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 第4章 有雨

车上，宋荨整理好心情，深吸一口气，将手机递给陆钰，说：“录音证据都在这里面了。陆总，刚刚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家......”

“这件事我了解，你爸还有一笔遗产，按理你不该为学费发愁的，但既然你不知情，那我帮你问问这几笔钱财都去了哪儿，”陆钰接过宋荨递过来的手机，“录音我会拷贝，递交给律师。”

“麻烦了。”

陆钰低头扫了她眼，问她：“什么时候去学校？”

“明早。”宋荨说。

“崇山中学是在惠湾路那儿？”

宋荨点点头。

晚上，陆钰带宋荨出去吃饭，经典港式茶餐厅，陆钰点了几样，见小姑娘是南方人，口味应当偏甜的，给她点了椰奶兔子包，巧克力核桃包，炸牛奶卷，以及广式美龄粥。

宋荨也吃过晚茶，不过还是头一次来这儿，被菜单上的高额消费震惊了。

陆钰给她点的时候，她摇摇头，一个劲说不用了。陆钰笑了笑，和她开玩笑，“怎么了？怕给我吃穷了？”

正说着话，张曼仪踩着高跟鞋，扭着腰从门外进来。

宋荨第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精致的女人，有些看呆了。头发是酒红色的大波浪，身穿黑色深v连衣裙，前后凹凸有致，妆容也精致，走路都带着一阵香风。

张曼仪也是听陆钰助理说，陆钰带着一个小女孩儿来吃饭。找人查了宋荨信息，打电话过去，陆钰也没隐瞒的意思就让她来，她火气刹了大半，这会儿看见宋荨，火气一丁点是没了。

没长开的小孩，挺多有点青涩的清纯，一股学生气，陆钰就不是这种审美。

“阿钰，这是谁啊？”女人过来，一屁股坐在陆钰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陆钰说：“家里小孩。”推着张曼仪的腰起来，“人还在读高中呢，注意点儿，别教坏小孩儿了。”

陆钰这话是开玩笑，宋荨本也没有偷窥的意思，忙着吃饭呢，听陆钰这话，脸却红了，头低的快要埋进饭碗里。辩解也不好辩解，只好当做自己聋了。

陆钰将宋荨看在眼里，感觉小姑娘单纯的有趣，给她夹了水晶虾饺，“多吃些，长肉。”

张曼仪也坐宋荨身边，“是啊，阿荨，你得多吃些呢，没有男人喜欢瘦骨嶙峋的。”

坦诚讲，陆钰实事求是，话里绝对没有那个意思，经过张曼仪这话一扭曲，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宋荨脸有些红，没说话，视线往下扫了一圈，心想我可不瘦呢。反应过来，又觉得什么嘛，这两人**为什么要带上自己？

张曼仪见宋荨不说话，以为她是个沉闷的性子，抿唇笑了，“阿荨读高中呢？”

“嗯，正在读高三。”家教使然，宋荨还是温温和和地回了。

张曼仪坐宋荨身边，顺道给她夹菜。陆钰给宋荨夹的那块虾饺被张曼仪夹过来的菜压在碗底，宋荨一直没动。

好在陆钰后来自个吃自个的，没再给谁添菜，宋荨放下筷子，松了口气，感受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宋荨看过去，陆钰正目不斜视地喝着茶。

张曼仪拿毛巾擦完手，给宋荨添茶，“晚上还回去吗？不方便的话可以去我那儿住。”张曼仪说着，瞥了眼陆钰。

陆钰神情始终淡淡的，眼睫垂下，盖住瞳孔，看不出态度。

总之没有反对就对了，张曼仪对宋荨说：“你晚上就住我那儿吧。明天周一吧，要去学校？书包和行李带了吗？我让老张帮你回去拿？”

宋荨诧异张曼仪对她了解那么清楚，但细想，张曼仪也许是陆钰女朋友，也许还是妻子呢，了解多些也正常。何况一顿饭吃下来，张曼仪很细心，温温柔柔地照顾她，人并不坏的。

宋荨点头，说带了书包。

晚些时候，司机将人送到张曼仪住的别墅，张曼仪贴心地让阿姨收拾房间，准备洗漱用品，宋荨收拾好了后就早早歇下了。

翌日一早，老张来接宋荨上学，去学校帮宋荨交学费时发现学费已经交了，老张并未声张，和学校老师聊了会儿才离开。

宋荨不知道学费被人交了的事，只知道按照流程，父亲那笔钱应该没那么快到账的。

学校上完晚自习，宋荨回到宿舍，打开手机，发现宋义海打来了电话，好几个，宋荨回拨过去。

宋义海先是抱怨宋荨不懂事，又打起了感情牌，宋荨不买账，说到最后骂骂咧咧的，宋荨在他粗俗的骂娘声中挂断电话。

电话挂了后，犹豫了会儿，编辑了一条短信，在联系人那栏里输入了那串号码，发送过去。

“陆总，我是宋荨，昨天劳烦您帮忙，也谢谢您帮我代缴学费，等我拿到这笔钱，我会及时还清的，麻烦了！”

发送成功，宋荨将手机调成静音，深吸一口气，开始做试卷。

没多久，室友陈静手拎茶瓶，怀抱桶泡面，踢开房门，气冲冲地回来了，“靠，排我面前那女的真够不要脸的！插队就算了，还一口气占了四个位置！气死我算了！”

“嗯？”宋荨停下笔，回头看过去，“那你打上热水了吗？我那儿还有，你要不用我的？”

“不用不用，打上了。”陈静撕开的火腿肠咬了两口，剩下半截放泡面里。

宋荨点点头，继续做卷子。没一会儿，陈静拖张凳子过来，泡面放宋荨面前，“阿荨，你要不要吃点？”

宋荨没什么胃口，将桌上的饼干分了点给陈静，陈静吃着饼干，将手机聊天页面打开，“挪，你看。”

页面很简单，聊天记录寥寥无几，几乎都是对方发的。昵称是z，头像是黑色的。

宋荨往上翻了翻，这几个月来，z姓同学，以各种名义给陈静发信息，聊的话题杂的很，但最后总能扯到宋荨身上，无一例外。

“还以为追求我呢，一上来就那么热情，”陈静翻个白眼，“你说这人关心你大半年了，没有半点追你的迹象，有病吧？”

“林弈铭知道吧？郑钧就他小弟。明着也不敢追啊，只能默默关心咯。”胡思茹躺床上听听力呢，这会儿摘了耳机，八卦起来。

“喔，难怪。靠，妈的！林弈铭个傻.diao！”

黎许许撇撇嘴：“林弈铭又高又帅又有钱，拽点也没什么吧，我有这实力，我比他还拽，鼻孔上天的那种。”

“恋爱脑不准说话！”

“谁想跟你说啊，切。”黎许许摘掉面膜，斜了陈静好几眼。

宋荨有些无奈，她其实也不明白，按理说，她这样默默无闻的人，在林弈铭这种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面前，应该隐入尘埃了才是。

为什么林弈铭要针对她？

明明不熟，唯一的交际大概就是就是高一期末考试，她坐在他前面，她借过他一支笔。

“所以说这种贵公子就喜欢恩将仇报，烂人！”陈静为宋荨打抱不平。

话音刚落下，一只枕头飞了过来，打翻了宋荨面前瓶口敞开的牛奶，试卷湿了大半。

第二天大早，宋荨很早就醒了，宿舍静悄悄的，闷在被子里，吸吸鼻子，有些不通气。空调吹一夜，有点着凉。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两条短信，昨晚两点回的。

【不客气，应该的。】

【事情不用担心，会有人处理。好好学习。】

宋荨盯着两行字看了好几遍，这才阖上手机，蹑手蹑脚下床洗漱好，收拾了书包出了宿舍门。

路过球场，有人在打球，宋荨听着耳机里的BBC，有意避开，一只球猝然从头顶擦过，划开一道漂亮的弧度，极快地砸到地上。

宋荨抬头，看见了一身花哨的球衣的林弈铭，嚼着口香糖，用轻蔑的眼神看她。

宋荨对林弈铭的神经质深感莫名其妙，加之昨夜陈静和黎许许因他而起争执，弄脏了她的试卷不说，还破坏了宿舍美好情谊，更加不喜欢林弈铭。

宋荨远远地看过去。

林弈铭垂着眼睑，唇角微微勾起，“哟，宋荨，你起那么早背书？”

“为了维持你的学霸人设好努力哦。”

宋荨知道，应对这种无聊嘲讽的最好办法就是无视掉。将耳机往耳朵里推了推，转身就走。

“.......”

“铭哥，别看了，走远了。”

“打你的球！”

郑钧突如其来的球砸中，疼的龇牙咧嘴。

“铭哥，如果要吸引女生的注意力，我觉得你可以换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

“吸你大爷！”林弈铭一掌拍过来，“你少造老子谣！”

郑钧闪身避开，“不是！我是说.......羞辱她！还有别的办法。你看那宋荨清高成那样，身上劲劲的，拽的要命，小打小闹，她压根不放眼里的嘛。”

“她家不是穷吗？学费交不起那种。”

“昂。”

“有什么办法？”

郑钧朝林弈铭招招手。

·

周五开始放假，周末和国庆假期一块放。宋荨没打算回去，找了份兼职，在陈静家超市做收银。

刚好陈静父母国庆要抽三天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那几天宋荨帮忙，一天三百，三天一共给一千，省着点花，生活费差不多可以管两个月。

兼职这几天，宋荨几乎天天能看见林弈铭和兄弟勾肩搭背走过来。宋荨除了收银，就忙着做作业，面对林弈铭的挑衅心如止水般地视而不见。

林弈铭觉得宋荨有病。

他好心施舍宋荨一个机会，叫她去他家给他拖地，一天一千，她居然骂他神经病。

他家的地噌亮。

宋荨脑子进水了！

过了两天，林弈铭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他家做生意的，精明的很，几万块差点撂下水。

打完球后，林弈铭照例绕弯去宋荨那儿买水。

“不好喝。”林弈铭将拆了的水撂收银台上，下巴微抬，“售后！”

宋荨从试卷堆里抬起眼皮扫一眼，“瓶盖都没拧开。”在林弈铭再次找茬前，眼疾手快把水拿回去，退了五块钱给林弈铭，“出门右转，五百米，有家711。”

林弈铭收了钱，抄着口袋，吊儿郎当站在那儿，冷笑声，迈步进超市，拿了瓶可乐，当着宋荨的面拆开，喝了口。

“还是不好喝？”

“找钱！”林弈铭把一张红皮拍桌上。

宋荨将找了九十八，正要递给林弈铭，林弈铭迈着步子走远了。

“不要了！赏你了！”

“.......”

宋荨真的很想追上去，撇开和林弈铭有关的一切，但偌大的超市还需要人看着。

正要给陈静发消息问郑钧联系方式，门口传来了喇叭声，宋荨往外看，一辆黑色加长款林肯正停在超市外，老张靠在车门处，也不知等了多久，见宋荨视线看过来，朝宋荨招招手。

此时超市人不多，宋荨放下手里的活往外走，只见林肯后侧的车窗缓缓降下来。

适时太阳西下，天空瑰丽得像幅油画。

光影中，男人俊朗精致的侧脸亦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坐在那儿，静敛沉默，儒雅温和。正是风华正茂之时，风也停住呼吸。

“陆总。”宋荨鼻息微微屏住。