。”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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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